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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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重聽到粵省站副站長的匯報,猛地從座位上起身,惡狠狠地看著對方。
“立正!你給我說清楚,什么叫粵省的人員名單,安全屋地址、電臺呼號、波長、密碼都泄漏了?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咆哮著問出了兩個問題,聲音震耳欲聾,不是他大驚小怪,而是這些機密的泄漏,意味著整個粵省站都將暴露在陽光下,那是要死人的。
粵省站副站長聞言趕緊起身,悄悄抬眼看了看左重,這才小心翼翼地開了口。
“卑職等遵照您的指示追查花小姐行李被劫一案,于數日前成功抓獲了多名銷贓人員,并繳獲大量贓物。
在清點贓物的時候,我們無意中發現了一卷微縮膠卷,里面記錄了上述絕密情報,情報手寫在紙條上,而后做了翻拍。
由于擔心日本人監聽電報,站長讓我將人和東西送到山城,現在犯人正在押往總部的路上,副座,此事該如何處置?”
“哐當!”
左重把茶杯砸向地面,茶杯當即被砸的粉碎,粵省站副站長乖巧的如同一只鵪鶉,站在那一動不敢動,任由碎屑飛濺到自己身上,右臉登時被劃開一道口子。
局里的人都說左副局長是笑面虎,豈不知笑面虎不笑了更嚇人,只希望他們這些粵省站高層不會被追究責任。
正當粵省站副站長胡思亂想時,左重再次問道:“能不能確定膠卷的來源?”
問完,他死死盯著對方的眼睛,生怕聽到膠卷與花小姐有關。
天知道老戴跟姓花的說過多少機密,萬一她是日諜,整個軍統的情報網都要出問題。
“這個……”
粵省站副站長欲言又止,最終一閉眼選擇實話實說:“不能,據銷贓人員供述,當時負責清點貨物的劫匪被打死了,無法排除膠卷來自花小姐行李的可能性。”
這么說固然容易得罪戴春峰,可關系到成百上千個兄弟的性命,粵省站副站長不敢,也不愿意裝糊涂。
左重臉色好看了幾分,對方剛剛要是打馬虎眼,明年的今日就是他的祭日,犯錯誤不怕,最怕的是犯了錯還不敢承認。
不過這事該怎么處理呢,按照軍統規矩,應當立即收押花小姐查清案情,但那是小師娘啊。
想了想,左重決定先看看泄漏的情報,再去審問劫匪,他總感覺不太對勁,因為負責收貨的劫匪死得太巧了。
“情報呢,給我。”
“副座您稍等。”
聽著左重冷冰冰的命令,粵省站副站長立刻脫掉外套,從襯衣領子內取出了一個小紙包,紙包里是沖洗后的微縮膠卷跟生石灰。
雖然長江上的日本海軍大多是軍統的合作伙伴,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如果半路被查,他只要低頭咬住衣領便能利用生石灰遇水發熱的原理銷毀膠卷。
左重內心暗暗點頭,是個謹慎的人,接著接過對方遞來的膠卷走到窗邊,對著陽光用放大鏡仔細查看。
這一看看出了大問題,膠卷里的粵省站情報太全面了,全面到有些內容連粵省站站長都不該知道,比如粵省站的備用情報網布置。
自從金陵站和滬上站出事,軍統就在各個重要情報區站設立了一明一暗兩條線。
暗線平時不負責任何情報工作,人員之間也不認識,只有收到總部密令才會啟動,否則將一直蟄伏。
而暗線的具體情況,整個軍統只有兩個人掌握,一個是老戴,一個就是左重,但問題肯定不是出在左重這。
因為他將涉及暗線的文件藏在了最安全的地方——系統空間里,間諜總不能破開虛空將文件偷走吧。
我都忘了有系統了
對方要是有這本事,還偷什么情報啊,干脆直接去黃山官邸得了。
所以事情很清楚了,情報的來源只能是戴春峰,可別人不知道世界上還有系統空間這種東西,左重只能做出驚訝的樣子,快步走向自己的保險柜,裝模作樣地檢查了一番。
幾分鐘后,他關上保險柜,故意在粵省站副站長面前吐出一口氣,同時面露糾結。
粵省站副站長在左重開啟保險柜時很自覺的轉身避嫌,結果剛回頭就看見副局長苦著臉,心里當即咯噔一下。
能在粵省站這樣的甲級大站混成副站長,還能在敵占區平平安安活這么久,此人自然不是易與之輩。
其實一看完膠卷,他就知道問題出在總部,畢竟情報的密級太高了,根本不是一般人能接觸的。
結合局里的情況,泄密源頭要么是戴局長,要么是左副局長,現在看左副局長的反應,情報來源顯然是前者。
而且戴春峰和花小姐的風流韻事早已在軍統內部流傳,這么一來,是誰泄密還用查嗎?
粵省站副站長掏出手帕不停擦拭冷汗和臉上的鮮血,內心把遺言都想好了,但左重接下來說的話,讓他重新活了過來。
“膠卷應當跟日諜沒關系,膠卷若是日諜所拍,對方到了日占區就該跟日本情報機關接頭,不會帶著重要情報亂逛。”左重冷靜分析。
這會他也想清楚了,粵省境內的主要情報勢力就是果黨、日偽和西北,微縮膠卷既然不是日本人的,那就只能是地下黨的。
所以花小姐會是西北的人嗎?
別開玩笑了,當然不可能,只憑她跟戴春峰不清不楚這一條就能證明她不是地下黨。
禁止色釉,這是地下黨情報工作的鐵律,何況色釉的目標還是戴春峰,無論怎么看,花小姐也不像地下工作者。
更重要的是,花小姐的行李是從粵省運到山城,偷情報的人好不容易在軍統總部偷到情報,為什么要再運回去?總不能是閑的吧。
至于地下黨內部的情報交流,比如南方局將膠卷傳遞給晉察冀或者中原局,那是小概率事件,不予考慮。
故而只剩下兩種可能,一,膠卷的主人另有其人;二,保管、隱藏膠卷的人是某個劫匪。
無論是哪種情況,他都需要跟被捕劫匪聊一聊,左重想到這,叫上粵省站副站長一起前往看守所。
事情既然已經發生,左重不能不管,不管反倒令人懷疑,占據主動才有回旋的余地。
如果膠卷真是地下黨的,那個保管或者傳遞膠卷的人或許就在犯人中間,他必須幫對方清理好手尾,并做好掩護工作。
到了地下看守所后,左重二人沿著走廊轉了一遍,在某間牢房外,粵省站副站長指著里面的犯人,稱其便是大盜王虎。
左重湊到鐵窗前,見里面坐著一個面貌和善的中年人,體貌有些胖,留著兩撇小胡子,模樣很是精明。
不管從哪個角度看,對方都不像打家劫舍的劫匪,倒像個和氣生財的商人,不過這事也說不準,或許這是王虎的偽裝呢。
觀察了王虎一會,左重讓人打開牢房大門,準備跟這位粵省有名的大盜展開正面接觸。
嘎吱~牢房門打開的聲音驚醒了正在閉目養神的王虎,他緩緩睜開眼睛,面前出現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由于來人背光站立,他看不清對方的樣貌,只是隱約覺得有兩道銳利的目光穿過黑暗看向自己。
許久,滿身是傷的王虎挪動了一下身子,他先是倒吸了口涼氣,又用帶著粵省口音的官話詢問左重。
“這位先生是?”
從被捕到前往山城的路上,劫匪們每天都在經受嚴刑拷打,要不是膠卷牽扯重大,怕死無對證,王虎等人早就被密裁了。
聽見王虎的問題,左重呵呵一笑,向前一步走到燈光下,露出一張和善的面孔。
“鄙人姓左,并不是江湖中人,王先生以前或許沒聽過,不過請放心,未來咱們會經常見面的。”
王虎表情茫然,似乎沒聽懂這句話的深意,一個草莽之輩,沒聽過左重的大名很正常。
左重笑得更加和煦,讓對方敘述了一遍搶劫花小姐行李以及被捕的過程。
王虎頗為配合,老老實實說了起來,無論是細節,還是大致經過,都與粵省站的調查結果一致。
花小姐行李遇劫當日,劫匪用樹干擋住道路,司機和押車人員下車搬樹,被藏在道路兩邊的匪徒開槍打死。
搶劫結束后,王虎一伙帶著行李回到老巢,由負責收貨的劫匪清點財物。
這種清點只有大概記錄,賬本現在就在軍統手里,可惜上面沒有提到膠卷的來源。
如此又過了幾天,王虎再次下山搶劫,沒成想遇到了硬骨頭,匪群被武裝護衛打退,他的手下死了好幾個,收貨的劫匪也在其中。
剩下的事情就沒什么可說的了,劫匪剛休整了一段時間,便被粵省站特工一鍋端了。
講到這段時,王虎苦笑一聲,半是吹捧,半是認真道:“左先生,你們的人真厲害,王某硬是一點破綻沒看……”
說到這,他突然停住話頭,因為對面的左重不笑了,渾身散發著一股令人心悸的氣勢。
牢房里一片安靜,王虎的心臟撲通撲通跳動。
不知過了多久,左重慢慢彎下腰,鼻子抽動了兩下,隨即站直身體,冷冷望著對方道:“你,不是王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