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琰只管把這事情稟上去,至于那蛇母之死,于玄門道修這一方倒也無關緊要,何況下此殺手的不是旁人,正是近百年來名聲愈盛的趙莼,修士若聽得此事,除了幾分驚異,便也沒有什么旁的感受了。
另說趙莼到了眾劍城后,雖理應要去拜見宗門內的幾位洞虛大能,但這等修士甚少現身人前,平日里又多是在自家洞天之內清修,如今坐鎮此地,亦更多是為了威懾四方,安撫人心,關乎庶務之事,也難以擺到此些大能修士面前。
故而與趙莼匆匆見過一面,這幾人就又隱去蹤跡,歸去洞天之內了。
至于亥清,此回雖留在了宗門當中,但于大能修士而言,憑借手中洞天,橫跨南北兩境,也不過瞬息之間,因而身在何處,便沒有那么重要了。
眾劍城由內至外,林立塔樓無數,十宗修士非劍道中人,便上不了萬劍盟去,是以各宗駐地,仍是安置在內城之中,其間以昭衍、太元最為勢大,余下宗門盡要避其鋒芒,凡戰局要事,亦往往要以兩派下達旨意為準,不敢輕舉妄動。
趙莼身為劍修,倒是在萬劍盟上有一處修行洞府,索性便領了弟子玉珂在身邊,也好指點修行。
此師徒二人才至洞府,下刻就有飛書遞來,一看內容,即知是不非山首座長老,現下正駐扎在眾劍城內的燕梟寧親筆,信中言,她本要親自與趙莼見上一面,再好將其余長老俱都同趙莼引見一番,只是恰好三日之后,太元在城中道場請了諸派修士商討議事,二人便不如留待那時相見,也就不前來叨擾趙莼了。
“此城當中,是以太元為首?”趙莼面不改色收好傳書,儼然是同意了燕梟寧的提議,這三日內,亦不打算再拜訪接見任何人了。
秦玉珂端詳恩師臉色,并看不出喜怒如何,是以不假思索,便把自己在城中的所見所聞盡數講了出來,道:“太元道派固是有此想法,但眾劍城之所以能夠屹立于此,全靠的是萬劍盟的威勢,旁人就算傾其全力,也怕不能更改這一本質,與其說以太元為首,卻不如講是此派修士最為勢眾,又恰是在這風雨欲來的關頭,太元既愿為天下之先,他人便就少有異議了。”
聽罷此言,倒也未出趙莼所料。
十宗之內,昭衍道法精純,底蘊深厚,堪為天下第一,若來做這大劫當前的領頭人,也可說上一句理所應當,但看掌門的意思,好似卻不想插手過多,現下是可進可退,叫人一時看不出真正的用意來。
昭衍之下,緊隨其后的便是太元,自得了生死功行簿在手,一些從前搖擺不定的宗門,眼下也向此派靠攏了過去,其中打算并不隱秘,甚至是人盡皆知,無非是想借此役之功,重定十宗格局罷了。
從弟子口中簡單了解了一番,趙莼便心中有數了,至于宗門內部的打算,卻是從幾位大能修士的表現中能夠窺見一二。
如今能夠做的,怕是只有一個等字。
須等到變化開始,才能有她施展身手的時候。
而這變化會出在何處,就又有些難以揣測了。
趙莼站起身來,輕輕一揮衣袖,弟子玉珂便領會其意,躬身告退而去,留她一人負手走進內室,略微合眼就是三日過去。
眾劍城中,太元駐扎于萬劍盟之東,設下有鶴圜道場,為諸派議事與傳達天聽所用,正中置了九座黃銅大鼎,日夜焚香不止,可供諸位仙人降臨化身。
除此外,兩側宮觀制式不一,或青竹成林,碧樹綿延,清雅秀麗,宛若瓊池仙境,或雄奇巍峨,倚天拔地,居高臨下,氣勢迫人,又有華屋美舍,各家奇景,幾乎目不暇接,總之是各有風韻,又能叫人瞧出這些宮觀絕不是一家所有。
便看三兩道清光晃過,幾個峨冠博帶、翠圍珠繞的男女修士,眼下正擁簇著一名面容神異,衣飾華貴的女子停在了道場之上,此人約莫是三旬年紀的樣貌,身量適中,體型消瘦,瓷白飽滿的面盤上,兩只眼睛細長飛翹,似射寒星,而之所以稱其神異,卻是因她眉心兩側,左右兩道柳眉之上,竟還有一道纖長的縫隙,形如是閉上的雙眼,不可謂不神奇。
旁邊的幾人倒是見怪不怪,因見那九座大鼎就在眼前,便趕忙與神異女子一起落下地來,待進了一炷香后,這才擁著對方往正殿里走,同時低聲言道:“越姑,聽說那昭衍劍君前日也到了城內,還不知她今日會不會來。”
被稱作越姑的女子斜睨了說話之人一眼,腳下步履不停,聲音卻似笑非笑道:“怎的,你是怕她來此砸了我太元的場子?”
“這如何會!”那人連忙擺手,末了又端起袖來,輕聲道,“城中諸位大能都在,豈能容她肆意妄為,我只想著蕭、周兩家與這人結有舊怨,怕屆時會場之上又要不大安寧。”
要說從前時候,他還未必會有如此擔憂,偏偏是聽說了趙莼在路經蛇沼之時,順手就將那老蛇母給斬在了劍下,實力是可見一斑,這樣一個手段強硬,兼又掌了大權的人出現在南地,對太元來說卻不是什么好事。
呂越看出他的想法,心頭又何嘗不知趙莼的現身,必然會為這眾劍城帶來一番變化,雖說以往在此主事的燕梟寧,也并不是個軟弱溫吞之人,但她與趙莼之間,卻有一個不得不提的差距——
這是眾劍城,萬劍盟的根基所在。
趙莼乃昭衍劍君,大道魁首,只要她還在城中一日,萬劍盟就不可能站到旁人身后去。
是以在眾劍城中,此人的威信,燕梟寧比不得,甚至同為劍修的謝凈,也都難以望其項背。
呂越暗自嘆了口氣,步履已穩穩邁入大殿之中,望見六族修士已至大半,唯有蕭、周兩族的座處還不見人影,心頭更是鼓跳起來。
好在入座之后等了片刻,周治便領了幾個族中長老跨進殿門,只是神情頗為難看,顯然是已經知道了趙莼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