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劉邦西進以來,打了不少小仗,也占據了十幾座城池。
因秦軍主力被項羽擊敗,劉邦大軍似乎有點勢如破竹的意思。
然而,劉邦還是有自知之明的,他知道自己實力不足,所以心思不在派兵打仗上,反而以搜羅各色人馬為主。
只要是有志反秦的人馬,劉邦都收為麾下,進到函谷關外,劉邦的大軍已經接近二十萬人馬。
期間,趙高派密使與劉邦相商,說如果能分割關中為王,他愿作劉邦的內應,覆滅秦朝。
可惜劉邦顧念太多,最終沒有與趙高結盟。
如此這般,熬過了臘月寒冬,終于等得項羽破釜沉舟,他才兵進函谷關。
“沖啊!殺啊!”
“殺啊——!”
在一陣陣喧鬧的喊聲中,無數揮舞著兵器的楚軍,沖向了函谷關關口。
這種象征天下第一雄關的要塞,這座曾經抵擋六國聯軍的天下第一關,不到半日,就被楚軍攻破了。
曾幾何時,六國數十萬精銳都無法踏足函谷關境內的秦國土地。
如今僅僅二十萬雜牌楚軍,居然堂而皇之的攻破了函谷關,實在是讓人大跌眼球。
在派出章邯率領的二十萬刑徒軍的時候,秦國就仿佛被抽空了‘血液’一般。
關中駐防的軍隊更是少得可憐。
這就讓劉邦鉆了空檔,最終偷襲成功函谷關。
暮色時分,劉邦麾下的樊噲前來稟報:“大哥,函谷關被我們攻破了,咱們快入城吧!”
“好!”
騎在馬上的劉邦,用力一拍馬屁,然后朗聲下令:“立刻下令,全軍直奔咸陽都城,告訴兄弟們,咸陽有數不清的財寶,還有數不清的美女,只要攻入咸陽,都是兄弟們的!”
“哈哈哈,咸陽是我們的了!”樊噲大笑一聲,就要去傳令。
這時,蕭何沉著臉匆匆走來,喝道:“沛公且慢!”
“嗯?”
劉邦一愣,旋即有些不解的望著蕭何:“先生這是何意?”
蕭何憤怒拱手道:“沛公有所不知,樊噲周勃在關內大開殺戒,不僅殺盡了所有守軍,就連關內百姓都遭到了屠戮!”
“這.....”
劉邦吃了一驚,旋即望向樊噲:“先生說的話可為真?”
“確有其事!”
樊噲干脆的承認了一句,然后辯解道:“我們攻城的時候,那些秦軍殊死抵抗,而且那些百姓也盡力配合他們,當時殺紅了眼,也沒管那么多!”
蕭何眼睛一瞪,據理力爭道:“就算如此,那也不該屠城!”
“先生不上戰場,不知道戰場的血氣,這血氣一上來,很容易沖動!”
“什么血氣,明明就是匹夫之勇!”
一聽這話,樊噲當時就火了:“蕭何,給你幾分面子,你還喘上了?信不信我一刀劈了你?!”
“夠了!”
劉邦暴喝出聲,怒視樊噲:“不許對先生無禮!”
“大哥,他......”
“我說夠了,沒聽到嗎?趕緊跟先生道歉!”
“大哥,我......”
“難道還要讓我說第二遍?嗯?”
眼見劉邦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樊噲心里有些發怵,來不及遲疑,連忙朝蕭何拱手:“蕭先生,樊噲魯莽了!”
“無妨,我也有不對的地方!”
蕭何大度的擺了擺手,然后扭頭望向劉邦,正色道;“沛公,屠城一事,萬不可再次發生!”
“這是為何?”
劉邦皺了皺眉,雖然他喝斥了樊噲的無理,但并不覺得樊噲有錯,于是疑惑的道:“樊噲屠城固然有錯,但你也聽說了,那城內拼死抵御,他們才殺紅了眼。”
“以后遇到這種情況,若不大開殺戒,何人會怕我們?”
說著,忽又想起什么似的,補充道:“那項羽屠城多了,我們一兩次,何須在意!”
“沛公糊涂!”
蕭何怒其不爭的道:“項羽屠城,所過之處,寸草不生,天下念其殘暴,不會臣服于他;
就連楚懷王都說他彪悍猾賊,不敢讓他入關中,沛公若效仿項羽,那注定不可成事!”
“有這么厲害嗎?”
劉邦有些不悅的道:“不就是殺點人么!”
“殺人也要分情況!”
一旁的張良突然插嘴道:“殺該殺之人,那是順應天道,殺不該殺之人,那是逆天而行,我覺得蕭兄之言有道理!”
“子房也覺得不妥?”劉邦詫異。
相比起蕭何的古板,劉邦更愿意跟機敏的張良打交道。
卻聽張良又道:“此前,我們在潁陽已經屠過一次城了,如今進入關中,再次屠城,恐怕后果更加嚴重,因為關中乃老秦人的故地,若沛公屠城,必定激起老秦人同仇敵愾之心!”
說到這,頓了頓,繼續道:“老秦人雖然大幅減少,但尚有一戰之力,如果沛公跟項羽一樣屠城,那沛公必敗無疑!”
“啊——”
聽到張良的話,劉邦嚇了一跳,額頭上的汗珠緩緩流出,稍微遲疑,便朝張良蕭何拱手:“兩位先生所言,劉邦醍醐灌頂!”
“不過。”說著,他話鋒一轉,接著道:“劉邦帳下多數為游兵散勇,不讓他們殺人越貨,怕是很難留住他們!”
“沛公的意思,我等都明白,但治軍治世,需要從小事做起,如果沛公只貪圖小利,可放任他們不管!”蕭何面色肅然的說道。
“蕭先生這話說得,好像我劉邦愿意屠城,我有什么辦法?你說破天了,別人不聽你的,有個鳥用?難不成讓他們都走了,我劉邦做個光頭沛公?”
劉邦說著,不由憤憤罵道:“狗日的,亂世治人,還真他媽難啊!”
“人心齊,才能固江山,人心不棄,遲早一場空!”蕭何冷冷道。
“媽的!好你個蕭何,老子還沒打下江山,你就咒老子一場空?!”
劉邦被蕭何氣得臉色青一陣紅一陣的,指著蕭何鼻子大罵。
蕭何毫無懼色的回懟道:“我說的是事實,你若再這樣下去,遲早回沛縣當匪盜,說不定還沒回去就被人殺了!”
“好好好!你厲害!老子聽你的,沒吃沒喝沒錢的時候別找我,都找你,大家都跟著你喝風!”
亂吼了一通,劉邦氣沖沖的出了營地。
沒過多久,大軍便進入函谷關內的一座縣城,安營扎寨。
大片火把之下,整個營地人聲鼎沸,劉邦手按佩劍走向高臺,朝營地內的將士大喊:“兄弟們,今日攻破函谷關,我劉季自然要論功行賞,所有人賜十金;
至于爵位嘛,等滅了暴秦再說,現在就算封你個萬戶侯,有個屁用!”
“哈哈哈!”
聽到劉邦的話,眾人哄笑一片。
人群中的周勃朗聲附和:“多謝沛公賞金,沛公萬歲!”
“萬歲個鳥啊!今日這般攻城,有個什么意思!”
劉邦說著,突然臉色大變,破口罵道:“我劉季跟各位兄弟出身入死,為的是讓兄弟富貴,原本我劉季也不是什么好東西,偷雞摸狗樣樣精通,諸位兄弟跟我劉季也是半斤八兩,殺人越貨,無惡不作,但咱們為何會這樣?”
“因為暴秦!”
“我們都是庶民,沒有活路才會這樣!”
“可誰讓我們沒活路的?是那些貴族官吏!我們的仇人是貴族官吏,不是那些父老兄弟,他們跟我們一樣,都是庶民;
沒有庶民的擁戴,我們什么也不是,別看現在老打勝仗,以后打了敗仗呢?連個藏身的狗窩都沒有!”
聽到這話,眾人面面相覷,鴉雀無聲。
劉邦似乎打開了話匣子,不吐不快的又道:“遙想當初在芒碭山,老子被秦軍追得滿山跑,有時候餓得褲子都勒不僅,可老子殺過一個庶民嗎?實話告訴你們,沒有!一個都沒有!”
“這叫什么?這叫好狗護三家!你我皆是游蕩在野外的狗,沒人會憐憫我們,你現在拿著武器殺人,是因為你是兵,等那天你不是兵了,人會不會殺你?”
“今日不積陰德,明日說不定祖墳都被人挖了!”
“想必你們也知道我劉季為什么不爽,就說這函谷關,誰他娘的下令的屠城?樊噲!是不是你狗娘養的!
你他娘的是屠夫,那是殺豬,怎么殺人這么來勁!難不成是豬變的!報復我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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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沛公饒命!我不是豬妖變的啊——”
聽到劉邦的命令,樊噲當時就懵了,連連求饒。
然而劉邦根本不搭理他,直接讓事先準備好的護衛,將樊噲拖了下去。
其實軍中也沒有執法官吏,就是幾個護衛,拿著長矛桿,在屁股上猛烈拍打。
亂棍呼嘯中,劉邦依舊憤然出聲:“打!打死這個豬屠夫!”
“饒命啊沛公,我沒下令屠城!”
“我知道你沒下令屠城,是豬下的!給我打!”
劉邦怒不可遏,幾名護衛越打越起勁,不到片刻,樊噲的屁股就開了花,滿身是血。
眼見樊噲再也支撐不住,無聲無息的昏厥過去,眾將士一片駭然,紛紛跪地哭喊:“沛公喜怒,饒了樊噲將軍吧!我等甘愿受罰!”
就在這時,周勃也脫掉盔甲,光著膀子道:“沛公,我與樊噲一同攻城,要罰連我一塊罰!”
“沛公,曹參治軍不嚴,愿與兩位將軍一同受責!”曹參奮然附和。
劉邦掃了他一眼,沒有理他,直接朝眾將士道:“都給我起來,聽我把話說完!”
眾將士互相對視,紛紛站起。
劉邦環視左右,鄭重其事道:“楚雖三戶,亡秦必楚,我楚軍滅秦,實乃順意天意,成事者,人人富貴也,敗事者,人人遭難也。
何謂敗事者?無法無天之人!
我等都是粗鄙的野人,不懂什么詩書禮儀,但我等都是聽得進人話的人,所以我劉季與諸位兄弟約法三則:不屠城,不殺降,不奸淫擄掠;
凡有違逆法度者,殺無赦!都聽見了嗎?聽明白了嗎?!”
“聽見了!聽明白了!”
全場一片呼嘯。
劉邦大感欣慰,旋即又道:“既然將士們都聽見了,聽明白了,那劉季還有話說,那就是有功賞有過罰,以后但凡立了軍功的,我劉季必有厚賞!當然,但凡有不公的,你們也可以來找我劉季!”
“咱劉季屁本事沒有,就想替兄弟們謀福路,爭做人上人!”
“沛公萬歲!沛公萬歲!”
劉邦屠城的事,在歷史上鮮有記載,這其中不乏司馬遷對漢高祖的包庇,不過從歷史的角度來說,劉邦得天下似乎是必然的。
因為得民心者,得天下。
遠處的張良看著淹沒在聲浪中的劉邦,唏噓不已。
曾幾何時,他只把劉邦當作完成任務的棋子,如今看來,趙昆讓他找劉邦,并非只是考驗他的能力,而是覺得這劉邦,一定會有番作為。
正因為如此,他才更加感覺趙昆的恐怖。
仿佛一切都在趙昆的預料之中。
沉吟良久,張良忍不住喃喃自語:“黎安君啊黎安君,你到底是何須人也!為何連我師父黃石公都看不透你!難不成你真是那個變數?”
當劉邦整肅完軍隊,繼續朝關中進發的時候,另一邊的咸陽,卻是另一番景象。
此時,咸陽皇宮,一名內監急匆匆的穿梭在宮殿之間,眼神略帶惶恐之色。
走了半響之后,那名內監來到曾經嬴政辦公的書房門前,一邊擦汗,一邊打量里面的情形。
以前嬴政在書房內辦公,不許任何人輕易靠近,除了時任丞相的李斯,馮去疾,以及蒙毅趙高等人,誰都不能踏進書房。
然而如今,這里早已不是皇帝辦公的書房了。
自胡亥即位以來,國家大事先由李斯把持,后又被趙高獨攬,大秦的現狀,胡亥一概不知。
去年的時候,陳勝吳廣起義,河北一帶烽煙四起,趙高只是說幾個小毛賊在折騰,不足為慮。
再后來,整個河北包括齊魯之地,還有江東地區淪陷,在趙高嘴里也不過是幾處暴民鬧事。
至于章邯征召刑徒軍出關,也是在趙高刻意隱瞞下進行的。
從始至終,胡亥一直都被趙高蒙在鼓里,只知道尋歡作樂,聲色犬馬,安心在后宮玩樂。
而這座原本屬于大秦皇帝的書房,也成了趙高的書房。
那名內監在書房外張望了一下,確認里面有人,便整理好衣袍,輕輕扣響門房,低聲道:“啟稟中丞相,奴婢有要事稟報!”
嘎吱——
他的話音剛落,書房兩扇大門便緩緩打開。
緊接著,內監低垂著腦袋,一步一步,小心翼翼走進書房。
巨大的書房當中,趙高坐在屬于嬴政的桌案后面,神色肅然的批閱奏折。
若不是身穿的衣袍有異,此刻的趙高,完全有可能被當成大秦的皇帝。
不得不說,這是一個多么諷刺的事實。
一個太監竟然成了一個帝國實際的掌控者。
“何事?”
趙高停下手中的筆,抬頭掃了眼內監,然后淡淡的問了一句,
那語調,仿佛是在刻意模仿嬴政。
然而,就算如今的趙高權勢通天,坐在嬴政的座位上,依舊略顯氣勢不足。
可以說,他的模仿,完全是鸚鵡學舌。
但即使如此,也沒有人敢嘲笑他,甚至連跟他對話的勇氣都沒有。
“啟....啟稟丞相.....不....不好了,出....出大事了......函谷關.....函谷關.....”那名內監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趙高有些不耐煩的道:“函谷關怎么了?”
“函谷關破了!”
“什么!?”
聽到內監的話,趙高渾身一個激靈,連忙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等著那名內監。
“啟稟丞相,函谷關破了,函谷關被劉邦的楚軍破了,此時二十萬楚軍正朝咸陽方向襲來!”
內監說完這句話,仿佛耗盡了全身力氣,雙腿一軟,直接癱軟了下去。
然而趙高依舊無法相信,急匆匆的沖到內監身邊,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喝問道:“你說什么,再說一遍,你確定函谷關破了?”
“確定.....函谷關確實已破......”
那名內監有氣無力的點了點頭。
嗡——
聽到內監肯定的回答,趙高如遭雷擊,腦瓜子嗡嗡的響。
怎么可能!
函谷關怎么可能會破!
為什么會這樣?
大秦不是以前的那個大秦嗎?
為什么嬴政在的時候,秦軍戰無不勝,自己主政的時候,一敗涂地?
到底出了什么問題!
“章邯!章邯呢!他是不是掃滅了叛軍嗎?怎么讓叛軍攻到關中了!”
趙高恍然回神,聲嘶力竭的吶喊。
癱軟在地上的內監一臉苦澀的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小心翼翼答道;“丞相,章邯已經敗了,章平率領二十萬刑徒軍投降了楚軍!”
“項羽在新安城南,坑殺了章平麾下二十萬刑徒軍,至于司馬懿和董翳則成了楚國大將!”
“啊——!?”
聽到內監的話,趙高魂都差點嚇飛了,心說這項羽怎么如此殘暴,竟然一口氣殺掉二十萬人。
這樣的人,他還是人嗎?
這樣的人,若攻入關中,攻入咸陽皇城,自己還有活路嗎?
這樣的人,自己該如何應對?
此時此刻,趙高感覺自己被逼上了絕路,快要喘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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