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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便是大宛王?”
一個低沉的聲音驟然響起。
大宛王渾身一震,膝蓋不自覺地彎了下去。
“下國大宛國大宛王,拜見上將軍!”
李信坐在戰馬上,饒有興趣地看向跪倒在自己馬蹄下的大宛君臣。
他雖然一直都在遼東軍中,但實際上也就是掛個職務,已經很久不理具體軍務了。
大秦的其他老將,即便從軍中退下來,一個個也都與時俱進。
報紙出現后,大秦百姓都懂得時不時從報紙上了解消息。
說起國家大事,隨便一個販夫走卒都能說得頭頭是道。
當初大秦一統華夏的過程中,叱吒風云的老將們,自然不可能連他們都不如。
偏偏,李信便是這樣一個奇葩之人。
這些年,他一直都在閉門思過,對外界的事情不聞不問。
即便是對西域的情況,也是他在路上的這幾日惡補的。
李信聽說西域諸國,唯大秦馬首是瞻。
大宛,貴霜等國幾乎視大秦為父國。
這種匪夷所思之事,李信是不信的。
之前七國混戰,其余六國縱然不是大秦的對手,但也從未想過低頭服軟。
合縱連橫,計策百變,只是為了滅掉對方。
戰場上,更是殺得血流成河,何曾說過一句求饒的話?
若說這些是因為七國都為華夏之民,禮儀之邦,有自己的志向。
那么,匈奴總歸是不開化的蠻夷吧?
匈奴開始的時候面對趙國,包括后來面對大秦,也都未慫過,甚至屢屢給華夏之地帶來不小的麻煩。
大秦逐漸強大,李信便是再不問世事,也能感受得出來。
可是,大秦能夠強大到讓遠隔數千里之遙的西域諸國如此懼怕。
李信不敢相信。
畢竟,換位思考,他絕對做不出諸如眼前的大宛國王這樣的舉動。
一國主宰,居然對自己這個異國將軍行跪拜之禮,簡直不可理喻。
但是,身為大秦統帥,李信心底還是不自覺升起一股莫名的驕傲之情。
自從在楚國戰場折戟,這種情緒,有多少年沒有出現在他的身上了。
李信沉默不語,讓大宛王更加的害怕。
“將軍,本都王國最近兵力調動頻繁。本都國王妄言,要把將軍擋在國門之外!”大宛王小心翼翼地說道。
最近這段時間,大宛為了打探本都王國的動向,死了不少人。
自從迦太基人在大秦事發之后,本都國王就放棄了所有幻想。
他在國內發布動員令,頻頻召開朝會,放言要將大秦軍隊擋在國門之外。
而且,看他的部署,似乎確實有血戰到底的意思。
在藏風谷一戰中,被姜潮斬殺的梅塞羅的爺爺,被本都國王安排到了東境第一道防線。
目的很簡單,便是想要讓梅塞羅家族傾力血戰。
梅塞羅家族在與王國東境的凱爾莫罕,陳兵三十五萬,準備給大秦先鋒軍迎頭痛擊。
大宛王說著,抬頭看向李信。
說實話,本都王國這次的全國動員,也讓他嚇了一跳。
在大秦沒有進入西域之前,西域諸國雖然各自為政,但外部環境并不是特別好。
本都王國曾經就是此地一霸。
當初的本都王國,常規軍隊足足五十萬,論實力,遠超羅馬的遠東軍團。
雖然后來在與匈奴的一戰之中,本都王國幾乎被嚇破了膽。
但是,匈奴不過屠了一些城池,對于本都王國而言,根本不算傷筋動骨。
這次觸碰大秦逆鱗,本都國王也早有預料。
在大秦還未出兵之前,他便在國內下達了征兵令。
本都王國的制度,類似于歐洲的貴族領主制度。
國家軍隊,由國王掌控。
但是國內的大貴族們,同樣擁有私兵。
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在本都國王完全不顧后果的許諾下,幾乎所有的本都貴族,都對這場即將到來的戰爭,極為熱情。
因此,在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內,本都王國的軍隊數量,翻了一倍還要多,足足有一百一十二萬大軍。
在巨大的戰爭壓力之下,本都王國幾乎成了全民皆兵。
在凱爾莫罕駐軍三十五萬,還真不是什么事兒。
本都國王也想在與大秦的第一次戰斗之中,取一個頭彩。
正因為如此,最近西域也是人心惶惶。
誰都清楚大秦極為強大。
但是,大秦出兵,根本沒有遮遮掩掩。
所有人都知道,大秦這次遠征,還不到三十萬人。
勞師遠征,面對的又是超過自己兵力三倍,且還有余力的地頭蛇,大秦真的能打贏么?
大宛王沒有這樣的疑惑,在西域,沒有誰比他更清楚大秦的軍隊有多么恐怖。
他擔心的是,西域那些豬隊友都化身墻頭草,會影響到大宛在大秦那邊的地位。
這時,大宛王就看到李信嗤笑一聲。
“土雞瓦狗,也敢妄言!”
李信冷哼一聲。
盡管沉淪已久,但早年征戰沙場,培養出的獨屬于宿將的霸氣,是做不得假的。
李信雖然沒有夸贊自己,但也沒有刁難。
這讓大宛王稍稍放下心來。
“將軍行軍勞頓,還請入城中稍作休息,讓我等略盡地主之誼。”大宛王再次說道。
李信擺了擺手,道:“不必,大軍出征,非攻城掠地,不輕入城池。吾便在城外扎營,軍中用度,便勞煩國主費心了。”
李信態度堅決,雖然嘴上說著“勞煩”,但神色之間,卻是一派理所當然。
大宛王忙道:“請將軍放心,糧草輜重,大宛早已準備妥當。”
他還要繼續說什么,就聽到李信‘嗯’了一聲,撥馬掉頭,根本不愿意與他廢話。
看著秦軍如同潮水般退去的背影,大宛王不由得長出一口氣。
這次大秦出兵,提早就通傳西域各國,大軍所需,全部由他們均攤。
對此,其余國家都頗有微詞。
他們就從來沒有聽說過這種事情。
自己國家派兵打仗,居然讓別的國家提供軍需?!
但是,在明面上,他們都是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誰都清楚,這便是大秦對他們的懲罰方式。
本都王國勾結迦太基人,在大秦搞事。
尤其是,一萬騎兵堂而皇之,穿越整個西域,悄無聲息就去往藏風谷。
除非這些國家真的都是聾子瞎子,否則不管他們走哪條路線,終歸會提早察覺。
但是,大秦事先根本沒有接到任何消息。
平日里,這些國家抱大秦大腿謀得不少好處。
關鍵時刻,卻屁用不頂。
大秦如果真的一點反應都沒有,那才是怪事。
找不到誰知情不報?
很簡單,連坐便是。
只要是本都王國與大秦之間的國家,有一個算一個,誰都逃不掉。
這次的大軍出征,均需攤派,每個國家都有份。
就是擺明了要欺負你。
不給?
那你便是本都王國的同黨,摟草打兔子,大秦軍隊不介意順手收拾一個小國。
反正來都來了,是吧?
這種做法,讓西域諸國自然是敢怒不敢言。
即便是在大宛國內,得知大秦的要求之后,很多人也都是義憤填膺,覺得大秦欺人太甚。
然而,正在此時,大宛王身后的諸多之前提出反對意見的臣子,卻屁話都不敢說一句。
大宛國丞相,一個瘦弱的老者顫顫巍巍走了上來。
“吾王,秦軍糧草....”
大宛王一抬眼皮,似笑非笑道:“丞相還有異議?”
老頭頓時被噎得面紅耳赤。
之前他是反對大宛全力支持秦軍的臣子們的首腦。
作為三朝老臣,主管國內民生,老丞相對大宛可以說是忠心耿耿。
他的忠心,也得到了回報。
自從大宛徹底彷效秦制,他的地位也水漲船高,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
他自然非常清楚,大宛近些年來的繁榮,是誰帶來的。
但是,這并不是大秦對大宛予取予奪的理由。
在老丞相看來,紫寡和大宛王父子,完全已經成為大秦的舔狗。
為了舔大秦,他們徹底丟掉了大宛作為一個國家的尊嚴。
另外一方面,不當家不知柴米貴。
別看大宛這幾年發展不錯,但日子也只是比之前好過一些罷了。
這次秦軍西征,要求大宛提供的糧草輜重,幾乎要將這五年來大宛辛辛苦苦積攢下來的財富的一半都拿走。
二十七萬人的軍隊,相當于大宛需要給每名秦軍一斤金子!
這是什么概念
要知道,西域小國眾多,其余國家,也均有攤牌。
這么算起來,大秦軍隊出征一次,幾乎相當于為每一個秦軍裝備了一個成年人體重的等量黃金。
這特娘的哪里是打仗,這是賺錢好吧。
老丞相知道打仗費錢。
但是他不相信,打仗會這么費錢。
他提出異議,也不是完全拒絕大秦的要求,而是讓大宛王去與秦軍討價還價,甚至換成別的方式折算也行。
但這個要求,得到了大宛王的強烈反對。
之前,在老丞相看來,大宛王簡直是不可理喻。
這個國王做得就像是大秦安插在大宛的內奸似的。
但是,見到李信率領的秦先鋒軍之后,老丞相改變了主意。
他當了一輩子官,對于軍隊的戰斗力,自然有自己的判斷。
之前,他接觸最多的大秦軍隊,便是章邯的遠征軍。
那五萬人,就已經讓老丞相有點懷疑人生了。
他一度以為大秦軍隊最精銳的士卒,都在遠征軍內。
盡管大宛王無數次跟他解釋,遠征軍的兵卒,其實是趙昆從大秦邊軍之中臨時抽調出來的,而且多以沒有上過戰場的新兵為主,根本算不得精銳。
但老丞相從來沒有相信過。
你一個大秦的內奸,縱然是國王,也別想給老夫洗腦。
這樣的無敵勐士不是精銳,還有什么軍隊配稱精銳
今天,老丞相徹底信了!
李信率領的秦軍,與章邯的遠征軍,雖然有一定的相似之處。
但是,只要見過雙方的,都能分辦得出誰強誰弱。
剛剛遠隔百步,老丞相都能夠感受到鋪天蓋地的肅殺之氣,迎面而來,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這是他數次去遠征軍的樓蘭軍營,都沒有感受過的。
如果說遠征軍只是一群剛剛學會吃肉的狼崽子的話,那么這次見到的大秦先鋒軍,就是完全體的虎狼之師。
老丞相面色通紅,憋了半天,才面紅耳赤說道:“我只是覺得大宛對大秦,未免太過卑微.....”
“我知道丞相對于我侍奉大秦的態度,一向頗有微詞。”
老丞相又猶猶豫豫的道:“觀吾王行事,確實近乎秦人。”
大宛王哂笑一聲,隨后又悵然一嘆。.
“丞相所言非虛,我此生最大的憾事,便是沒有生作秦人。”
大宛王這話一出,跟隨在他身后的群臣,都是臉色大變。
作為一國之主,居然羨慕別國的普通小民,這種話如果流傳出去,絕對會引起軒然大波。
感受到身后的騷動,大宛王笑著搖了搖頭。
這句話,實際上并不是他第一個說的。
第一個說的,是他那位已經退位,在大秦混了個西宛君名頭的父王紫寡說的。
紫寡在給大宛王的密信中感慨了一句,恨自己沒生作秦人。
換做以往,大宛王同樣會對紫寡那種感慨,嗤之以鼻。
生在王室,并且順利繼承王位,成為一國之主。
即便大宛這樣的小國,也已經超過了古往今來九成九的人。
大權在握,金錢美女,呼之即來揮之即去,這樣的人生,難道不瀟灑么?
只有坐在這個位置上,大宛王才知道。
這樣的瀟灑人生,是沒有絲毫安全感的。
大宛是一個小國,別說普通國民,便是他這樣的國主,又能如何?
當初紫寡在位的時候,他親弟弟叛亂,差點就攻入王宮,將他拉下馬去。
國內紛亂不止,面對國外的時候,同樣因為國力不強,而直不起腰來。
早些年,本都王國安提克時代落幕,本都國王家族崛起。
本都王國派使者到大宛,蠻橫地要求大宛進貢。
當時的大宛國王,屁都不敢放一個,甚至親自帶著賀禮前往本都王國,結果因為身體不行,死在了半路上。
反觀大秦。
始皇帝和趙昆這樣的帝王就不用談了,這兩人行事,完美詮釋了什么叫做為所欲為。
即便是普通國民,也甚少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