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
羅奇看到墻壁消失的時候已經晚了,他甚至來不及確認究竟是什么原因導致閘門打開。冰藍色的眼睛在一尺之外望著他,羅奇呆在了原地,一霎時他聽見無數人的哭喊,時空的隧道短暫地連接成型,遙遠的哭喊、咒罵和祈求化作烏蘇法師記憶之湖上的漣漪,緩緩送到他的腳下。他不由自主地望向腳下的湖面,他看見自己的倒影,當鏡像旋轉,他跌落了彼方。他看到無數浮光掠影,未被封印的世界欣欣向榮,無數人的意識彼此交互,星辰的旋轉不再神秘,有那么一個瞬間他如有所悟,要追尋的時候一切卻已經消逝。
但這意識流的記憶殘片戛然而止,羅奇自己的眼睛看見冰藍色的眼睛變得暗淡,皺紋像疤痕一樣雕刻在他的眼角,他的皮膚變得灰暗無光,衰老就像突然降臨的疾病和災難。
“怎么……”羅奇的話都沒說完,一切不過發生在一瞬間,他正僵硬地調整身體姿勢想要走上前來,衰老卻爬上了他的皮膚。驚悚的同情心掠過羅奇的心頭,他下意識地問道,“你……怎么了?”
冰藍色的眼睛聞聲再次望進他的眼睛,羅奇不安地望向他的深處,他空蕩蕩的意識空間。那些悲傷并不從他而來,他的大腦空寂得如同新生兒,第一個思考的回路還未在這里誕生。只有一叢微末的火焰標志著意識的存在,把他同石頭,同河流區別開。那微末的火焰回應著羅奇強大的意念,馴服地回應著意念魔法的召喚,也僅有一點回應。
他沒有過往,沒有哀傷,甚至藍眼睛里也沒有羅奇世界的倒影,打破他長眠的陌生人也不能真正在他的意識之湖里蕩起漣漪。因為他無法完成對世界的認識,也無法識別出自我的存在。
羅奇倒退了一步,藍眼睛卻邁出了艱難的第二步,生命的本能還在不懈地努力,仿佛他還有足夠的時間生長成為一個真正的人。冥冥之中,他仿佛感覺到了什么,他向羅奇伸出手,羅奇驚悚地看著肌肉在那只手上萎縮下去。烏蘇在他旁邊接連釋放了幾道魔法,魔法的邊際柔和地掠過羅奇時他勉強分辨出那是治療魔法。烏蘇想要用法師的治愈魔法延緩爆發性的衰老,這些魔法也許起了微末的效果,但是逆轉不了這可怕的趨勢。他們這些法師的魔法,本來也沒有突破生與死的邊界,對他們來說衰老本就是無法阻抗的必然過程,現在更加無法理解和改變這種突然加速的恐怖衰老。
羅奇混亂地看向烏蘇,后者眉頭緊縮正在爭分奪秒地進行著無用的努力,可就在他轉回頭的功夫,藍眼睛已經變得骨瘦如柴,幾十秒之前健壯的肌肉被定向飛逝的時間迅速消耗著。
“他就快死了!”羅奇大聲叫了出來。
烏蘇的魔法停了下來,他一向溫和的面孔上同樣滿是驚愕,他敬畏地望著來自遠古的法師,還算鎮定地用他平常的音量說道,“沒有辦法了,他就是要死的。”
“烏蘇法師,你一定知曉很多魔法,你再想想,也許不是醫療魔法,也許不是病。”羅奇急切地說道。
“我從沒見過這種情況。”烏蘇說道。
“那你的記憶里有沒有相關的?也許你只是還沒有想到,你再想一想!”羅奇叫道。冰藍色的眼睛就在這時渾濁得失去了生命的色彩,皮肉從他的顴骨和眼眶邊凹陷下去,年輕俊美的男子在一分鐘里變得像一具干癟的骷髏。。
這樣的衰老和死亡讓人難過,干癟的人體還有最后一絲生命,他想要抓住羅奇維持身體的平衡。羅奇像被捆著手一般呆呆地站著,藍眼睛在他面前摔了下去,還沒有落地的時候就已經斷了氣。
最后一絲意識的光如風中殘燭般熄滅了。
羅奇定定地盯著倒在他腳邊的干尸,猛地回過頭去,看向了他進門時推倒在地的那攤骸骨。衰老而死的藍眼睛用不了多久也會腐爛成為一副枯骨,等著絆倒下一個倒霉蛋。
“看來你也想到了。”烏蘇在旁邊低聲說道,他若有所思地望著地上的尸骨。
羅奇靜靜地站在原地,封印之地徐徐運轉起來的魔法也沒有分走他的注意力,逐漸舒適起來的封印之地體貼的就像一個法師的度假地。“難道他們待在這里,就只是為了死去嗎?”
“某種意義上說,我還以為至少能有機會跟來自遠古時代的法師進行一次面對面的對話。”烏蘇說道。
“跟遠古法師的對話不是太舒服的感覺,我說這句話是很負責任的。”羅奇輕輕地說道。
烏蘇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猶豫了一瞬但最終也沒有追問。“但我看你剛才可是很希望能救他的。”
羅奇緊緊地抿起了嘴唇,沒有回答烏蘇的話。他應該在藍眼睛出現的一個瞬間就殺死他,殺死自遠古而來的怪物是最理智的選擇。但是他卻還是把他當作人來看待了,如果他一直猶豫是不是就永遠處于守勢,永遠等著做還擊的那一方。也許是因為藍眼睛的頭腦空白,所以自己覺得他無辜嗎?
他沒有答案,不過此刻卻有比答案還重要的事。他看向了那一整塊空白的墻壁,一只豎著的透明“棺材”打開著,藍眼睛自那里而來。“烏蘇法師,我想我可能能夠回答你之前問我的問題了。”
“哪個問題?”烏蘇問道。
“你有沒有意識到藍眼睛和那具枯骨的身高應該是不同的。”羅奇說道。
“身高不同?”烏蘇不解地問道。
“你不是問過我,沉睡在封印之地的法師,為什么長了一雙藍眼睛?”羅奇的手伸向了墻壁,“這里的法師本來應該是一雙黑眼睛才更合理,除非……”
羅奇停頓了下來,他的意識伸向了更廣闊的領域,尋找著微弱的火光,他向那些火光傾訴,召喚著他們。
迷霧自他們面前消散,33個豎立的棺材分三層排列在他們的面前,31雙眼睛自沉睡中張開,不同的膚色,不同的眼睛,但同樣美麗的男人和女人們,在墻壁后面柔和地望著他們。
他們呆望著遠古的法師,三十一位法師,組成了一支自遠古而來的使團,而他們仿佛闖入了別人家里的盜寇。即便羅奇感覺到了他們的存在,但是親眼看到的時候反倒后退了一步。
有一陣子他們都沉默著,直到烏蘇問他,“如果墻壁也被打開了,那他們……”
“他們就像海鮮,離開‘保冷箱’就會變質。”羅奇不客氣地說道。
烏蘇被這個比喻嗆了一下,目光落回那些法師身上,“他們沒有任何想要交流的意思。”
羅奇聞言才意識到烏蘇的意念能夠進行交流,但并不能像他一樣隨意地主動探索對方的意識。“烏蘇法師,我們進門看到枯骨的時候,你說時間在這里是不一定的,你是什么意思?你知道會出現眼前這種情況嗎?”
烏蘇搖了搖頭,“如果我知道確切的意思,我就會說的清楚明白。”
“我不明白。”羅奇說道。
“就像有些山民知道許多世代相傳規避危險的歌謠,但已經不明白其中真正的緣故。我知道時間在封印之地會變得莫測,但我不知道具體是指什么。也許是指生命可以在這里被封印,也許是其他的情況。我說了,我來這里也是想要弄清楚很多我腦子里的東西。”烏蘇平靜地說道。
“那你想明白了他們說的船是什么意思嗎?我的古代咒文學的不是太好,他們是說船嗎?船都壞了?他們無法逃脫?”羅奇停了停,“剛才我聽見他們在哭喊了。”
“你沒有理解錯。”烏蘇說道,“我在想他們是不是為了躲避某種危險,所以把自己弄得像封印獸一樣保存下來。”
“他們是木乃伊。”羅奇坦白地說道。
“木乃伊?”烏蘇沒有跟上他的思路。
“木乃伊是空的,他們也是空的。他們的腦子空的就像酒瓶,等著裝上新的酒。”羅奇說道,突然他自己愣住了,怔怔地瞪著離他最近的古老法師。那是一雙跟他很像的深褐色眼睛,感知到他的目光,那位古老的法師也看向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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