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九十八節忠孝
第一千三百九十八節忠孝
何以笙簫默小說小說:、、、、、、、、、、、、
嘉陵江畔某處碼頭,一位衣著單薄的老婦人坐在臺階上用力搓洗著衣物,寒風不時吹起凌亂花白的發絲,將她蒼老的面孔遮住了大半。
許久后,老婦人背起沉重的竹筐,手腳并用爬上階梯,借用一根竹竿引路向著村莊慢慢挪動。
短短幾百米的距離,她走了整整半個小時,被竹筐壓彎的身軀在冬日殘陽下顯得異常瘦弱。
老婦人摸索著走進村莊,一群孩童蹦蹦跳跳跑來,將手里的爛泥、磚塊扔向她,口中還不停喊道。
“狗漢奸!狗漢奸!”
“打死狗漢奸的娘!”
不止是孩童,村里的婦女和男人也對著老婦人指指點點,辱罵聲不絕于耳。
“長官,這就是房子成的老娘。”
一扇窗戶后,當地保長向左重介紹房母,說著還往地上啐了口吐沫。
先前軍統過來核實房子成母親的下落,有特務不小心說漏了嘴,房子成當了漢奸的消息就此傳出。
日本人對山城的轟炸持續了數年,山城百姓深受其害,村民得知房子成投敵,自然對房母恨屋及烏。
外界的紛紛擾擾,房母似乎一無所覺,她神色麻木地來到成衣鋪,成衣鋪老板接過竹筐給了酬勞,同時告訴她明天不用再來了。
民眾的怒火是不可控的,老板也擔心憤怒的村民砸了自己的店鋪。
房母聞言沒有爭辯,木然的點點頭,轉身朝著棲身的關帝廟走去,只是背影更加蕭索。
她的沉默,非但沒讓村民們停止辱罵,反倒刺激了眾人,扔來的雜物越來越多,力道也越來越重。
人群里,來自湘省的難民羞愧地低下頭,恨不得找條地縫鉆進去。
嘭一塊邊緣鋒利的石子砸中房母,鮮血瞬時從她的額頭處涌出,房母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左重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房子成要是看到這幕,不知道會不會后悔呢?
“走,去看看吧。”想了一會,左重對隨行的古琦等人說道。
一行人走到關帝廟外,屋里的房母正佝僂著腰引火做飯,一口破鐵鍋里放了幾片野菜和一小塊紅薯,這就是她一天的吃食。
打了好幾下火石,房母終于點燃了炊火,她在一團稻草上坐下,沖著門外喃喃囈語,渾濁的眼睛里流出淚水。
左重等人走近幾步,總算聽清了對方在說什么,內容令人唏噓。
“成伢子,我的成伢子啊,娘知道你不是漢奸……”
即便到了這個時候,這位母親依然放不下自己的兒子,古琦搖搖頭,不免生出了幾分惻隱之心。
或許是想起過世的父母,古琦來到左重身旁小聲請示:“副座,要不就算了吧,一個瞎老太太抓回去也是浪費糧食。”
左重玩味的看著他,笑吟吟道:“老古啊,干咱們這行,心軟可是大忌,規矩就是規矩,誰也不能例外。”
說出最后一字,左重對歸有光點點頭,大光頭冷著臉走進關帝廟,帶著房母走了。
在這個過程中,房母一言不發,也沒有抵抗,任由小特務架著她進入了樹林。
保長聽著左重冰冷的話語,內心有些不忍,表情也更加恭順,這些山城來的大人物果然心狠手辣。
幾公里外,一隊武裝人員正在山林中穿行,忽然遠處響起幾聲槍響,驚起了一片飛鳥。
領頭的精壯漢子看向槍聲傳來的方向,他面上閃過一絲急切,下令加快速度,隊伍迅速接近村子。
幾日后,金陵,日本駐偽政府顧問部。
房子成、邱芳和一個中年男子在柴山兼四郎面前束手而立,三人表現出的狀態各有不同。
前者是茫然,邱芳是僥幸逃脫后的慶幸,中年男子則是興奮。
柴山兼四郎看見三人的反應,先是呵呵一笑,而后對中年人豎起了大拇指。
“吆西,石桑,你的第七師作戰勇猛,成功擊潰了第四軍,現在我代表季先生授予你中將軍銜。”
隨著晉升命令的宣讀,有鬼子軍官遞上新軍銜,石姓中年人挺著胸膛接受了柴山兼四郎的授銜,又抬起右手敬了禮。
“多謝太君,石某愿為蝗軍效犬馬之勞。”
石姓中年人的話語很是諂媚,柴山兼四郎聽得哈哈大笑,重重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他是個堅定的“以華制華”派,用一點點好處換取占領區的秩序,實在是再劃算不過的生意。
比如這位和平軍第七師師長,原先是個標準的反日分子,后來被金陵政府招撫,此次更是直接立下大功。
這說明,只要有足夠的籌碼,任何人都可以被收買。
志得意滿的柴山兼四郎轉過頭,敷衍地表揚了邱芳幾句,一個工具而已,無需太重視。
但當輪到有利用價值的房子成時,他立刻換了副面孔,熟練地畫起了大餅。
“房桑,帝國絕不會虧待有功之臣,休息幾日后,你就在顧問部電訊處任職吧,你的任務是監聽地下黨電臺并找出這些老鼠。”
房子成深深鞠了一躬,大聲向柴山兼四郎表達了感謝,一個叛徒如果得不到新主子的重用,下場會很凄慘。
柴山兼四郎很開心再收一條忠犬,不過為了徹底控制房子成,他還是故作猶豫道。
“房桑,我有一個壞消息要告訴你,你務必保持冷靜,我的人去找了你的母親,可惜太遲了。”
房子成的臉一下子變得煞白,手腳止不住的顫抖,他用祈求的目光看向柴山兼四郎,希望對方只是說錯了,但結果并沒有如他所愿。
“我收到可靠情報,軍統處決了你的母親。”柴山兼四郎的語氣很是遺憾。
槍決!
房子成的腦中一片混亂,連怎么離開的顧問部都不知道,他猶如行尸走肉一般回到住所,雙腿一軟癱坐在地板上。
不知過了多久,負責監視的日本特務聽到房間里傳出壓抑的哭泣聲,哭聲越來越大,直至變成嘶吼。
柴山兼四郎收到消息,滿意地哼起了小曲,房子成背叛地下黨又跟國府結下了血海深仇,自己不用再擔心對方的忠誠了。
山城茶館,左重倒了杯熱茶,白色的水蒸氣盤旋著升向屋頂,將一只蜘蛛嚇得鉆進了縫隙。
薛正從門口快步走到桌旁坐下,開門見山道:“左先生,我們的合作已經結束,不知你叫薛某來有何貴干?”
“呵呵,薛先生不要急嘛,你先看看這個。”左重沒賣關子,掏出一張紙條推了過去。
薛正看了一眼,紙條上是個地址,位置在江北縣城,他不解地看著左重,不明白這是什么意思。
左重翹著二郎腿,慢悠悠地吐出一句:“房子成的母親在我手里。”
薛正一臉迷惑:“她不是已經被貴局處決了嗎,莫非左先生還能起死回生?”
“既然薛先生這么說,那我就告辭了,不過明日的中央日報會公布此事。”
見薛正還在裝糊涂,左重懶得再兜圈子,干脆站起來朝外走去,同時心里默數三二一。
“等等。”
薛正見他不似作偽,終于坐不住了,表情也第一次有了變化,直接伸手攔住了左重。
左重嘴角勾起,心道自己猜對了,隨即緩緩轉身走回座位。
薛正死死盯著他,從牙縫里蹦出幾個字:“你是怎么猜到的?”
“這很難嗎?”左重反問,繼而拿出一份文件,指著上面的匯款記錄解釋道。
“房子成每個月都會給母親寄錢,數目一直不大,但從年初起突然變多,卻又沒有超出合理范疇。”
“以左某對貴軍的了解,這些錢差不多是房子成的全部收入,他為什么要這么做,我看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交代后事。”
“年初,正是邱芳剛剛接近房子成準備策反他的時間,而房子成又恰好在此時將錢財都留給母親,這絕不是巧合。”
“如果我沒猜錯,房子成肯定看破了邱芳的真實身份,甚至準備將計就計通過對方打入鬼子內部。”
“我們假裝槍決房母那日,村莊外圍出現的武裝人員,應該是你們來營救房母的人吧,我說的對嗎?”
左重表情復雜,同樣是被色釉,人家房子成是怎么做的,馬伯倉又是怎么做的。
MD,真是人比人氣死人,跟這群蟲豸在一起怎么能搞好情報呢。
“啪啪啪”
薛正一下一下拍著手,語帶欽佩道:“難怪大家都說軍統有兩個人最難對付,一個是戴局長,一個就是左先生你。”
話是這么說,可薛正再次提高了左重的危險程度,房子成假投敵是社會部的最高機密,他也是不久前才收到的通報。
社會部原本計劃利用第四軍高層會議情報,幫助房子成獲得日本人的信任,沒想到金陵地下組織會提前向第四軍預警,導致計劃失敗。
西北更沒想到,日本人會把泄密的原因歸咎于軍統,還在金陵展開大搜查。
軍統提出合作之后,總部決定轉換思路,故意讓房子成落網再叛逃,讓其成為釘在鬼子顧問部的釘子。
畢竟左重名聲在外,由其負責的反諜案,哪怕是間接負責的反諜案,日本人也不會懷疑這是陷阱。
歷經一番周折,在日本人、偽政府、山城三方的努力下,事情即將重回正軌。
計劃確實不錯,唯一的意外是左重竟然這么快就看出了破綻,真是盛名之下無虛士。
“老兄謬贊了,謬贊了,都是兄弟們捧場。”
左重連連擺手,自己何德何能敢跟老戴齊名,畢竟離便宜老師撞山還要好幾年,他等撞山了再說這話也不遲嘛。
謙虛了兩句,左重恢復嚴肅,一口氣報了十幾個名字,這些都是被他快遞到社會部的軍統特工,也是此次交易的籌碼。
沒辦法,軍統在西北的外勤都快被左副局長薅禿了,交換俘虜不但可以給軍統回點血,還能增加聲望。
“老薛,我從來不為難朋友,他們手上沒有貴方的血,肚子里的機密也被你們掏空了,不如放他們一條活路,讓我帶他們回家。”
左重語氣真摯,朝薛正伸出手:“這是我答應弟兄們的,還望貴黨多多理解。”
他沒有提過分的要求,更沒有提及那位在合適時間,出現在合適地點的第7師石師長。
薛正略一沉吟,堅定地將手伸向左重,用一名行將就木的老媽媽換十幾個特務,看似不值得,但這不是做買賣。
房子成放棄大好前途潛入敵營,在旁人眼里,這同樣是賠本生意,那么他在意了嗎?
成為一個地下黨人,注定要失去很多,只有意志最堅定的人才能走到最后。
可組織也是有溫度的,對于那些甘愿深入虎穴的同志,組織有義務為他們解決后顧之憂。
兩只手緊緊握在一起,山城和西北的第一次戰俘交換很快開啟,地點在西北代表處門外。
房母戴著頭巾蹣跚走入代表處,軍統被俘特工低著頭與她擦肩而過,雙方交匯的瞬間,無數閃光燈不斷亮起。
社會各界對兩黨交換俘虜表示了贊賞,認為這是兄弟鬩墻外御其侮的證明,某人風評竟好了不少??
偽政府的金陵新報不知出于什么目的轉載了此事,還配發了現場照片,萬念俱灰卻要強撐著工作的房子成看到了報道。
照片中的背影與記憶中母親的背影逐漸重合,房子成喜極而泣,眼眶逐漸濕潤,記憶回到了幾個月前的一個晚上。
“子成同志,你要考慮清楚,這項任務需要你背負罵名,甚至要以叛徒的身份長期活動。”
“報告首長,我考慮的很清楚,作為黨員,我早已做好了為黨付出一切的準備。”
“好,在個人生活上你有什么要求,組織會盡量滿足。”
“我家中只剩下老母親,如果我不幸犧牲,希望組織能替我代為照料。”
“要不要再想一想?”
“不用了,那些犧牲在前線的戰士也有母親,國難當前,我等已再無后退的余地。”
“是啊,我們再無后退的余地了,放心,這件事我會安排,保重,子成同志,勝利見。”
“勝利見。”
如果可以,誰人不想承歡膝下,可侵略者的鐵蹄仍在踐踏國土,任何一個有良知的人都無法置身事外。
無論是果黨,還是地下黨,總有一群人選擇棲身黑暗,他們對得起國家,卻對不起家人。
古語有言,忠孝難兩全,莫不如是。
寫到最后,想起鄧恩銘烈士給母親寫的《訣別》詩:卅一年華轉瞬間,壯志未酬奈何天。不惜惟我身先死,后繼頻頻慰九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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