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硬來不得,這百年間,郭顯等人所采取的,也盡都是以懷柔手段為主了。
委實來說,郭顯心里也很清楚,若繼續放任天人教之流留存在定仙城中,便無異于養虎為患,來日必將成為大害,卻奈何城內勢力交錯復雜,要想將此隱患連根拔起,可絕不是一個難字就能概說得了的。
而若要派人將此接管下來,讓誰去,如何去,這可都是不能輕拿輕放的難題。
說到底,也是因那定仙城內多少還有幾位大能修士存在,除非是請來門中長輩,以力將之俱都降服,不然憑郭顯等人的道行,想在定仙城內自如行走,也要看上頭之人愿不愿賣這個臉面。
今日特地說到這事,郭顯心中卻并非全無章程。
莫看那蕭平愈如此義憤填膺,其實她心頭也早有一番算計,只等郭顯這邊松了口,好把定仙城的事情全權交由她來處置,便可以立刻去請蕭應泉來,在城內隨意取一支勢力殺雞儆猴,再趁勢把那幾位洞虛修士彈壓下去,此地便順理成章能納入她蕭氏所轄。
這些年來郭顯一直推三阻四,不外是說散修人心易亂,難以招撫過來,不必白白耗費心神在那上頭,可蕭平愈以為,此人不過是掌門一系擺在明面上的幌子,個中事情卻輪不到他來做主,既是幾次三番的拒絕了她,想來也就是上面的意思了。
卻不知這定仙城是有什么獨到之處,叫老祖宗與掌門一系盯得這樣緊。
郭顯神色幽暗,自顧自在心頭暗道,說定仙城一事擱置已久,要是蕭平愈再緊纏不放,他就不得不去向恩師請命,要他老人家出面一回,好先將此地收到手中,免得蕭氏從中作梗,再生變動。只是這樣一來,便又難免顯得他平庸無能,竟是連這小事都處置不好,縱是恩師不會說個什么,他也要羞愧得無地自容了。
好在今日這大殿之內,已是來了一個他們三日之前還不曾料到的人。
“蕭道友此話,可是說定仙城抵御妖邪不力,如今已成我輩拖累?”
趙莼微微一哂,剎時便讓蕭平愈眉頭緊皺,暗道這話雖不客氣,卻一針見血,到底中了她的下懷。
只是對方許久未發一言,偏選在這時候開口,又叫她不得不緊起心弦來了。
“卻不是有意要責怪此些散修中人,畢竟上論道法,下論外物,要他們與我等宗門修士相比,的確是強人所難。”蕭平愈略正了容色,眉眼間浮起幾分自矜,說道,“過往我等資助他們,也正是看在散修之流積貧積弱的份上,誰知事到如今,竟養得他們膽氣全無,恨不得縮在城中不動了。”
言罷,又暗帶怨怪地看了郭顯一眼,語氣逐漸冷硬下來:“說到底,也是這些年來姑息太過的緣故,該要軟硬兼施,讓這些蠹蟲吃些教訓才好。
“此事,郭長老以為如何呢?”
或是因趙莼多問了一句,竟把這事推得有些不好揭過了,郭顯嘴唇微抿,心中已開始翻找起應對之策。
便在這時,二人又聽到趙莼開口道:“我看蕭道友此言很有道理,那定仙城畢竟是南地樞紐,自此城交通各處,或可聯絡八方,以供補給。如今卻這樣龜縮不前,又叫周邊宗門如何自處呢?”
郭顯眼神晦澀,看她雙手平伸置于案上,神情泰然,語氣從容。凡說話時,多數人盡為之側目,仿佛金口玉言,不容指摘。
雖無主家之實,卻已有主家之相。
蕭平愈眉頭揚起,倒沒想到出言應和她的竟是趙莼,待細想片刻,便不免心頭一跳!
這人想做什么?
昭衍以往可從未表露出想取定仙城的意思,是她自己的主意,還是其背后宗門所托?
不等蕭平愈想透這其中關節,殿內竟又有一人出乎意料地開了口:“我派立足南地,過往與定仙城交集甚多,知曉城內三大洞虛之下,另還有九家十四系,或為世家,或為師徒,卻都同上頭的大能修士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相互間以姻親、師門關系往來交錯,可謂是牽一發而動全身。劍君若要出手,卻要三思而后行。”
趙莼循聲望去,正能看見周娥略微低垂的眉眼,她面上沒有笑意,也看不出什么恭順諂媚,卻又借著這番話語把先機遞到趙莼跟前,好讓后者能夠微微頷首,順理成章道:“周道友這番提醒,卻是讓我有了些想頭,就不知郭長老手里有沒有什么良策,若沒有,倒不妨讓我來試上一試,如何?”
眼看這兩人莫名一唱一和,就要把此事定下,蕭平愈頓時大為光火,語氣不虞道:“趙長老初來此地,怕還不能厘清其中關竅,我等又豈能讓你代勞,自還是讓我錦南蕭氏出面為好。”
余下諸派聽其語意,一時還不知這定仙城什么時候成了搶手之地,只是看這兩人漸有劍拔弩張的模樣,竟也心有戚戚。
這一個是錦南蕭氏的長老,任是在掌門一系面前也說一不二慣了,那一個又是昭衍劍君,背后霍然是整個真陽洞天。
若是針鋒相對起來,怕又要不好收場。
“看來蕭道友是對那定仙城了如指掌了,”趙莼突地笑了起來,出言道,“就不知此城修士得以龜縮百年,當中有多少是道友的功勞?”
蕭平愈聽懂其中譏嘲,當即就要拍案而起,趙莼卻先她一步站起身來,垂眼在殿中眾人的臉上一一掃過,沉聲道:“云闕山、萬劍盟、定仙城,此三地自西向東,可據定仙城為東部第一道防線,圈下三地之間的區域,清剿異人,禳除妖邪,同時移南地百姓、修士入圈地之中,隔絕外害。此之后,自可壓退妖邪流入東海,要捉要殺,大有可為。”
此話放出,最驚喜的無疑是周娥,云闕山占據南地西北,一旦憑借定仙城守住東邊,她等便可緩下很大一口氣來。
而趙莼此法并非奇招,座中眾人也絕不是沒往這上頭想過,只是設想歸設想,一旦著手去做,怕也沒幾個人能篤定此法當真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