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項梁拿出東西,眾人的目光齊齊落在桌上。
只見那桌上放著一張畫卷。
雖然畫卷的圖案很抽象,但眾人還是能從眉宇間,判斷出那是一個少年。
“此人便是黎安君,乃秦王政十九子,在去頻陽之前,平平無奇,且不受秦王政重視,后來去了頻陽,一飛沖天,才有今時今日的地位。”項梁說著,將目光投向張。
張良盯著畫像看了片刻,然后瞇著眼睛道:“這么說,黎安君也是隱忍之輩?”
“不錯!”
項梁點頭道:“一個懂得隱忍的皇子,有可能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可怕。”
說著,環顧眾人:“諸位應該知道,秦國這幾年越發虛弱,國庫空虛,徭役嚴苛,百姓被壓榨得苦不堪言,只要再等一段時間,定然會激起大量民變!”
“到那時候,民心可用,我們隨時都可以豎起反秦大旗!”
“但是。”
他話鋒一轉,接著道:“這個黎安君破壞了一切。”
“別的不說,就說那高產糧種,每畝可達兩千多斤,若是百姓得了此等糧種,必定能安然過活,到那時,我們恐怕很難鼓動他們反秦!”
聽到這話,眾人臉色突變。
每畝可達兩千多斤的糧種?
這,這怎么可能!
世上怎么會有此等神物?
就在眾人驚疑不定的時候,項梁又發話了:“諸位的心思,項某都明白,但高產糧種之事,絕無虛言,你們如若不信,可派人去東歐邊境打聽!”
“東歐邊境?”
張良愣了愣,然后有些疑惑的望向項梁:“莫非前段時間的會稽暴亂,與項公有關?”
“嗯。”項梁點了點頭說道;“我們本想去會稽那邊發展一些勢力,后來看到原東歐土著與會稽邊民爭執荒地開墾,就心生一計,擾亂百越。”
說到這,又嘆了口氣,搖頭道:“然而,誰也沒想到,原本沖突加劇的雙方,忽地和平共處了。”
“莫非就是因為這高產糧種?”張良追問。
項梁如實答道:“這高產糧種名為紅薯,既可以當主食,又可以當菜,且味道可口,十分高產!”
“邊民開墾荒地,除了秦國新政外,更多的是吃不飽飯,如今有了紅薯,再也不愁吃不飽飯,所以放棄爭執是必然的!”
“只是,如果朝這個方向發展下去,大家覺得,十年之內,秦國有覆滅的可能嗎?”
聽到項梁的問話,眾人頓時有些忐忑。
就在這時,張良苦笑著搖了搖頭:“如果真是項公說的那般,別說十年,恐怕百年都不會覆滅!”
“百年?”
趙歇皺眉:“那咱們豈不是有生之年都看不到秦國覆滅了?”
“看不到秦國覆滅只是其次,真正可怕的是,秦國走出困境,回過頭來收拾我們!”田儋嘆息道。
“那咱們該怎么辦?”
魏豹兩眼一瞪:“總不能坐以待斃吧!”
“魏兄切勿懊惱,且聽某把話說完。”
項梁抬手示意魏豹冷靜,然后又朝眾人道:“前段時間的隴西之戰,諸位也應該聽說了,通武侯之子王離,率三千輕騎,五百鬼面騎,以及兩千步兵,橫掃大月氏,幾乎全殲六萬騎兵!”
“據說,王離正是用了黎安君的計策!”
“哦?”
坐在一旁飲酒的項羽眉毛一挑。
對于什么陰謀詭計,他根本不感興趣。
在項羽看來,只有那種正面對戰不能取勝之人,才會用陰謀詭計。
而他.....從來沒有正面對戰不能勝之人,所以,他也不屑用陰謀詭計。
“聽叔父的意思,這黎安君還能領兵打仗?”項羽喝了口酒,饒有興趣的問道。
項梁知道項羽的性格,所以也沒藏拙,便直接說道:“王離與黎安君是至交,據說臨行前,黎安君親自為他送行,并給了他一個錦囊。”
“因為王離的新戰略與通武侯原定的戰略有沖突,內史騰曾與王離激烈爭吵過,這就說明,王離的新戰略,肯定與黎安君有關!”
“畢竟王離乃通武侯之子,如果事先有新戰略,他肯定會跟通武侯商量,不會到了前線,突然改變既定戰略。”
聽到這話,一旁的趙歇忽然臉色一沉,冷冷道:“年初的時候,東胡王曾派人來知會老夫,說有人能幫我們復國,我們本想趁著秦國無暇顧及其他的時候,攻占幾座城池,有自己的一片地方。”
“可是,就因為王離,他只用了不到一個月時間,就擊退了大月氏騎兵,使得我們的計劃全部失敗了.....”
“該死的王離,該死的黎安君!”
說到這里的時候,魏豹,田儋,還有趙歇幾人,齊齊攥緊了拳頭。
他們之前都在罵天道不公,庇佑暴秦,如今知道所有的罪魁禍首,都源自趙昆,不由怒上心頭。
而項梁,似乎感覺時機已到,便朝眾人嘆道:“黎安君不死,吾等復國無望啊!”
聽到這話,魏豹連忙朝項梁拱手道:“項將軍,是我把您從江東請來的,但是看情況,您比我還了解這黎安君,還請項將軍主持大局!”
“不可!”
項梁擺手,然后站起來朝眾人道:“諸位都是各國的王室后裔,而項某不過是楚國之臣,何德何能主持大局?”
“實在是不敢當,不敢當啊!”
“項將軍謙虛了,誰不知道你們叔侄二人在江東聲勢浩大,手下的猛將更是數不勝數,而且您侄兒項羽,勇猛無敵,我們也略有耳聞,所以還要仰仗項將軍才是!”魏豹再次朝項梁拱手。
“不錯,項家乃忠義之后,吾等愿聽項將軍的!”眾人點頭附和。
這時,一旁的項羽再次站起身,朝項梁道:“叔父,既然諸位豪杰都看重叔父,那叔父就不要推辭了......”
“不過。”說著,他話鋒一轉,接著道:“我倒是有個不一樣的建議!”
“嗯?”
此話一出,眾人齊齊朝項羽望去。
卻見項羽端起酒碗一飲而盡,然后舔了舔嘴唇,咧嘴笑道:“既然陣仗都拉這么大了,不如一不做二不休,來番大作為如何?”
“如何大作為?”魏豹疑惑的追問。
項羽看了魏豹一眼,然后朝眾人道:“殺一個小小的黎安君有什么意思?依我看,不如殺了嬴政,一老白了!”
“只要嬴政一死,所有的事情不都解決了?”
聽到這話,所有人都為之一愣。
緊接著,一陣倒吸涼氣的聲音,驟然在房間內響起。
刺殺嬴政?
好家伙!
真特么好家伙!
果然不愧是江東項籍......這也太瘋狂了!
大家聚在一起,是為了殺掉黎安君趙昆。
可不是為了殺始皇嬴政。
而且殺嬴政和殺趙昆,完全是兩個概念啊!
“呼......”
“呼......”
眾人齊齊吐出幾口濁氣,然后像看瘋子一樣看著項羽。
谷直到房間里的氣氛,變得十分凝重,項梁才趕緊出聲:“羽兒,快坐下,不可胡言亂語!”
“叔父,你們在怕什么?”
項羽皺了皺眉,然后目光冷冽的望向眾人:“我們這么多人聚在一起,就為了殺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有什么意思?”
“再說,嬴政有那么多兒子,今天是黎安君,明天是嬴安君,總不能他看重一個兒子,我們就殺一次吧?”
聽到這話,眾人面面相覷。
從某種角度來說,項羽的話不無道理。
可是.....刺殺趙昆,明顯比刺殺嬴政容易啊。
嬴政是誰?
大秦始皇帝!
且不說暗中保護嬴政的黑冰臺,鐵鷹衛。
就說那十萬禁軍,有多少人能沖進十萬禁軍的保護圈?
萬一被困住,跟送死有什么區別?
更何況,誰特么一開始就選地獄難度?
看著周圍默不作聲的各國王室后裔,項羽嘴角揚起一抹不屑的冷笑。
什么狗屁王室后裔,不過就是一群鼠輩而已。
總有一天,自己要凌駕所有王室之上!
心中這樣想著,項羽又冷冷道:“今天殺了趙昆,明天還有趙昊.....但若直接殺了嬴政,那就不一樣了!”
“只要嬴政一死,秦國必定陷入內亂,而我們亦可趁勢崛起,這豈不是兩全其美的事?”
說完,又掃視眾人,道:“剛才你們說,有了那紅薯,秦國恐怕百年難覆,既然如此,何不放手一博?”
話音剛落,一旁的趙歇斟酌了片刻,然后朝項羽道:“少將軍,話雖如此,可殺嬴政跟殺趙昆,完全是兩回事!”
“我們刺殺嬴政,能成功自然是好事,可若不成功,我們便要搭上身家性命啊!”
“是啊,這樣做太危險了!”田儋點頭附和。
魏豹也依言托詞:“嬴政身邊的禁軍太多了,而且暗中還有黑冰臺,鐵鷹衛守護,我們根本無法對他下手!”
聽到這話,韓成也小心翼翼附和:“對....對啊!”
“哼!”
項羽朝韓成冷哼一聲,臉上的表情愈發不屑。
而這時,始終沒有開口的張良,卻皺起了眉頭,若有所思。
項羽自然也注意到了張良的舉動,于是伸手指了指張良,笑道:“你們瞧瞧,成大事者,從來都是敢作敢為之輩!”
“當初張子房博浪沙一擊,驚動天下,雖然假借他人之手,但好歹也是勇士,我們這么多人聚在一起,難不成還會害怕?”
“真要是怕死,我看諸位不要復國了,趕緊回家種田服徭役得了!”
說完,項羽環抱雙手,昂首挺胸,一副你們不過爾爾的樣子。
啪——
項梁見項羽目中無人的樣子,頓時火大,三步并作兩步,一耳光扇在項羽臉上:“羽兒住口!還不快給大家道歉?!”
“叔父!”
項羽被這一耳光打懵了,緩了緩,然后怒視項梁。
項梁恨鐵不成鋼的斥道:“復國之事,豈能兒戲?別在這胡言亂語了!”
“我......”
項羽本來怒火中燒,但看到項梁嚴厲的目光,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最終環視眾人一圈,無奈的坐了下去。
然而,就在眾人以為鬧劇結束了的時候,一直沉默不語的張良,忽然朝眾人開口道:“諸位,在下覺得,少將軍說的話,不無道理!”
嗡——
此話一出,眾人如遭雷擊,腦瓜子嗡嗡的響。
什么情況啊這是?
怎么連張良也跟著發瘋了?
他莫非覺得,現在的始皇帝,還跟當年博浪沙的始皇帝一樣?
就算是頭驢,也知道吃一塹長一智啊!
“諸位,且聽張某把話說完。”
眼見眾人面露不解,張良笑著道:“刺殺秦王政,想必在坐的諸位,沒有誰能比張某有經驗吧?”
這不是廢話嗎?
博浪沙一擊,聞名天下,你張良張子房,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肯定是你有經驗啊!
眾人心里翻了個白眼,然后齊齊望向張良。
卻聽張良又道:“其實少將軍想殺秦王政,我也能理解,因為我也想殺秦王政,但殺秦王政,不能靠匹夫之勇,得周密計劃才行!”
“嗯?”
項羽皺了皺眉,有些不悅的望向張良:“你這話什么意思?”
“少將軍別誤會!”
張良笑了笑,隨即朝項羽道:“我們的目的是一樣的,只要殺了秦王政,那就是一勞永逸!”
他本為韓國貴族,一家三代,都是韓相。
到了他這代,本來可以繼承祖輩榮光,結果時運不濟,國破家亡。
后來一怒之下,變賣家產,尋找力士,博浪沙刺殺始皇帝。
可惜,時運再次不濟,砸中了始皇帝的副駕。
張良一生都在致力復仇,卻終究毫無進展,要不是項梁說找到了韓成,他現在還在復仇的路上。
如今項羽要刺殺嬴政,他比誰都開心。
畢竟項家這些年,積累了不少家底。
有了項家的人馬,再加上這些王室后裔的人馬,他不相信,自己還不時來運轉。
“子房,羽兒年少不懂事也就罷了,你老成持重,怎會跟著魯莽?”
項梁看了看項羽,又看了看張良,皺眉說道。
張良救過項梁的命,項梁一直將他當恩人看待,如今恩人跟著侄兒胡鬧,讓他隱隱有些不滿。
可張良卻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項公,若是以往,我肯定不會同意少將軍的建議,但今時不同往日了!”
“哦?”魏豹挑眉:“子房何出此言?”
“諸位,你們難道忘了?秦王政正在東巡的路上,而東巡的必經之路,便是濁河!”
張良上前一步,笑著提醒道。
濁河,其實就是黃河。
眾人一聽濁河,頓時明白了張良的意思。
卻聽張良又接著道:“十萬禁軍想要渡濁河,不是件容易的事,只要我們找準時機,刺殺秦王政也不是一件難事!”
“這.....”
魏豹愣了愣,旋即看向趙歇,只見趙歇面露沉思,又將目光投向田儋。
最后,才朝張良追問道:“子房,你說刺殺秦王政,可有幾分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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