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大江莫過懸河,自此江流橫貫東西,兩分界域以來,南北二地便愈加天差地別。
北地仙山為道門根基,卻不僅是人才濟濟,英豪輩出那么簡單。常言道,人杰地靈,如無這些天生地長的外物機緣,怕也不會養就如今的九大宗門。與之相比,南地資源匱乏,靈脈貧瘠,修士無地可依,無法可循,如不能奮起北上,留在南地蹉跎一生,仿佛就成了既定的結局。
定仙城初起于邊陲,一開始只是幾名奔走無路的散修結義而成。
蓋因南地資源匱缺,且分布得又較為零散,幾乎是不可能供養得出動輒有上萬弟子存在的宗門,所以此方地界內,多數都還是以一家一姓的氏族形式,就近將靈脈、礦藏等資源占據下來,即使是有大修士在此開宗立派,規模也不會很大。
畢竟真正厲害的,早就去往北地爭取證道機緣了。
而這幾名散修資質雖有,要想向上進取,卻還少了幾分門路,好在是志同道合,一路闖蕩半生,固然是遇到過危及生死的險境,但也相互扶助,接連有兩人都突破到了外化境界,并在這南地日漸有了名氣,號稱“丈天五魁”,一時引來眾多修士追隨其后。
可惜好景不長,在為五魁中的小弟爭奪突破機緣時,這幾人為了占取先機,便殺死了幾個同為機緣而來的修士,卻不想那些修士當中,正有一人是附近修真氏族的直系,且還是族中老祖最為寵愛的子孫。
雖說那家老祖并不是通神大尊,但奈何族中外化期修士的數量遠在五魁之上,這下尋仇過來,五魁中不曾突破外化的三人便被當場打死,剩下兩人僥幸逃脫,卻也因為這番變故而大受挫折,一個心魔纏身,一個滿懷仇恨。
受心魔纏身之輩尚且不說,那滿心仇恨的人一回到故土,便把五個人這些年來的所有積累全部取出,并費盡心思聯絡舊友,召集天下散修,經營出一座只許散修往來行走的大城,數百年間,竟也蒸蒸日上,成為了一處不小的勢力!
借助經營此城得來的資源,這人終于得以突破通神。可待他回過身去,要找那修真氏族報仇雪恨時,卻發現那家老祖不知何時得罪了一位路過此地的大能修士,一夕之間,舉族俱亡。
受此激發,這人亦愈發努力修行,只可惜洞虛之道何其飄渺,一直到壽盡而隕,他都未曾觸及此境,千秋萬載,所留下來的唯有定仙一城。
而今歲月悠悠,丈天五魁的故事早已不再流傳,問誰銘記?
春風不曉,唯天地知。
一隊車馬踏過豐草,直到鄰近城門,馬上之人這才陸續下來,七八個人里有男有女,瞧上去都是二三十歲的年輕人,眼看著城門已在面前,這才抬手擦了擦汗,心頭終于安定下來。
他們這幾人的修為都不算高,也就領頭的長輩勉強還有真嬰境界,這在宗族里已排得上第一列,平時很少會跟商隊一起走動。如今有了變化,也是因為天分地裂后,不僅是一些界外妖邪會襲擊傷人,還有不少邪魔道修士也趁亂冒頭,使得近百年來人心惶惶,路上、天上的商隊都已少了許多。
而他們所在的家族并不強盛,以往就必須依托著定仙城這個龐然大物才能存活,現下世道凋零,就更不能舍棄掉這最大的一條財路,有道是富貴險中求,等這一筆靈藥礦材賣出去,族中便能夠關起門來修行個二十載無虞了。
領頭的年輕女子身著黃衫,相貌明媚,氣息沉穩,待取出符牒與那看門守衛查閱之后,才回身囑咐族人牽馬到老地方落腳。
這兩匹巖鱗馬比同歸合修士,是族中馴養了數百年的坐騎,奔徙速度極快不說,還能感應危禍,一路上助她們避去不少隱患,如今這世道,盯上這兩匹巖鱗馬的人可不在少數,僅是她知道的,就有不下三家!
好在家族雖不強盛,卻早早結識了定仙城的人脈,每次只取兩分盈利,就能替她們保下這些東西來,也算是破財消災了。
“要入城了,都把頭低下來,莫要東張西望。”黃衫女子低喝一聲,神色亦收斂得低眉順眼,生怕在這城中招惹到額外的是非。
像她這樣的真嬰修士,家族里尚底氣作威作福,一旦到了外邊,尤其是這洞虛大能都有存在的定仙城,卻是死了都留不下半點聲響的螻蟻,叮囑族中子弟低頭行走,也正是害怕有些心性狂邪的大修士,會因旁人多看一眼便出手殺人!
只是這回進城,四面八方卻像籠罩在陰云之下,總有一股揮之不去的沉悶氛圍,叫這黃衫女子心中打鼓,不知近來發生了何事。
一路到了平時安置的客院,卻發現從前與自己等人接頭的修士并不在此,她皺了皺眉,先喚小輩們進去安頓,又回頭看了眼那兩匹肉眼都能看出神駿風姿的寶馬,內心始終有些不安。
等到半夜,守在駿馬旁邊的黃衫女子睜開雙眼,心頭突然狂跳不止!
果然,那兩匹巖鱗馬各自長聲嘶鳴,竟就此掙脫韁繩踏向空中,黃衫女子趕忙要追,面前卻無端聚來一陣黑沉沉的煙煞,等她從中掙脫出來,那兩匹駿馬也早就跑到不知何處去了。
她兩眼一黑,心道一聲完了,便口噴鮮血,猛然向下栽倒而去。
及至第二天晌午,黃衫女子才在一陣呼喊聲中悠悠醒轉,看著面露慌亂的幾個小輩,她咬牙定了定神,當即翻身而起,循著記憶找到一處藥房,急匆匆走了進去,立時就看見一個熟悉身影,仿佛正等她一般,表情神秘莫測。
“焦道友!”她三兩步走上前去,急道,“你昨日怎的不在,我那兩匹——”
“萬道友莫急,可是遇上什么難事了?”焦連濟瞇了瞇眼,輕聲道,“如今這定仙城內已換了天,道友不妨另請高明來為你做這個主。”
他略一側身,萬如甄便看見一名身著玄衣,膚色略黑的女子從藥房內堂走出,其修為雖與她相差仿佛,氣勢卻強得嚇人!
這又是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