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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擊中目標之前他改變了方向,尖銳的爪子掀飛了黑翳的斗篷,擦過他暗紅發黑,疤痕扭曲的臉,深深地插入他身后的巖石。
“……他為救他所愛的世界而死。”
他逼視著那只深藍色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告訴黑翳,“如果你沒有殺掉另一個斯科特,或許還有機會在最后的戰斗里與他并肩而戰。如果你能對他多一點信任,像他對你始終如一的信任一樣,你或許不會失去親人、朋友和愛人,也不會失去你的故鄉……黑翳,你如今的結果不過咎由自取,別把你犯的錯都推到別人的身上!”
——他怎么會覺得他的眼睛像埃德?
那分明是一灘已經干涸發臭的死水。
他抽出手,轉身離開了洞穴。
這地方他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即使是在伊斯沖過去的時候,黑翳也一動未動,而當他離開,黑袍的法師依舊保持著原本的姿勢。
他坐在那里,一只手還緊握著割肉的小刀,視線茫然地垂落,隨著刀尖凝聚的血滴墜至地面,直至無人理會的烤肉冒起陣陣黑煙,發出難聞的焦臭,才受驚般猛地眨了眨眼。
……像他自己身上的味道。
他扔下小刀,用滿是血污的手捂住臉,低低地笑出聲來。
離開洞穴沒多久,天就黑了。
漫天光幕又一次開始流動變幻,絢爛如夢,伊斯卻無心欣賞。
他胸口痛,肩膀痛,頭也痛,根本沒吃下幾塊肉的肚子還在發出更加強烈的抗議,整個身體又軟又沉,讓他恨不能仍下這個殼兒,至少靈魂能得以自由。
但他不能。
最終,他脫力地坐在了地上,滿心憤怒和沮喪。
他覺得安克蘭大概是弄錯了,他其實并不適合這個任務,他暴躁又沒耐心,根本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一個破碎不堪,在無盡的孤獨與悔恨中不知徘徊了多少年的埃德。
他知道他是故意激怒他……他能夠理解,卻不能原諒。
如果是娜里亞在這里,或者,哪怕是是泰絲在這里,大概都有辦法找到黑翳心底依然存在的柔軟,說服他放棄那些瘋狂的念頭。
是的,在知道他要抓捕的逃犯到底是誰之后,他就沒有再將那個“任務”放在心上,即使給埃德的那五十年的長假確實相當有吸引力……但埃德自己,大概也并不想要這樣得來的“假期”。
他只是想讓黑翳放棄他那些瘋狂的計劃。
那家伙顯然已經失去了理智,也沒有任何底線可言,這樣下去絕不會有什么好結果,不管是對他自己,還是他已經失去卻無論如何不肯放手的故鄉……即使某種意義上黑翳并不是埃德,但想到埃德那個蠢貨也有可能陷入這樣的境地,他就無法置之不理。
不管安克蘭警告了他多少次,他也沒法兒把他們分得一清二楚。
所以,他到底該怎么辦才好?
他索性躺在了地上,望著天空,在他幾乎快要昏昏沉沉地睡過去的時候,他聽見了奇異的、敲擊巖石的聲響。
很有規律的聲音,像是……腳步聲。
他手指一縮,在驟然撲來的疾風中就地一滾,避開了從天而降的黑影。
突襲而來的是一只老虎大小的野獸,像他剛剛醒來時看到的那只奇怪的小動物一樣,身上的鱗片像是無數不規則的晶石拼接而成,背上一溜凸起的棘刺一直延伸到尾巴,倒是跟他有點相似……
……呸!他才沒這么難看!
那野獸長了一張像鱷魚的臉,嘴大得出奇。漫天流光之下,當它晃動渾身的晶石,那細碎的聲響和閃爍的光芒讓伊斯感覺到一陣暈眩。
在他忍不住微微搖頭時,那野獸又一次撲了過來,大張的嘴直咬向他的脖子。
伊斯氣笑了——連這種東西都敢來把他當成獵物了嗎?!
但事實是,他這會兒確實沒什么力氣。
他抬手,不假思索地施展他天賦的力量,右肩的傷口卻驟然一陣劇痛,痛得他眼前發黑,差點一頭栽到地上,只能趁勢一把按住那野獸的頭,用力往下壓。
即使變成人形,他身體的重量也堪比同等大小的金屬,壓得那野獸哀嚎一聲,身子往后一縮,迅速逃開。
他的速度太慢了。
伊斯意識到了這一點,卻也無法再更快。
他踉蹌著后退。列烏斯那一劍似乎封住了他天賦的魔法之力,而他肩頭的傷口也讓他的動作失去了靈敏……雖然很可能真的連這么一頭野獸都打不過,他也沒打算掉頭就逃。
他觀察著周圍,一邊尋找著有利的地勢,一邊拔出了他的單刃劍。
但戰斗眨眼間就已經結束。
一道風刃從他身后劃過,輕而易舉地割開了野獸的脖子,腥臭的血液差點噴到伊斯的腳上。
他并沒有收回劍。
回身看過去,黑翳的影子在異星的風沙里飄著,像荒地上的一抹孤魂。流過夜空的光在他的獨眼里印出一個小小的光點,快要熄滅的蠟燭般奄奄地搖動。
想要冷硬起來的心,不爭氣地又軟了下去。
野獸的尸體漂浮起來,隨著默默轉身的黑翳一起漂向洞穴。伊斯遲疑了一會兒,還是收了劍,慢慢跟上。
不管對方到底是為什么救他,重要的是,他現在需要養傷——他可一點也不想莫名其妙地死在這里。
再一次回到洞穴,沒人再開口。他們沉默地合作,一個人切,一個人邊烤邊吃,吃飽就睡,完全不擔心另一個人會趁機對他怎樣,或悄悄地消失無蹤,讓他再追上不知多久。
……反正,擔心了也沒什么用。他才懶得在無用的事情上花費力氣。
然而他醒過來好幾次,每一次都能看見坐在火堆邊的黑袍法師——他好像連姿勢都沒有變過。
伊斯扔過去一塊碎石,想要確定那是個活人,而不是留在那里欺騙他的幻影。
石頭停留在半空,失去方向的甲蟲般左右晃了晃,才啪一聲掉到地面。
不知道為什么,伊斯忍不住就笑了一聲。
不是諷刺,也不是別的什么,就是……很單純地,突然有那么一點點高興。
尤其是在看見黑翳臉上真切的茫然時。
他憋著笑扭過臉,再一次睡了過去。
可他的傷口并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逐漸好轉,反而隱隱開始腐爛發臭。
看著自己爛掉的感覺實在糟糕之極。伊斯試圖用劍削掉那一層開始腐爛的血肉,卻被黑翳所阻止。
“沒有用的。”他說,“那力量已經侵蝕了你的身體,如果你不是一條龍……還擁有永恒之火,你現在已經變成了一灘爛肉。”
伊斯惡心地皺起了眉——這還真是列烏斯能使出來的招數!
他瞪著自己的傷口,想著有什么辦法可以對抗這種帶來衰敗與腐朽的力量。黑翳沉默了好一會兒,終于還是忍不住開口:“你可以……離開這里的。”
伊斯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你以為我沒想過嗎?”
即使會失去一個機會,他也沒想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如果可以離開,他當然會找一個更安全的地方養傷。即使不去找安克蘭幫忙,他也可以回到自己的時間線,如果阿爾茜給的治療藥水有那么一點效果,那牧師們應該也有辦法治好他的傷口……
可他沒法離開了。
是他不夠小心。在與列烏斯戰斗的時候,那枚能打開時空通道的戒指被黑火所破壞,而列烏斯砍下的這一劍,又封住了他的魔法之力。他甚至都沒法進入“花園”,也無法打開通往遠志谷的傳送陣。在生命力被緩緩吞噬的現在,連這個星球惡劣的天氣他都漸漸無法承受,弱弱地開始發燒。
他倒是還能聯系上安克蘭……但如果還有其他辦法,他可不想讓那個家伙看到自己如此狼狽的樣子。
以及,如果黑翳還沒有離開,他也不想離開。
說不定……他還有那么一點點機會?
“……我已經失去了治療之力。”黑翳看著他,似乎想要確認什么,“我救不了你。”
“我知道啊。”伊斯不耐煩地翻了更大的一個白眼。
即使這家伙明明白白地承認了他想讓他死在列烏斯手里,他依然莫名地篤定,如果能救他,他不會不救。
哪怕他真想讓他死,也絕不會就這樣看著他緩慢地死去——這種變態的興趣,埃德就算再瘋也不會有。
他的想法就這么簡單,但他不知道黑翳是不是自己多想了什么,那只暗沉沉的藍眼睛里,仿佛有一點微弱的光亮了起來。
“也不是,沒有別的辦法。”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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