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過去的事了還提它做什么。”
沈逸面上表露得淡然，心里卻有點不好受，但若是再給他一次選擇，他想……他還會那么去做。是，
那么做是對不起妻兒，但如果不那么做，他們家老爺子只怕很難活下來，所以，對妻兒有愧是實實在在，可他總不能不顧及老爺子的安危，不顧及妹妹的安危。
當時那種情況下，妹妹被小流氓糟踐，神經失常，老爺子病危，兩人一個需要醫治，需要好的環境調養，一個需要動手術，需要將養身體，由不得他不做出選擇。
不過，等他百年后，到地底下，定要向媳婦兒請罪，求得媳婦兒原諒，求得岳父岳母原諒。
畢竟是他的選擇，使得岳父岳母吃苦受累，使得岳父在進山采藥時不慎一腳踏空摔落懸崖，使得岳母聞知岳母出事的消息，
承受不住打擊一口氣沒緩過來跟著去了，使得媳婦兒一個柔弱的女人，挑起一個家的擔子，累得患病不自知，以至于在對待女兒的感情問題上，一時間情緒失控，導致……導致突發腦溢血身亡。
回想起沒離開妻兒前的生活和離開妻兒后的生活，沈逸禁不住眼眶微微泛紅，情緒變得低迷起來。
“看看你，剛還說都是過去的事了讓我別再提起，你倒好，轉眼工夫自個就沉浸進去，好了，打起精神，弟妹雖然沒了，但她有把四個兒女好好地留給你，你就知足吧！”
沈銳出言勸慰，說實話，他是真恨不得從四個侄兒侄女中搶那么一兩個做自己的兒女。然，也只能想想，要是他真把人搶過來，眼前這弟弟鐵定得和他翻臉。
不過，那四個腦瓜子聰明異常的侄兒侄女，并不是他說搶就能搶過來的。
現在，他唯希望侄兒侄女和侄女婿能幫他把次女和小兒子調教過來，讓他們能夠考上好一點的大學，給他這做爹的臉上也添添光彩。
給兄長一個白眼兒，沈逸哼聲說：“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這心里只怕沒少打我家孩子的主意。”
沈銳摸摸鼻頭，訕笑：“被你看出來了，那你說我能說服夏夏他們姐弟四個做我的兒女嗎？”
后半句，沈銳純粹是在逗沈逸玩兒。
“你盡管可以去試試。”
沈逸再次送給對方一個白眼兒，說：“你就是個武夫，我可是大學教授，我家孩子放著教授爹不要，去認你一個武夫做爹，他們眼睛不瞎。”
這回輪到沈銳送白眼，他說：“什么武夫不武夫的？你哥我曾兩次進指揮學院進修過，手里握著本科文憑呢！”
小瞧人不是，他是兄長，能叫這小子看地眼，哼！
“是嗎？沒想到你還這么厲害，恕弟弟眼拙，沒早看出來。”
沈逸笑著回句嘴。沈銳“呵”了聲，說：“你就貧嘴吧，要是被夏夏他們姐弟知道，你這父親形象恐怕得崩塌。”
“除非你背叛咱們的兄弟情，否則，夏夏他們怎會知道？”
沈逸挑眉，好整以暇地看著對方。
“行，你厲害，不愧是站在三尺講臺上的，我說不過你，我認輸。”
說著，沈銳暢懷笑出聲：“這樣多好啊，好像又回到了咱們哥倆小時候的相處情景。”
沈逸風馬牛不相及地說了句：“要是媽仍活著，咱家又會是什么樣兒呢！”
聞言，沈銳短暫沉默，繼而笑說：“其實羅阿姨對爸對咱們哥倆和小芯都挺好。”
“是挺好，但她養出的女兒卻……”
沈逸沒有說下去，沈銳長嘆口氣：“沈蔓對小芯對你做的事是夠絕情，但她為她的所作所為已經付出代價，而她之所以長成那副德行，和羅阿姨又有什么關系呢？你看老三老四不都蠻好的。
再說，爸提出和沈蔓斷絕父女關系，不許沈蔓有生之年再進沈家的門，羅阿姨都沒有提出反對意見，可見羅阿姨心里明明巴巴，知道沈蔓能有今日，全是她罪有應得，不值得任何人同情。
就拿老四受傷期間，農場打到家里的電話了來說，沈蔓在農場待不下去，變著法兒鬧騰，為的就是想家里給她活動活動，能將她從農場提早撈出來，
這電話是羅阿姨接的，她當時就回應農場那邊的領導，說沈蔓和沈家已經沒有任何關系，說沈蔓拿自個的命鬧騰隨她，
讓農場方面不用再因為沈蔓什么事給咱家打電話過來，足見羅阿姨是個表里一致的人，你……別因沈蔓所做的惡行就對羅阿姨起太多成見。”
“我至于那么小肚雞腸？”
沈逸語氣不怎么好說：“我就是覺得她為何不好好教自己的女兒。”
“老二啊，這有的人不是說教就能教好的。”
沈銳說著，微頓片刻，方苦笑著續說：“不怕你笑話，你大侄女小時候多乖巧，誰知道長大了性子能左成那樣，
我知道這其中少不了你大嫂的功勞，可我這做爹的一有空可沒少教育，結果呢？那丫頭還不照樣不討喜！”
看眼兄長，沈逸抿了抿唇，開口：“日后給小磊娶媳婦兒，最好把眼睛擦亮點，別整個眼界窄度量小的弄回家，要不然，你就等著兒媳婦為禍三代吧！”
沈銳聞言先是一怔，接著一臉認真說：“我前面不是和你提過么，讓沈霞和沈磊多去你那邊走動，這樣就能受到夏夏他們姐弟不少熏陶，
來日不管是沈霞找對象還是沈磊找媳婦兒，我完全放權給夏夏，由夏夏親自為他們姐弟倆把關。”
“你倒是心大，夏夏不過是堂姐，她能做得了那個住？再說，夏夏到底是個孩子，我可不想你對女婿兒媳不滿意的時候，埋怨我女兒。”
沈逸直接拒絕。
“老二，你能不能把眼睛睜大點，就咱家夏夏和她丈夫懷民那小子，他們夫妻哪點看著擔不起事兒？老爺子曾不止一次說起過，說咱們哥倆有時候看起來都沒夏夏他們小兩口來得成熟穩重。”
“老爺子真這么說過？”
沈逸不信。
“我騙你做什么！”
沈銳故意沉下臉：“你可不知道，老爺子說一次我無地自容一次，且莫名地覺得老爺子說得對。”
沈逸默不作聲，良久，他嘴角噏動，囁嚅：“是嗎？其實我偶爾也有察覺到，夏夏和懷民這倆孩子說話行事穩重得很，就像經歷過不少世事磨煉出來的。”
起身，沈銳拍拍沈逸的肩膀：“好了，不說這些了，咱們回客廳把，在書房繼續待下去，老爺子沒準會有意見。”
沈逸應聲好，起身跟在沈銳身后出了書房。
除夕這晚葉夏一家都歇在大院，年初一，大院里相熟人家的晚輩，互相走動拜年，葉夏姐弟幾個是沈家二房的孩子，
自然少不了跟著沈珺三姐弟出去給老爺子的故友們拜年，一圈走下來，紅包沒少拿。
讓葉夏和沈家所有人沒想到的是，住在另一個大院的李家王家兩位老爺子竟然帶著各自的兒孫來到沈家。
按說，以李王兩家在圈中的地位，和沈家是明明白白差了一個臺階，所以，看到李王兩家的老爺子，沈老爺子和沈銳難免怔忪了下，
但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人家領著兒孫提節禮登門來拜訪，只要是有涵養的，都不會做出將人拒之門外這樣的舉動。
何況李家王家說到底也是圈里的，大家低頭不見抬頭見，日常交集是不多，誰又能保證日后就沒有交集？
基于此，李王兩家的老爺子有得到沈銳這個沈家長子熱情招待，當然，沈老爺子也沒端架子，有和李王兩家的老爺子閑聊。
看出李王兩家的老爺子有話需要和自己單獨說，沈老爺子留人用過午飯后，招呼二人到書房敘話。
約莫過去半個小時，三人從書房出來，而后，李王兩家的老爺子帶著兒孫笑著別過，由沈銳這個長兄領著沈逸、沈澤、
沈川三兄弟和家中晚輩送李王兩家的人坐上各家開來的吉普車，待兩輛吉普車從沈家院里駛離，沈銳等返回客廳，
結果不等沈銳沈逸兄弟幾個落座，又被老爺子喊了聲，連帶著叫葉夏跟著，一行六人來到老爺子的書房。
這一行六人，其中除過沈銳四兄弟，就是老爺子本人和葉夏這個孫女兒。
“夏夏可知道李王兩家今日過來拜訪出于何意？”
沈老爺子神色和藹問他引以為傲的孫女兒。
輕點頭，葉夏把沒做隱瞞，把她那日帶著葉紅幾只到百貨商場采購年貨遇到的事兒一五一十告知沈老爺子幾人，
并道出李王兩家的老爺子今日前來多半是來表謝意，和希望今日的走動能多少拉近和沈家的關系，過后她說：
“在我看來，李坤和王曉峰都不是東西，雖然劉海瓊有錯在先，但他們也不至于那樣對待一個女孩子，將對方完完全全毀掉。
如果不是顧及劉海瓊的名聲，及考慮到劉海瓊自身的意見，我是絕對要將人送交公安手上的，像李坤王曉峰這樣仗著家世胡作非為的紈绔子弟，
不讓他們真真正正受到教訓，是很難改過的。我知道我插手那件事，并且拉出沈家有點狐假虎威的意味，但我不后悔這么做，
我就是要震懾住那小子，他不是喜歡用家世背景壓人么，那我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看他還如何囂張得起來。
況且我的身手不差，將那小子按地上摩擦輕而易舉，我相信有我那日的威懾在，李坤及王家的王曉峰不敢再為非作歹。
而今日李王兩家的老爺子能帶著兒孫來咱們沈家，十之八九李坤把我與他說的話有原原本本轉告他爺爺，
再由他爺爺的口轉述給王家的老爺子，那二位但凡有點頭腦，就該知道我所言是為了他們兩家好，否則，他們繼續縱容家中子弟為非作歹，別說往上爬，怕是不定哪日就會從京圈消失。”
“都聽到了吧？瞧瞧咱們夏夏處理事情考慮得多全免，”
沈老爺子掃眼沈銳兄弟幾個，眼里盡顯對葉夏這個孫女兒的滿意和欣慰，他說：“夏夏尚不到二十，
可她處理事情卻夠全面夠老成，我覺得他對李家小子說的話有一句說得極好，不管你有著怎樣的身家背景，可你自個不爭氣，
回頭那所謂的身家背景只會一步步被別家吞噬，甚至有可能被別家一口吞掉，而別家之所以會有這個機會，無疑是自家子弟不爭氣，
給人家手上遞把柄，將自家推向深淵。今日我給你們兄弟說這些，就是想告訴你們，嚴于律己的同時，要管教好膝下兒女，
乃至未來的孫輩，可別等哪日家里出了禍害，拖累整個沈家跟著遭殃。當然，老二的幾個兒女我是用不著擔心的，
原因很簡單，夏夏和懷民那孩子很有大家長風范，再者，紅紅小斌他們個個眼神清明，心思純正，我相信他們日后不會走歪路，相信他們成家后也能教育好自己的兒孫。”
聽完老爺子這話，沈銳覺得臉熱，看眼沈逸，對老爺子說：“我確實沒有二弟會教養兒女。”
熟料，老爺子淡淡地瞥眼沈逸，毫不客氣說：“到底是老二會教養兒女還是我那位沒見過面的二兒媳會養孩子，你們兄弟幾個心里清楚。”
這回，沈逸不自主臉熱，點頭說：“爸說得是，夏夏他們姐弟都是英子和我岳父岳母教得好，我對他們沒盡過多少教養責任。”
“也是你小子有福氣，能娶那么好一媳婦兒，能有那樣明事理的一對岳父岳母，就是我老頭子和他們緣淺，沒能見親家和我那位二兒媳一面。”
沈老爺子低嘆。
葉夏靜聽長輩們說話，沒有插嘴。
“沈家欠夏夏他們姐弟，欠夏夏她媽太多，今個我當著你們的面給夏夏一張存折，上面的前隨便夏夏和她弟弟妹妹怎么話，老大老三老四你們可有意見？”
被點名的三人沒做思考，齊搖頭。
沈老爺子從抽屜取出一張存折遞向葉夏：“錢不多，你代弟弟妹妹收好，商量著……”
不等老爺子說完，葉夏擺手婉拒：“不用，我和弟弟妹妹不缺錢，想必爺爺是知道的，唯夏服裝廠的效益很好，
過了年，我還打算在老家清溪村相繼建一座辣醬廠和藥廠，相關手續都在辦理中，等廠子建成，我會拿出股份分給紅紅他們，
同時，若是大伯三叔四叔愿意投資的話，我也會讓出一部分股份，總之，您孫女一點都不擔心沒錢花。”
“你有錢是你自個的，給你的你就拿著。”
老爺子故作生氣：“當年你爸雖說有苦衷，但他確確實實對不起你媽對不起你們姐弟，近十年，你們姐弟在農村受苦，
你媽又早早離世，這錢你要是不拿著，是要爺爺心里不安，一直懷著愧疚么？爺爺知道，給你們姐弟再多錢，
也不能彌補這些年對你們的虧欠，對你媽的虧欠，但多多少少是爺爺一點心意，收好，你不是還要辦廠子么，手上多點錢，就相當于多點底氣，可別再推拒爺爺的一番心意。”
葉夏看向親爸沈逸，見對方點頭，示意她把老爺子給的存著收下，方面向老爺子點點頭：“那好，這存折我代紅紅他們收下了，也謝謝爺爺對我們姐弟這番心意。”
過完春節，整個清溪大隊非但沒有散去年氣，反倒愈發熱鬧起來。緣由，無疑是洛支書接到京市來的電話，
至于電話是誰打來的，鄉親們猜都不用猜就知道，大家高興得很，高興洛支書放下電話，用廣播通知的好消息。他們大隊要建廠了，
好吧，不是他們大隊要建廠，是他們大隊考到首都去上學的娃娃，是洛支書家的小兒子兒媳為帶領全體社員致富，要在他們清溪村建一座辣醬廠。
聞知這一好消息，鄉親們真真是高興得手舞足蹈，他們終于明白大隊領導為啥去年就號召大家伙多開荒，種植辣椒，原來是為今年開辦辣醬廠做準備。
去年冬包產到戶，現今家家戶戶都分有田地，各家想種啥就種啥，只要不耽誤給國家交公糧，盡管在自家田里種值錢的作物。
有那腦子靈活的，就想著從家里分來的田地里劃出一部分種植辣椒，因為支書說了，辣醬廠一旦建起、運作，會優先收購本大隊鄉親們種植的辣椒。
不過，辣椒種子必須用大隊上提供的。另外，建辣醬廠就需要招工人，而這工人自然也是從自家大隊選。
但往日那些掙工分不積極，喜歡偷奸耍滑的，廠里是不會考慮的。
“支書支書，懷民和夏夏真要在咱們村建辣醬廠啊？”
有那不相信好消息的社員，見到洛支書，不由走上前滿目熱切地確認。
“我都在廣播上說了，那還能有假。”
洛支書回應對方。
“那你看我能進辣醬廠做工人不？”
那人又問。
“這不是我說了算，到時會按照全體社員早前的出工記錄來選錄。”
洛支書如實說著：“你要是能確定你以前出工積極，做事也踏實，我估計被錄取的機會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