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問一張張翻開那些相片，每一張都十分的清晰，可以看到諸多細節。
他沉默著，雙手輕顫，臉色震驚，身體里仿佛在醞釀著可以掀開地殼撕碎天空的憤怒。
左臂自肩膀下17厘米處斷裂，小臂骨消失
右臂徹底消失，肩胛骨斷裂，右側鎖骨刺出
左腿自膝蓋處骨折，斷落的小腿被嚴重啃食
斷落的小腿損毀嚴重，肌肉纖維和皮膚組織大量缺失，被發現于死者遺體東方一百二十四米處，證實死者腿部殘缺后依舊匍匐移動了很長一段距離
右腿并未斷裂，但皮肉組織和肌肉纖維被大量啃食，膝蓋以下血肉消失，膝蓋以上損毀嚴重
死者被發現時呈仰躺狀態，面部掛滿了類似腐肉的殘渣和血跡，口腔中也發現了大量的類似組織，還有一顆破損的，疑似心臟的器官，死者疑似在生前啃食了什么
死者位置不遠處發現了一大團形似肉球的詭異物體，被掩埋在眾多死者的尸體中
肉球通體發黑，其中有疑似臟器的組織結締，但卻極度殘缺，被嚴重破壞，似是有撕扯的痕跡
肉球已被收納研究
結合死者口腔中類似心臟和其他臟器的組織，初步推斷死者在生前遭到了猛烈的攻擊，最終在身體極度殘缺的情況下用嘴啃食了肉球，生生將其咬死
肉球疑似死者復蘇的主要原因，肉球死后，所有死者再次失去活動的能力
秦問一言不發，默默的看完了所有的文字報告以及小蔣尸身的特寫照片。
他翻到最后一張，那是小蔣的面部特寫。
那張熟悉的臉孔被永恒的定格在了一張薄薄的相片里。
相片里的他，面色無比的蒼白憔悴，臉上掛滿了腐爛的血肉，口中甚至還咀嚼著烏黑的肉條。
但唯獨，那雙干涸的眼睛，卻無比的平和。
那干裂的嘴唇微張，明明死寂，卻無論怎么看都像是在微笑。
他在看著天空，盡管那蒼穹再也無法倒映于眼中，但他依舊笑著，將那一瞬間的美景刻在了腦海的最后一幀記憶中。
小蔣的雙眼暗淡了...
但他的心沒有。
秦問沉默了，心中五味雜陳。
他想說的話很多，但此時卻一個字都崩不出來。
房間內的氣氛由于秦問的存在變得極其壓抑。
甚至由于他的憤怒，房間內的溫度和氣壓本身都受到了影響。
氣溫攀升了幾度，壓強讓人喘不過氣，這還是秦問有意壓制的結果。
幾位守陵人的汗水已經浸透了衣服，為首的那位女性守陵人壯著膽子，扛著壓力上前和秦問搭話，想確認他的狀態。
“秦問先生...你還...”
“假的...”
她剛說了一句，可還沒說完，就被秦問打斷。
秦問面色蒼白如雪，嘴唇也失去了血色，他放下手中的檔案，雙眼瞪得老大，直勾勾的看著那搭話的女人。
“我說...這份報告，是假的。”
“秦問先生...我們沒有理由提供假情報給你...”
“他走了，事發之前就離開這個城市了，是我親自去見他的，我還給他施加了保護...他只是個凡人，他不可能孤身一人破壞土行陣眼...這一定不是他...一定不是！”
秦問頭顱微微低垂，低吼著出聲，雙手緊緊攥著，按在桌子上，將金屬的巨桌按的凹陷，崩裂。
或許他自己都不信自己的說辭，但他在強行欺騙自己，希望這一切都是假的，是個荒唐且過分的玩笑。
同一片空間，另一個維度。
綺雨曦站在秦問的身后，靜靜的看著那報告上的相片。
她一言不發，就那樣站著，看著小蔣的照片，表情有些遺憾。
但也只是遺憾...她并不后悔。
小蔣的路，是他自己選擇的，沒有人逼迫，沒有人陷害。
綺雨曦只是鋪了路而已，讓這位無畏的凡人，走上了英雄的路。
而且，若不是綺雨曦的祝福，僅靠他的凡體肉胎，和秦問的兩道加護，是絕對無法做到那一切奇跡的。
從古至今，這樣的人物有很多。
他們完成了他人難以完成的璀璨事跡，背負了無盡的榮光，但終究，會被遺忘。
他們見證甚至促成了一件又一件足以載入史冊的傳奇，但卻終究腐朽在了黑暗的角落里，無人知曉，甚至無人問津。
這就是帝王的追隨者，這就是洪流之中的浮木殘舟，這就是歷史中無名的英雄豪杰，這就是蔣文銘。
綺雨曦不會告訴秦問當時發生了什么，也不會告訴他那是小蔣心甘情愿的選擇。
不是因為她害怕被怪罪，被討厭。
而是因為她答應過，她答應過蔣文銘，不會告訴秦問這些事情。
那是蔣文銘最后的愿望，她銘記于心。
“手機給我...”
秦問朝著那女人伸出手，那女人先是愣了一下，隨后突然知道秦問要做什么了，深深的嘆了口氣，將自己的手機掏了出來，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她將手機遞給秦問，隨后招呼旁邊的人，拿上來了一個籃子，里面放了一些整理好的衣物，不知是誰的。
秦問接過手機，什么都沒說，撥通了那串記憶中的號碼，等待著接通。
“叮鈴鈴...”
很快，那個剛剛被拿來的籃子里，響起了熟悉的鈴聲。
秦問顫抖著看去，一臺手機正躺在籃子里，劇烈的響動著。
他撥打的，是蔣文銘的號碼。
而響起的手機，卻在面前不遠處。
“這些...是整理好的，死者的遺物...當時他帶在身上的東西，都在這里了...”
秦問看著那部在籃子中震動著的手機，腦子一片空白。
心中最后的一點希望，最后的一點祈禱的期盼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知道了，也無法反駁了。
那個名叫蔣文銘的人，是真的，逝去了。
“啪嗒...”
秦問身子一軟，整個人癱軟回了座位，手上的手機也掉在了地上，但通話卻并未掛斷。
“嗡....嗡....”
小蔣手機的震動聲在安靜的房間里略顯嘈雜。
秦問的心跳變得很慢很慢，思緒也仿佛凝固了一般。
“他只是個凡人啊...只是個凡人...為什么？”
“會敢站出來，保護我們？”
秦問陷入了疑問之中，他就這么靜靜的坐在位置上，許久許久。
其他人也不敢打擾，就這樣等著。
秦問沉默了足有幾十分鐘，甚至隔壁的楚梓云都匯報完畢了，來到這里看秦問的進度，他都沒有任何反應。
直到一小時之后，所有人都坐在原位靜靜的等著，秦問這才赤紅著眼睛，緩緩抬頭，看向其他人。
“把我的功勞...全部給他，是他救了所有人，沒有他，我們都會死在這里。”
秦問嘴唇發白，眼窩深陷，雙眼布滿血絲，看上去無比的傷悲。
“他的家人，要獲得最好的撫恤，他的墳墓，要放在最光榮的位置。”
“擁有力量的人去戰斗不值得敬仰，拿著薪水和報酬的人去拼命不值得同情...”
“明明可以置身事外，明明可以冷眼旁觀，卻還是挺身而出的凡人...才是英雄。”
“他是個俠客，他是個真漢子。”
“他是唯一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