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府,調查倉城貪瀆案已經進行了半個月,各種被掩蓋的嚴重事件都一一露頭,讓人觸目驚心,曾經擔任太原知府的曹德難過得說不出話來,他寫了辭職信,強烈要求引咎辭職,為這個案子承擔責任。
陳慶批準了他的辭職,雖然他不涉案,但他確實有失職之處,不過陳慶又隨即任命他為雍南宣撫使,派他去遙遠的南洋,主持雍南港和雍南軍建立,也是讓他回避一下輿論,對他進行保護。
曹德當即接受了新職任命,告別妻兒,率領三百名工匠前往泉州出海。
太原倉是雍國的四大倉庫群之一,因為征討金國的緣故,倉城內存放了大量軍用和民用物資,因為很多物資是軍民共用,導致管理也是軍民共管,這樣就容易出現兩頭管,兩頭都不管的可能,讓陳慶擔憂不已。
在聯合調查組趕赴太原一個月后,朝廷便連續收到了十幾份緊急快件,讓陳慶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羊皮短少僅僅只是冰山一角,其他物資包括糧食、布匹、帳篷、生鐵等等戰略物資,但凡是軍民共管的倉庫都出現了大量短缺、帳實不符,而軍方單獨管理的倉庫,如兵器庫、火藥庫、火油庫等等,都沒有出現短缺。
問題就很清楚了,物資短缺和官府有關,所有的線索就指向一個人,太原府司馬竇晃。
竇晃已經失蹤了,在調查組抵達太原府之前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不僅他失蹤,大量涉案的人員,主要是管理倉庫的倉頭,要么失蹤,要么離奇死亡,原始的單據賬簿也沒有了。
其中一份報告讓陳慶擔憂不已,這個竇晃經手過鐵火雷,雖然是五年前的事情,所有軍方記錄都顯示他經手的二十枚鐵火雷要么收回了,要么爆炸使用了,并沒有遺漏在外,但陳慶還是很擔憂,畢竟這些數據都是竇晃自己上報給軍方,軍方有沒有核實,他就不知道了。
他很懷疑金國異僧胡沙圖的鐵火雷會不會和竇晃有關,畢竟胡沙圖就是從太原火藥局出來的人,而竇晃也是太原本地大族出身,二人之間有沒有某種交集。
官房內坐著幾名參事,陳慶負手來回踱步,他惱火地對眾人道:“這里面有很多大問題,比如他的物資怎么運出去,為什么沒有人發現?還有他售賣的錢財怎么轉移的,幾十萬、上百萬貫錢可不是小數目,這么龐大的銅錢流動,我們怎么會一無所知?”
眾人都感覺到了雍王的滔天怒火,這是很少發生的,蔣彥先小心翼翼道:“事已至此,生氣也沒有辦法,我們能做的事情就是亡羊補牢,其次是追捕竇晃,盡可能地減少損失。”
周寬也道:“殿下,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這應該是一個窩案,憑竇晃一人的本事做不到,必然還有別的官員涉案,卑職有兩個建議,第一,不要設期限,給調查組充足的時間,第二,實行重獎制,揭發有大功者,可以重賞甚至升官。”
呂青山也補充道:“這么多物資甩賣,市場必然會有反應,從目前的市場調查來看,只有羊皮出現了反應,其他物資供應都比較正常,尤其像帳篷,缺失的一萬兩千頂帳篷如果流入市場,我們馬上就會有消息,這些可是軍用帳篷,所以卑職懷疑,這些物資還沒有來得及變現,要么藏匿在某處,要么就運給了金國。”
“呂參政事這個猜測很有道理!”
張曉補充道:“如果按照呂參政事的思路來推斷,極有可能我們在燕山府或者河北路繳獲的物資中,就有來自太原倉的失竊之物。”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陳慶心中的怒火也漸漸平息,終于冷靜下來。
他對眾人道:“大家說得都有道理,首先是亡羊補牢,我要求各地倉庫都要進行一次徹底稽查,另外制度要補漏洞,不允許再有共用倉庫,軍倉是軍倉,官倉是官倉,必須分開,其次要建立互換倉庫主官,任何倉庫主官,不得在一地長期任職,任職三年就要異地互調,稽查這件事由蔣參政事牽頭,各部寺必須配合。”
蔣彥先欠身道:“卑職遵命!”
陳慶點點頭又道:“太原查案分工要明確,調查組就不要管追捕和查找物資之事,只管把倉庫和涉案官員調查清楚,追捕和追查交給內衛去做,他們更高效,更專業,這個案子可以定性為雍國第一貪瀆案,里面不僅有貪污,還有瀆職,必須要徹查,要刻鐵牌記案,讓后世銘記!”
陳慶又對呂青山道:“煩請呂參政事前往太原府主持調查,調查組太多,沒有一個牽頭人,我著實不太放心!”
“卑職今天就出發!”
陳慶又對折彥質道:“鐵火雷事件要單獨立案,我要求樞密院、軍器監和火器局三方組成調查組,我并不是調查組去查鐵火雷去向,這件事由內衛去做,我關心的是其他地方還有沒有類似的事情,你們就把竇晃領用鐵火雷的事件梳理清楚,他怎么申請,怎么使用,怎么確定已經使用,怎么歸還,怎么銷毀,每個環節都理得清清楚楚,然后就會知道哪里有漏洞,其實我最懷疑是使用環節,他說他用了三枚,那你怎么知道他實際用了多少?這才是關鍵。”
折彥質點點頭,“卑職明白了!”
陳慶又對眾人道:“現在鐵火雷在民用上使用得越來越多,我們建丹灞水道,我就批準五百枚大型鐵火雷,還有三門峽疏浚航道和天寶渠拓寬,都使用了大量鐵火雷,以后還會使用得更多,所以我們必須在制度上完善,而調查竇晃是一個反面例子,讓我們制定制度時才會更加細致,不出漏洞。”
種桓率領數百內衛抵達太原城也快半個月了,他們找到黃氏牙行,但他們要找的大牙人黃湛卻在今年夏天落水淹死了,所有交易記錄都被燒毀,除了黃湛本人外,沒有人知道委托人是誰,甚至所有柜坊都查不到關于黃湛的大額財富轉移記錄。
但種桓沒有放棄,他還是進行了極為細致的排查,黃湛當然是被人謀殺,不容置疑,他相信像黃湛這樣的老牙人不會不留一手。
時間已經到了十二月中旬,距離新年不到半個月了,太原連下幾場大雪,也是一片冰雪世界。
這天上午,內衛指揮使盧晉一陣風似的跑進太原內衛官署大堂,對種桓道:“將軍,查到線索了!”
種桓精神一振,連忙道:“什么線索?”
“就是將軍覺得可疑那個線索!”
“你是說,黃湛的女婿吳康?”
“正是此人!”
吳康是黃湛的女婿,也是一名牙人,他在兩年前便和妻子黃浣離了婚,所以在排查的時候,便把他給漏掉了。
“他有什么異常?”
“黃湛死后,他女兒黃浣失蹤,但有人曾經在清源縣看見過黃浣母子,而清源縣便是吳康的家鄉,而且卑職調查過,吳康和黃浣夫妻感情極好,黃浣對公婆十分孝順,根本不存在吳康所謂不孝而休妻的理由。”
種桓緩緩道:“你的意思是,吳康只是對外宣稱休妻,但實際上他并沒有休妻。”
“卑職認為極有可能是黃湛意思問題嚴重,用休妻的辦法來保護女兒女婿,然后很多秘密都隱藏在吳康那里!”
“吳康現在何處?”
“他不在太原,很可能回家鄉了。”
種桓當即立斷道:“我們去清源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