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正文卷
亂墳崗里，跟著打電話回來的老閻故意舉著他那一根指頭脫臼的手，和趙景榮以及張泰川一起，踩著那名槍手的尸體，任由衛燃朝著他們三人拍了張照片。
至于其他的征糧隊隊員，隊長沒提，衛燃自然不會主動給他們拍，而且這征糧隊的成員保不齊今天的和明天就換了個人，自然不能拍下來。
“老閻”
趙景榮不等衛燃收起相機便開口說道，“你的手受傷了就別在這里耽誤了，現在就帶著一半弟兄立刻回去吧，順便帶上那倆兄弟的尸首，路過棺材鋪的時候給他們買兩口厚實的棺材。”
說這話的時候，趙景榮還朝著對方使了個眼色。
“多謝金隊長照顧！”
老閻多精明一人？立刻便聽明白了趙景榮的暗示，“那我先帶著弟兄們回去，到時候把那倆兄弟的尸首也暫時存在棺材鋪吧？”
“也行，去吧，記得今天就把征來的糧食送去兵站，可不能誤了汰菌們吃飯。”
趙景榮說道，“衛老板，你也跟著回去吧，順便給武藏先生帶個話，另外.”
說到這里，趙景榮先是看了眼老閻，隨后貼著衛燃的耳朵低聲說了幾句。
“行，你們也加著小心”
衛燃說著，將相機還給了張泰川，后者也立刻取下膠卷還給了他。
“你回去之后就把照片洗出來吧”張泰川囑咐道。
“交給我吧”
衛燃接過膠卷揣進了兜里，跟著由副隊長老閻帶領的征糧隊，護送著騾子車上的麻袋包，以及藏在麻袋包里的那口青銅鼎繼續走向了申城的方向。
身后的趙景榮和留下的那一半兄弟接下來要做什么，以及是不是要血洗孫老財的宅子，衛燃并不清楚。
他只知道，此時端起架子的老閻恐怕要背起“偷糧”這口大黑鍋了。
尤其那些征糧隊的隊員們，已經開始盤算等金隊長回去之后該怎么給他們分糧了。
這些話題更是撩撥的老閻格外的心癢難耐，他恨不得現在就拉著金隊長，好好商量商量，下次帶點什么東西出城了。
這五輛騾子車行至半途，兩輛鬼子的卡車迎面開了過來，老閻也挺胸抬頭的站在路邊敬著禮，臉上更是帶著諂媚的笑。
可惜，他這熱臉不但貼了冷屁股，而且還吃了一臉的尾氣——那兩輛卡車壓根就沒有減速便心急火燎的開了過去。
“咱們走！”
老閻等卡車和身后跑步跟著的那一隊偽軍走遠了，立刻又恢復了副隊長的派頭，帶著征糧隊吆喝著騾子車重新邁開了步子。
“老閻”
衛燃等對方忙活完了，這才招手將他喊到了最后這輛板車上。
“衛先生什么吩咐？”在衛燃面前，老閻將自己的態度放的格外低。
“剛剛那些搶功勞的丘八在旁邊，金隊長不方便明說。”
衛燃壓低了聲音，幾乎貼著老閻的耳朵重復著趙景榮剛剛的囑咐，“金隊長讓我轉告你，這征糧隊才成立就立了功理應慶祝下，今天你出面組織下，晚上去麗華戲樓給大伙開個慶功宴。
金隊長他們要是今晚能回來，就給大家分一分紅利，要是回不來，你就帶著兄弟們吃喝一頓把嘴堵住了，到時候花銷從分紅里大家平攤。”
“這事包在我老閻身上，我肯定把兄弟們安排好了。”老閻立刻拍著胸脯做出了保證。
“金隊長讓我額外提醒你”
衛燃稍稍加重了語氣說道，“抽大煙玩女人你們各花各的，他沒那個閑錢招待弟兄們，還有，別在穆老板的戲樓里丟人現眼。”
沒等老閻說些什么，衛燃又依著趙景榮的囑咐，貼著耳朵點撥道，“金隊長看上麗華戲社女班的頭牌了，這事兒你知道就行，要是瞎胡鬧讓金隊長挨了埋怨.”
“懂！懂！”
老閻連連點頭，“您放心”
“你的保證還是回頭兒和金隊長說吧”衛燃說道，“等下到了棺材鋪知道怎么做吧？”
“知道，肯定知道！”
“那就行了，等下到了棺材鋪我就不進去了，我得趕快回去給武藏先生報信，剩下的事情可就交給你了。”衛燃說道。
“您也放一百個心！”老閻連忙說道。
“來，吸煙，吸煙！”
衛燃給對方散煙的同時也換了個話題，和這資深漢奸天南海北的聊著，同時也在只言片語中偷偷加著佐料，幫對方加深著這次是“踩了狗屎運”，仗著人數多才打死了那個槍手的事實。
一路暢通無阻的回到棺材鋪，衛燃都不等車子停穩便跳了下去，心急火燎的問小五借了一輛自行車騎上就走。
當然，老閻并不知道，衛燃在離開棺材鋪之后便立刻又摸回來，躲在一個墻窟窿后面偷偷打量著。
老閻雖然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但卻格外的熟門熟路，他等棺材鋪的大門關上之后，立刻招呼著小五過來，先把那一千斤新大米裝進了兩口棺材，接著又把那口裝在木頭箱子里的青銅鼎抬進了另一口棺材并且打上了棺材釘。
最后將那倆被打死的兄弟也各自安排在單間兒的棺材里躺好蓋上蓋子，老閻根本沒有耽擱，立刻又招呼著半數的征糧隊隊員們，用騾子板車拉著剩下的一千斤陳米心急火燎的趕往了兵站。
老閻也是有著自己的小心思的，他期待著汰菌能注意到自己，未來萬一自己能做了這征糧隊的大隊長呢？
也正因如此，他這事兒做的可是格外的麻利也格外的盡心盡力，卻唯獨沒有注意到，剛剛無論他指揮著征糧隊的隊員們藏大米還是藏那口大鼎，都被躲在墻窟窿外的衛燃給偷偷拍了下來。
他更沒有注意到，從棺材鋪一直到兵站門口，衛燃都騎著自行車在身后遠遠的跟著。
目送著那五輛騾子車進了兵站，衛燃也立刻騎著車子趕到了武藏野寫真社，將真兇被抓到的好消息送到了武藏野的耳朵里。
“真的？！”星野一郎立刻問道。
“千真萬確啊，武藏老師，我親眼看著那個槍手被打死的。”衛燃說道，“川口還用相機拍下了那個尸體的樣子呢，膠卷我都帶回來了。”
說到這里，衛燃沒給對方開口的機會，故作神秘的壓低了聲音說道，“還有，武藏老師，這次紀先生可是給您準備了一份大禮！”
“哦？是什么寶貝？”星野一郎頓時來了興致。
“是一口青銅大鼎！”
衛燃低聲說道，“老師，那口大鼎就在縣城邊的棺材鋪里藏著呢，那間棺材鋪如今的老板是麗華戲社當初跑堂的伙計。
奉嶸君讓我和您說，不如給中村前輩買口棺材吧，總不能讓他一直躺在醫院的太平間里。”
“有道理！”
星野一郎立刻點點頭，“龍之介，你現在就去給中村買一口棺材。”
“老師，這口棺材停在哪？”衛燃問道。
“放在后面的院子里！”
星野一郎想都不想的做出了決定，這寫真社后面是有個小院子的，雖然不是很大，但擺下一口棺材還是沒有任何的問題的。
“我這就去安排！”
衛燃說著，立刻起身離開辦公室，離開了武藏野寫真社。
就在他蹬著自行車重新趕往棺材鋪的時候，老閻也晃蕩著他脫臼的手指頭，在平野大翔面前將征糧隊的功勞大書特書了一番。
可惜，這媚眼兒終究是又一次拋給了屁眼兒看。
平野大翔哪特碼在乎這個？他甚至對征糧隊帶回來的那些大米的都沒細看，只是匆匆記了一筆帶回大米多少多少，便支使著老閻帶領著征糧隊的成員，將那些大米送進了倉庫。
他現在更想見到他的翻譯，問問什么時候才能拿到屬于自己的分紅。
那些征糧隊員們也沒有傻子，在將那一袋袋的大米送進倉庫的時候，還故意東一袋子西一袋子放的格外分散。
這也就算了，這些膽大包天的歪瓜裂棗們甚至不忘趁著看守的鬼子們不注意，各自往自己的懷里塞了幾個撿到的鬼子罐頭——這東西可比大米還值錢呢！
交上了征來的大米，老閻帶著隊員們點頭哈腰的告別了心不在焉的平野大翔，隨后將晚上去麗華戲社開慶功宴的好消息通知了眾人，這才迫不及待的坐上一輛黃包車就往中藥鋪跑，他的手指頭還脫臼著呢。
當然，即便如此，他的懷里也同樣塞著幾個大和煮罐頭。他可是偽軍，指望偽軍手腳干凈？想特碼啥呢？
這天下午日落之前，衛燃搭乘著棺材鋪的板車，將一口棺材送到了武藏野寫真社后面的小院子里。
就在衛燃和送棺材來的那些伙計一起，用木杠將裝有青銅大鼎的木頭箱子艱難的從棺材里抬出來的時候，趙景榮也終于帶著另外半數征糧隊的隊員和張泰川一起進了城。
張泰川直奔兵站，將帶回來的那只“來自遼金時代的瑪瑙杯”獻給了平野大翔，并且言之鑿鑿的表示這只是一份禮物，交易款項是另一碼事，希望它能多多的和武藏先生做生意。
耳朵上重新包裹上了紗布的平野大翔在用這個“洗干凈的古董”喝下滿滿一大杯帶著誠意和歲月味道的清酒的時候，趙景榮也帶著半數的征糧隊隊員走進了麗華戲社。
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其中一個偽軍在走進茅房再出來的時候，他的長相似乎有了些許的變化。
當然，這并不重要。
麗華戲社的三樓，足足六大桌征糧隊的隊員們舉起了杯子，一杯接著一杯的慶祝著這次的“大勝”，也一杯又一杯的敬著金隊長和閻隊長，一次又一次的表著忠心。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趙景榮壓了壓手低聲說道，“這第一趟就是試試水，所以帶回來的也就一千來斤的大米。咱們總共54個兄弟，今天折了兩個，還剩52個。”
稍作停頓，趙景榮格外仗義的說道，“大米我和閻隊長就不分了，我們那兩份讓給丟了命的那倆兄弟。另外我再拿出一根小黃魚分給那倆兄弟做撫恤。”
“金隊長仗義！”其中一個征糧隊的隊員大聲喊道。
“噓——”
趙景榮趕在其他隊員附和之前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隨手指了指樓下，“咱們就按每人20斤大米算，棺材鋪的老板在這戲樓手底下的伙計。
等下戲班子的管事給每人發一張戲樓女班子的照片，上面有女班子成員的簽名和齊管事的章子。
你們各自安排家人拿著照片去棺材鋪領大米，不愿意要大米的，也能領錢。
但有一樣兒，都給老子把嘴閉嚴實了，誰敢砸了大家伙兒的買賣，吃到的可就不是大米了。”
“是特碼槍子兒！”老閻跟著威脅道。
“金隊長放心！閻隊長放心！”
征糧隊的隊員們紛紛拍著胸脯做出了保證，并且各自接過了張正歧親自發給他們的“美女簽名照”。
打發走了征糧隊的隊員們，趙景榮先將手里的那根兒小黃魚兒推給了同一桌的老閻。
“老閻”
“金隊長，您吩咐。”老閻連忙收回了盯著金條的貪婪目光，格外恭敬的說道。
“這金條是給那倆陣亡的兄弟的，一家一半，有父母送到父母手上，沒父母送到孩子手里，孩子也沒有，就看看有沒有兄弟姐妹，如果都沒有，就送到他們相好的手里，實在都沒有，就用這筆錢把喪事辦的盡量風光些。”
趙景榮認真的問道，“你能做到吧？”
“能！您放一百個心！”
老閻雖然眼饞那根金條，卻也知道這是對自己的考驗，他更知道，如果自己貪了那根金條，別說這副隊長的坑兒不是自己的了，弄不好自己也得吃槍子兒。
他更知道，只要這次自己不貪，以后隨便仗著征糧隊，隨便帶點兒什么東西出城都能換來金條。
“既然能，這事兒你就去辦吧”
趙景榮將金條推了推，隨后又摸出一根金條晃了晃，“征糧隊就是咱們的大板車，那些隊員就是拉車的驢，對他們好點兒，別爭搶他們的草料。”
“懂！我懂！”老閻的目光被那根金條吸引著，嘴里也忙不迭的答道。
“以后這征糧隊出城，我不一定每次都跟著。”
趙景榮將金條丟給了對方，“你小子專心做事虧不了你，該你拿的，一個大籽兒都不少你的，不該你拿的。”
“您放一百個心！”
老閻再次拍著胸脯做出了保證，“以后我就是金隊長的狗！您讓我吃屎我就吃屎，讓我咬人我就咬人！”
“不用說的那么難聽”
趙景榮笑了笑，“這事兒重在保密嘴嚴，隊伍你來帶，但是別往里面塞人。塞一個進來，我剁你一根兒手指頭。”
“金隊長放心，老閻知道分寸。”
“去吧”趙景榮擺擺手，目送著老閻攥著那兩根兒金條下了樓。
“成了？”
不久之后，林喬安帶著從路對面的照相館里邀請來的衛燃從其中一個不對外開放的包間走了出來。
這包間里有個通往樓下另一個不對外開放的包間的樓梯，剛剛他們倆一直就在這里面聽著呢。
“成了”
趙景榮笑著說道，“你們那邊都成了嗎？”
“成了，照片都洗出來了，老鬼根本沒懷疑。”
衛燃笑著說道，“他恨不得抱著那口大鼎從頭到腳親個遍呢。”
“那個大洋馬也被人買走了”
林喬安說道，“剛剛那個畜生才跟著泰川去了維納斯舞場，這會兒正失魂落魄的往回走呢。”
“局已經成了”
話音未落，張泰川也走上了樓，順手將半瓶子藥酒放在了桌子上，“畜生用那個瑪瑙杯把自己灌醉了，我趁機給他換了個瓶補血調經的藥酒。”
“噗”剛端起酒杯的衛燃險些把自己嗆死。
“我答應想辦法幫他把大洋馬找回來”
張泰川笑了笑說道，“在這之前，他估計是沒心思關注征糧隊了。”
“老閻也把黑鍋背上了”
趙景榮端起酒杯低聲說道，“放開了手干吧，爭取年前多送些貨出去。”
“干一杯！”
在林喬安的提議下，眾人相繼端起杯子碰在了一起。
將杯子里的酒一飲而盡，張泰川打開了掛在肩上的相機皮箱，“這馬上就過年了，咱們也拍一張合影吧。”
“是該拍一張”林喬安說道。
“我來準備，大家都坐好。”
衛燃說著，已經接過相機，熟練的連上了閃光燈做好了調整，隨后壓下自拍撥桿，跑到眾人身旁站直了身體。
“啪！”
刺目的閃光中，濃烈的白光也撲面而來，吞噬了衛燃視野中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