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城中,尹千雪過著之前從未過過的生活。
那種前所未有的放松,讓她十分享受現在的每一天。只不過……偶爾夜深人靜之時,她還是會想起姬云廷。
其實,尹千雪知道,如果她想要回去,水月山莊的莊主會送她回去。
若是她想要得到有關于姬云廷的消息,水月山莊也會幫她。
但是,來到這里那么久,她卻從未主動去問過。
“千雪。”段氏的聲音從后方傳來。
尹千雪收斂思緒,轉過身來,對母親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
“娘,你怎么了?”看出了段氏眉宇間的憂愁,尹千雪快步的走過去,扶住她的手肘,關切的問。
段氏搖搖頭,勉強的笑了笑。“我沒事。”
“你不要瞞著我。”尹千雪黑白分明的眼睛凝視著她。
段氏在她的凝視中,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尹千雪輕聲問:“娘,你我母女之間,還有什么話是不便說的嗎?”
“娘就是想問你,我們什么時候回瑤城?”段氏還是說出了讓她猶豫不決的話。
“回去!”尹千雪一愣。
段氏流露出小心翼翼的神情:“千雪,你不打算回去嗎?”
尹千雪沉默了。
她是不打算再回去了,從決定離開的那一日,她就想徹底的和過去做一個割裂。
但顯然,她的母親不這么想。
“娘,這里不好嗎?”尹千雪問。
段氏眉宇間突然放松開來,連尹千雪都能感受到她身體的放松。
“好,當然好。娘從未想過,世上竟然還有這樣的地方。”段氏的聲音柔和,從眉宇間流露出的都死喜歡之意。
這里確實好啊!
一輩子都困在瑤城安亭伯府中的段氏,怎么可能會想象得到,在千里之外,還有這么一座城池?
這里的人,不分國界,不分種族,甚至不會以男女區別對待。
每個人,都能通過自己的努力,在這里過上自己想過的日子。
從未見過的城池建筑,家家有花的錦繡,讓人宛若置身于仙境的景色,還有繁華熱鬧的集市。
在這里,段氏見到的每一個人,臉上的笑容都是真誠的,自然的。
而且,這里仿佛沒有階級上的壓迫,就連城池中管理秩序的人,也是和藹可親的。
這里仿佛就是書上說的世外桃源,她怎么會不喜歡呢?
只不過——
“既然娘也喜歡這里,那為何還要想著回去?”尹千雪道。
段氏浮現出笑意的臉上,又重新變得凝重起來:“千雪,你畢竟是辰王妃。你離開瑤城那么久,就不怕辰王擔心嗎?”
到現在為止,段氏都不知道辰王已經不是辰王,而是衛國的太子。只是知道,在她們離開之前,在外失蹤的辰王有消息了,他還沒死!
她的女兒也不用年紀輕輕的就成為寡婦,這是讓段氏開心的。
只是,她至今都不明白當初女兒為何要選擇離開!
是因為那場刺殺?
女兒擔心那些殺手還在尋找機會刺殺她嗎?
又或是別的什么原因?
“若你擔心安全,可都過了那么久了,那些賊子恐怕也早已經被辰王抓住,我們現在回去是安全的吧。”段氏又勸道。
尹千雪一直垂眸不語,直到段氏說完之后,她才抬眸問:“娘,你想回安亭伯府嗎?”
段氏沒想到她會突然這么問,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本該點頭的不是嗎?
可是,在親眼所見如此自由的生活后,她又怎么還會想要返回那個冰冷的牢籠中呢?
“……當然。”段氏眼神閃躲著避開尹千雪的注視。
尹千雪心中嘆了口氣,松開扶著段氏的手。“娘,我們母女二人就一直在這里生活不好嗎?”
“這怎么行?!”段氏驚慌極了。
她不知道自己女兒怎么了,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想法。
之前,她還以為女兒只是因為辰王失蹤的事,而心中有怨氣,所以才故意不回瑤城。
可是現在,再如何生氣,也該氣消了啊!
一輩子不回去,這算什么?
“娘,在我小的時候,你不是告訴過我,寧做寒門妻,不做豪門妾嗎?”尹千雪問。
段氏慌亂的道:“是啊!你現在是正妻,元妃的身份,怎么會是妾呢?”
尹千雪淡然的道:“可我也不想故作大度的與其他女子一起共有一個丈夫。”
“千雪!”這對于段氏來說,足以驚世駭俗。
男人妻妾成群,這似乎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不對嗎?
段氏雖然比起一般女子來說,要開明得多。但,閱歷便限定了眼見的高低。她從小是學三從四德,女誡長大的,一生也只是用自己的遭遇,總結出一條金玉良言,傳給了自己的女兒。
如今,要她如何接受女兒的這種想法?
更重要的是,在段氏的印象中,辰王對女兒一向寬容,尊重。他們夫妻二人之間也很恩愛,哪怕成親多年沒有子嗣,辰王也不曾苛待,責備過女兒。
這樣的好夫婿打著燈籠都找不到,她的女兒居然還不想要了?
段氏簡直難以想象,自己的女兒膽子居然那么大了?
“娘,此事就此打住吧。”千雪阻止了母親后續的話。
她看著段氏擔憂的樣子,又不忍心的道:“若是娘想回去,我會請人護送你回去。但只請娘答應我一件事,不要告訴任何人我在這里,包括辰王。”
“千雪……”段氏震驚了,口中呢喃不斷的看著尹千雪。
尹千雪卻不愿在此事上繼續談下去,而是轉身離開。
段氏眼睜睜的看著尹千雪走遠,仿佛是第一次感受到女兒的決心。
尹千雪快步的走出竹林,想要離開暫住的小院,給母親一點時間,也讓她們彼此都冷靜一下,卻沒想到,剛走出來,就看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大姐姐!”尹千雪愣在原地,驚訝的看著仿佛從天而降的沈未白。
在來到天幕城后,尹千雪就打聽過沈未白的消息,只知道她不在城中,卻不知道去了何處,什么時候歸來。
最近一次去詢問,也只聽說近期會回來。
沒想到今天竟然見到了人!
沈未白嘴角含笑,天幕城的冬季仿佛也不太寒冷,無需穿上厚重的衣物,使得她身上此刻衣袂在風中微動,四周的竹林將她襯托得宛若竹林仙子。
“看到我很意外?”沈未白勾唇笑了笑。
從震驚中醒過來的尹千雪,暫時忘卻了剛剛與段氏之間的事,提著裙子快步走近。“大姐姐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剛到。知道你來了,便來看看你。”沈未白確實是剛從北漠趕回來。
路上,還接到了來自泰寧和薊國的消息。
剛到天幕城外,又接到了從衛國瑤城傳來的最新消息。
沈未白看著眼前展露笑容的尹千雪,想著自己要把這消息告訴她的話,會不會有些煞風景。
沈未白抬眸看了一眼竹林里若隱若現的房屋。
這里很幽靜,極少有人會來,而且如今在竹林外,尹千雪不知道的地方,還有張月鹿安排的人手保護。
“聽說你娘也在。”沈未白道。
尹千雪點了點頭,卻沒有邀請沈未白進去坐坐的意思。
沈未白心中了然,主動道:“不如,跟我出去走走?”
“好!”尹千雪毫不猶豫的答應了。
兩人并肩走出竹林的曲徑,便看到有一輛馬車正在路邊等待。
沈未白帶著人上了車,馬車緩緩駛離。
馬車的車窗都遮擋得嚴時,尹千雪看不到外面的景象,只覺得馬車在爬坡,越走越高。
等停下來后,她下了車,才發現自己竟然被帶到了山頂,最難得的是,山頂上竟然下雪了。
這山頂上,有一間暖室,坐在暖室中賞雪小酌,可以一覽天幕城的山中雪景。
暖室中,丹井早已經準備好了一切,好似沈未白早就料到會把人帶到這里來一樣。
見二人走進來,丹井便起身退了出去,將暖室留給二人。
丹井在暖室面向群山之巔的露臺上放了小炭爐,房間里很暖和,似乎是燒了地龍。露臺四周用不通風,卻能不影響視線的布料遮擋,小炭爐上已經溫好了酒,旁邊還放著一些小菜和點心,水果。
沈未白示意尹千雪坐下后,拿起溫好的酒,給她面前的空杯中倒了些。“我剛到山外,接到一則消息,鴻明帝于三日前駕崩了。”
尹千雪正準備接過酒杯的手一僵,長睫輕顫了幾下,又若無其事的端起酒杯,放在唇邊淺嘗了一口。
沈未白不留痕跡的看了她一眼。“當日,在瑤城刑場上處死的廢太子姬瑾瑜,只是一個替身。”
聽到這,尹千雪愕然的抬起頭。
沈未白放下酒壺,端起自己的酒杯,雙手捧住杯壁,不急著喝。“他潛逃出衛國,一路北上,進了泰寧,企圖挑唆北齊瑞王作亂,甚至還暗中策劃了西夜襲擊薊國之事。”
尹千雪一臉震驚。“我沒想到,這段時日外面竟然發生了這么多事。”
沈未白點了點頭,“是發生了挺多事的,不過也沒有翻起什么大風浪。如今,西夜攻打薊國天南關,被薊國大將軍公冶蕭打了回去,可謂是偷雞不成蝕把米。西夜王遷怒于廢太子的使者,將其斬首,其首級高懸于戰旗之上。至于姬瑾瑜……在與瑞王密謀的時候,被攝政王抓了個現行,瑞王被遣送到終年寒冷的白玉冰原,永遠不能離開。姬瑾瑜也被送去了他本該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