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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邯對彌沙迦的意圖，百思不得其解。
因為趙昆當初交代他的時候，只是讓他看著彌沙迦。
對于彌沙迦的能力，他確實不是很了解。
而在他思索的過程中，老上單于一直都在冒冷汗。
現在的匈奴族，可以說是老上單于從他父親冒頓的手中搶救回來的。
如果自己這里再出什么錯。
那匈奴可能就真的沒了。
如今，老上單于已經不再考慮什么分出一部分族人遷入本都的事情了。
他都不指望章邯能夠放過自己。
只希望自己的腦袋足夠大，能夠扛得住大秦的怒火。
這些年來，他帶著族人東奔西逃。
在大秦的壓迫下，匈奴幾乎沒有過過一天人過的日子。
老上單于一直都覺得，正因為自己的委曲求全，匈奴才得以保全。
所以，如今東窗事發，他唯一的念頭便是。
希望自己死后，匈奴能再出一個明主，能帶著自己的族人繼續走下去。
如此想著，老上單于不由心生悲涼，感覺莫名的有些悲壯。
這時，章邯突然開口道：“你我兩族雖有舊怨，但匈奴西行至此，這些年來，幫助大秦良多。大秦沒道理讓西域之民有資格入本都，匈奴卻不可。”
說著，加重語氣道：“這絕非陛下的本意！”
老上單于愣住了，他目瞪口呆的看著章邯。
章邯臉上沒有絲毫的怒意，甚至還帶著一絲微不可查的笑意。
“不過，入戶本都，也不可能無所限制。既然主管此事之人心有芥蒂，匈奴不妨降低一些要求，如何？”
老上單于呆呆地看著章邯，此時心亂如麻，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章邯也不以為意，自顧自說著：“一年給匈奴五百戶之限，若是可以，吾這便寫信。”
等了半晌，章邯發現老上單于依舊沒有回話。
“嗯？”
“啊！？”
老上單于這才警覺，剛才這一番經歷，可以說是從天堂到地獄走了兩個來回。
自己對大秦隱瞞事情，本以為死定了。
沒有想到，章邯居然不計前嫌，反而答應了自己的請求。
此刻，老上單于只覺得無比狂喜。
雖然章邯只許諾他，大秦一年可以給匈奴五百戶的名額。
這五百戶看似不多，若是之前，老上單于肯定不太情愿。
但此時，他已經心滿意足了。
“汝隱瞞不報之事，可大可小。往大說，這便是彌天大錯，陛下若嚴肅以待，足以將你匈奴滅族。但若輕輕放下，亦非不可。日后，汝該如何行事，可知曉？”
章邯這話一出，老上單于十分干脆地跪倒在地，對著章邯大禮參拜：“老上知錯了。日后，老上定以將軍馬首是瞻！”
章邯對老上單于的態度，似乎極為滿意，他點了點頭。
“如此，便退下吧。”
走出帥帳，老上單于抬頭看了看天，長出了一口氣。
他強忍著回頭看一眼章邯的想法，快步向前走去。
西域諸國人人都言章邯雖為掌軍之將，卻性情溫和。
之前，老上單于不信，現在他卻是親身見識到了。
真是想不到，趙昆那么霸氣的一個帝王，居然會選擇這么一個心軟之人來鎮守西域。
老上單于嘴角微微一挑。
他不知道，帥帳內，章邯看著他的背影，同樣面露笑容。
只是，章邯臉上的笑容，怎么看都讓人覺得有些意味深長。
達西亞，王城。
清晨，打坐了一夜的彌沙迦站起身來，推開門。
朝陽初升，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清香的味道。
彌沙迦眼睛微闔，靜靜肅立。
再睜開眼睛的時候，院中便已經站滿了身著黑色僧袍的信者。
所有人都雙手合十，朝著彌沙迦打著信禮。
每個人臉上，都流露著狂熱的表情。
彌沙迦微笑著，緩步從信者們中間走過。
走出廟門，便能夠看到街上到處都是混亂的景象。
彌沙迦看到一個肥胖的屠夫被一群蓬頭垢面的乞丐，圍住痛毆。
另外一些乞丐，沖入屠夫的店中，搶奪著他們所能夠看到的一切東西。
在另一條街上，彌沙迦看到一個打扮妖艷的女子，在街上跳著艷舞。
隨著那婀娜妖嬈的動作，她身上的衣服越來越少。
圍在她周圍的那些貴族打扮的男子，都流露出迷離的神色，有些人情不自禁的跟著她共舞。
在靠近王城的地方，一群手持木棒的奴隸，正在和王城的護衛軍廝殺，鮮血四射，伏尸滿地。
這片末世一般的景象中，彌沙迦率領近百名信者，目不斜視，緩慢穿行而過。
當他們走過肉店，那群乞丐停下手，朝他們虔誠跪拜。
待他們走過，乞丐又開始對屠夫慘無人道的毆打。
他們路過舞女，舞女舞姿變換，如同圣潔信女，手持信印。
待他們走過，她又帶著一群貴族開始醉生夢死。
王城前，護衛軍與奴隸軍看到信者團，同時停下砍向敵人的屠刀。
信者團入城，城門外，再次傳來震天的喊殺聲。
在這妖魔一般的人間，彌沙迦臉上始終帶著微笑。
因為，這一切的景象，都是他親手創建的。
他是信徒，本應該導人向善，勸解眾人積德。
但是，自從遇到那個魔鬼一般的男人，彌沙迦卻改變了自己的看法。
大秦有一句話叫做，不破不立。
自從去過大秦，彌沙迦便逐漸意識到。
信，本應該有千萬種面孔。
老師摩哂陀的信，與他彌沙迦的信，根本不同。
自己為何要導人向善？
人性本惡。
若不能將他們心中的惡全部釋放出來，讀再多的經文，修的信終是有漏洞的，不完滿的信。
信根本不在乎人是入魔還是向善。
即便是墮入魔道，但只要心中有信，便是信最虔誠的信徒。
這種信的力量，才是最為強大的。
王宮的廣場上，鋪著一條紅色的地毯，直通大殿。
彌沙迦獨自一人走，上地毯。
四周，優美的音樂響起右。
“夫人得道皆從善生，經戒自御心身口，善為大鎧不畏刀兵，善為大船得渡河淵，有能守信室內和安。
現世有慶福追自然，行之得報非神授與.....”
彌沙迦一手持信珠，一手輕輕按在女子的頭頂，默念著經文。
經文念完，女子激動不已，對著彌沙迦三次跪拜。
彌沙迦從身旁的宮女手中，接過一定金光閃閃的王冠，戴在身前女子的頭上。
“信說正法，如牝虎銜子，執真我為有，則為見牙傷，撥俗我為無，便壞善業子。沙麗雅，你是信最虔誠的信徒，信說，達西亞的王位，本該屬于你！”
莊嚴的信音之中。
跪在彌沙迦身前的女子，達西亞女王沙麗雅面露欣喜，淚流滿面。
沙麗雅性格柔弱，并沒有當國王的能力。
不過，她是達西亞上一任國王的獨女，也是達西亞唯一的合法王位繼承人。
前任國王死的時候，沙麗雅還沒有結婚，于是便順理成章的成為達西亞國王。
她一繼位，國內就出現了很多問題。
很多對王位有覬覦之心的大貴族，都在明里暗里的給沙麗雅使絆子。
繼位七年，之前沙麗雅就算是再怎么單純，經過這么多事情之后，也不再是那種小白花了。
她嘗試著讓自己變得心狠起來。
但是一國朝政的各種問題，又怎么可能是只靠心狠敢殺人就能夠解決得了的。
去年年初，沙麗雅遇到了一個極為嚴重的問題。
數十個達西亞大貴族，以沙麗雅的年齡為由，逼迫著沙麗雅盡快成婚。
他們甚至連男人都給沙麗雅選好了，那就是達西亞的鄰國雷斯托的一個王子。
那個時候，沙麗雅感受到了深深的絕望。
雷斯托雖然名義上是一個國家，但更像是一個部落聯盟。
同接受過羅馬深切影響的達西亞相比，雷斯托在沙麗雅眼中，幾乎就是野蠻的象征。
這個所謂的國家，盛產強盜，歐洲南部海域上的海盜，幾乎有一半都是出自這個國家。
但是，他們擁有比達西亞更加強大的武力，這也是不爭的事實。
既然那些貴族已經背著自己答應了雷斯托的條件。
哪怕是沙麗雅作為國王，也沒有能力拒絕聯姻一事了。
一旦她拒絕。
那些沒有腦子，卻將臉面看得比什么都重的雷斯托人，在惱羞成怒之下一定會與達西亞開戰。
達西亞的軍事實力本來就比不上對方，再加上國內貴族的面和心離。
兩國一旦交戰，打輸是必然的。
到時候，自己會是一個什么樣的下場，沙麗雅比誰都清楚。
她多半會被貴族們送到雷斯托聯姻，甚至連國王的身份都保不住。
貴族們則會彈冠相慶，依照法律再從自己那些令人作嘔的親戚里，挑選出一個不那么聰明的，繼承王位。
誰還會管自己的死活？
陷入瘋狂的沙麗雅，連續幾個月都以莫須有的理由，殺了很多貴族。
但面對已經結成聯盟的貴族，她的這種行為，除了激化矛盾，沒有任何的作用。
大貴族們冷眼旁觀，靜靜地等待著自己的國王的末日。
眼看著約定之日越來越近，沙麗雅也越發絕望。
就在這個時候，彌沙迦來到了達西亞。
他以布信的名義，挑撥達西亞的奴隸與貴族們的仇恨。
信者的能力，是母庸置疑的。
彌沙迦是從摩哂陀，堪稱是這個時代最厲害的演講大師。
他只是靠著一張嘴，就挑起了達西亞的內戰。
奴隸們的反抗，搞得那些大貴族們焦頭爛額。
最為神奇的是，雙方都是彌沙迦最為虔誠的信徒。
所有人都覺得，他們打仗殺人，是為了捍衛信授予他們的權利。
國家被搞得一團糟，但身為國王的沙麗雅，卻暗自竊喜。
不破不立。
之前，她在貴族們的逼迫下，幾乎已經走投無路。
彌沙迦就如同他宣揚的信者所說的那樣，帶著希望從天而降，拯救了她。
所以，在彌沙迦找到她的時候。
沙麗雅二話不說，直接皈依信者，成為彌沙迦在達西亞收的地位最高的弟子。
有了沙麗雅的配合，彌沙迦在達西亞的行事，更是如魚得水。
還不到一年的時間，他就將達西亞所有對信者抱有敵意的大貴族全部肅清。
這個時候，他又提出了以信的名義，重新為沙麗雅舉行登基儀式。
沙麗雅不顧其他大貴族的反對，欣然應允。
其實，沙麗雅又何嘗不知道，自己答應了彌沙迦的要求，無異于是與虎謀皮。
雖然每個國家，都有自己的神話。
歐洲那些大國，同樣有供奉神明的習慣。
但那些國家供奉的神明，都是自己編造出來的，可以說對世俗的權力并沒有什么影響力。
相反，在活著的時候做出大功績的人，反而能夠在死后被人捧上神壇，加入神明的隊伍。
可以說，歐洲那些神明的能力，都是人賦予的。
但，若是答應了彌沙迦的要求，那相當于是變相承認了信者掌控達西亞。
不論彌沙迦嘴上說的有多好聽，不論信者平時再怎么不理會世俗，都改變不了這個結果。
君權神授。
作為一個國家的統治者，沙麗雅深知其中的大恐怖。
但是，她還是答應了彌沙迦的要求。
達西亞的那些大貴族們，都不理解沙麗雅為什么會這么做。
只要是長腦子的人，都知道這種事情絕對不能答應。
隨著世界交流越發頻繁，即便是在達西亞，也能夠知道信者在孔雀王朝時期做過什么事情。
連兇勐的阿育王，都不得不在信者的壓迫下伏低做小。
達西亞憑什么敢主動接納？
簡直就是引狼入室！
所有人都覺得，沙麗雅這個女人，經歷了之前的事情后，已經徹底瘋掉了。
這個女人，不論她的血統出身如何，在事實上已經不能夠繼續做達西亞的國王了。
所以，今日沙麗雅接受信者冊封的時候，沒有任何一個大貴族在場。
他們在暗地里鼓動奴隸、平民在王都到處搞事情。
其實這些人也都知道，木已成舟。
這種類似于發泄的舉動，根本沒有任何好處。
但是，隨著彌沙迦的信者團一路進入王宮，這些人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恐懼。
他們在暗中觀察。
發現不論是什么人，見到彌沙迦的時候，都會虔誠跪拜，對他的尊敬簡直無以復加。
當一個人在人間擁有這樣的聲望的時候，幾乎已經算是立地成神了。
誰都不知道，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彌沙迦是怎么做到這一步的。
彌沙迦傳播的信就如同他所宣揚的信祖一般，擁有常人難以琢磨的力量。
仿佛等他們反應過來，這個國家就已經變了另一個樣子。
達西亞，已經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