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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有看不見的群鳥自湖面飛來,急掠而過,吹散湖邊的血腥,讓人的腦子里驟然一片清明。平靜的湖水揚起浪花,拍上了魏特的腳踝。
可他還沒來得及回頭就被眼前的一幕所震驚。
敵人……變多了?
他呆了一下,一腳踹開一個往他腿上扎刀的敵人,一邊驚訝于對方的衰老和陰狠,一邊終于反應過來,不是敵人變多了,而是他們全都顯露了身形。
布瑞坦人似乎比他們更晚意識到這一點,難以置信地愣在了原地,驚惶地面面相覷。唯一不受影響的只有已經陷入了瘋狂的巨獸——它們連自己人都撞。
但當一聲雷鳴般的咆哮從他們身后的湖面上響起,龐大的巨獸也哆哆嗦嗦地收住了腳步,然后不顧一切地四散奔逃。
魏特回過頭,看見一只真正的“巨獸”,拍打著銀白的雙翼,從湖面上飛了起來。
它的身軀足有一條中型飛船那么大,算上長著棘刺的長尾則更長,額頭鋒利的長角猶如利劍,渾身雪白的鱗片,每一片都像是最優秀的匠人用某種奇異的金屬精心打造,在陽光下明亮得讓人幾乎睜不開眼。
它的形體其實跟那個叫做“娜娜”的小家伙幾乎一模一樣,可小到能被人兩手捧起時有多么可愛,大到這種地步時就有多么令人敬畏。
就像是……從遠處的雪山頂上飛下來的神靈。
并不信神的賞金獵人都有一瞬控制不住地想要跪下去,但他很快就看見了巨獸背上的人影。
……所以那個才應該是真正的神靈?
他神情恍惚地想著,感覺到巨獸雙翼掠起的風拂面而來。巨獸落地時亮白的翅尖就從他眼前掠過,讓他控制不住地伸手想摸一把。
當然,沒摸到。
巨龍轟然落地的那一刻,大多數布瑞坦人早已膽戰心驚地跪倒在地,剩下那些也只能猶猶豫豫地跪了下來。
他們發出奇怪的呼喊——那絕不是布瑞坦語。
茉伊拉依舊高坐在巨龍的背上,她的聲音隨風而下,溫和卻清晰。
“你們再不會如你們所恐懼的那樣,消失于另一個空間。”她說,“你們所肩負的責任亦不復存在。留在這里,或走出群山……你們可以選擇任何你們想要的生活。愿你們,能尋得真正的興奮與安寧。”
當坐在巨龍的背上飛過樹林和山脊,聽說那些家伙也從此失去了讓他們自以為高人一等的特殊能力,想著他們離開時那一張張神情復雜的呆滯面孔,原本還有些憤憤的泰絲笑得無比暢快。
茉伊拉到底沒受到什么實質的傷害,這樣的報復倒也夠了。
不止沒有受傷,太后陛下對這一趟奇妙的旅程甚至還挺滿意。她在阿爾茜愧疚地向她道歉時表示,她其實玩得挺開心的。
“我大概有些明白為什么有人那么熱衷于冒險了。”她微笑著說,“是挺有趣的。”
察覺到她是真心這么覺得,阿爾茜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為了避免引起人們的驚恐,冰龍并沒有直接落在旅游點,讓魏特十分遺憾。坐著一條龍,一種據說猶如神話般的傳奇生物飛過天空……他這輩子大概也不會再有比這更威風的時刻,哪怕他只是勉強蹭上去的掛件。
他們落在了警戒線內的無人處,沒走多久就撞上了成群的警衛,以及迫不及待的伯特倫他們。
警戒線內的確有監控,也可以想象負責監控的人看見那么大一條龍飛過來時的心情。
好在伯特倫當時就待在管理中心,也已經收到了阿爾茜的消息,不然這些人怕是要把倉庫里落灰的重型武器都要搬出來。
即使是當著那些本地管理者的面,伊斯也并沒有隱瞞什么,他們還把恩培帶了出來當證人。
“……恭喜。”伯特倫笑瞇瞇地說,“那地方說不定也能開發成一個相當吸引人的景點。”
只不過,混亂區已經恢復了正常,原本困在其中的動物也很可能會竄出來。至于曼寧帝國是會清理野獸,鋪建道路和停機坪,將那座深山里的古村開發成旅游點,還是圈起來進行研究……那可就不關他們的事了。
“這樣真的沒問題嗎?”船長大人私下里問伊斯,“祭壇上的不是龍語嗎?如果他們真的研究出什么來……”
“龍語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用的。”伊斯并不在意,“何況那些符號這里有,別處未必沒有……隱瞞也沒什么意義。想要讓一個秘密不至于成為威脅,與其把它捂得嚴嚴實實,還不如讓它不再是個秘密。”
事實上,他倒更希望布瑞坦人自己能研究些什么出來。比如,挖出那些連他們自己都已經快要完全丟失的歷史。
諾威在圖書館里根本沒有查到多少有用的東西。
而且,他已經把那個虛無之眼徹底關上了,理由也很光明正大——不關上他們出不來,豈不是要憋死在那里?
總之,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救回無辜被劫的茉伊拉,他們依然沒有做錯任何事,即使造成了一些傷亡,也完全是迫不得已。
深受信任的恩培會為他們證明這一點,而他們也向管理者們表示了“導游似乎也是被脅迫的,我們并不打算追究他的責任”。
仁至義盡。
至于恩培是否能完全逃脫責任,或讓自己不至于陷入別的麻煩,就要看他自己發揮了。
反正泰絲覺得他肯定能行。
伯特倫深以為然,不再多問。至于伊斯會變成龍這件事……他們的確沒有到處宣傳,卻也從來沒有刻意隱瞞。
當冰龍離開獨角獸號,在虛無之海中飛翔時,那些越來越多的、盯著他們的眼睛,也不可能毫無發現。倘若真有人敢當面問起,伯特倫其實還挺愿意跟他們講講神奇的巨龍的故事。
回到星港時他們帶上了魏特。以為這次任務可能又要失敗的賞金獵人握著他的金屬片,喜不自勝,嘎嘎地像只鴨子一樣笑了好久,然后趕緊找個傳送點將“貨物”傳送給了他的雇主。
他的記憶也并沒有被抹去……真是意外之喜!
離開時他還留下了他的通訊號,熱情地向伯特倫表示:“如果有什么你們自己不好出面的事,可以聯系我呀!正經賞金獵人!價格公道童叟無欺,尋人尋物保鏢偵探什么都能干!”
泰絲嗤笑:“就你?偵探?三次任務就成功了這一次的賞金獵人?”
最后一句是魏特自己不小心說出來。
其實從前他一直覺得自己能力很強就是運氣不好……如今他發現,他或許是能力并不怎樣但是運氣還不錯。
“小心一點。”阿爾茜忍不住囑咐了一句,“和我們沾上關系,說不定會有些意料之外的麻煩找上你。”
魏特拍了拍他的槍,笑得露出白牙。
“別擔心,”他說,“我也不是那么好對付的啦!”
他瀟灑地向他們行了個禮,消失在星港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要打賭嗎?”泰絲開口,“我們還會見到他的。”
她在阿爾茜轉過來的視線里笑得意味深長:“有些人的路,無論原本相隔多遠,走著走著就會走到一起……就像是命中注定。”
而她在這方面的直覺,總是特別靈敏。
回到獨角獸號,快要走到自己的房間時,伊斯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腳步。
他不喜歡逼仄的空間。但這個比其他船員略大一些,卻也大得有限的艙室,不知何時,竟也有了些不同的意味。
門一開他就愣住了。書桌前的人還沒轉過身來,威利就已經飛撲了過去。
“媽媽!”他大叫。
娜娜撲得比他更快——好在他們占據的是不同的位置。
娜里亞拍拍這個又抱抱那個,好一陣忙碌。當她有空抬起頭時,伊斯已經默默走到了她身前。
“……你還好嗎?”他問,手指不由自主地蜷進掌心。
“挺好的,”娜里亞抬手把一縷亂發別到而后,笑意深深:“你呢?”
“也……挺好的。”
伊斯自己也知道這回答傻透了,可他一時竟想不出要說什么。
“真的嗎?”娜里亞挑眉。
“……也許不那么好。”伊斯在她面前總是無所遁形,“但我自己能解決,真的。”
“那就好。”娜里亞微笑著,并不多問,“但如果你需要幫助……”
“我不會拒絕向任何真心愿意幫助我的人求助。”伊斯認真地回答。
“……你還真是很清楚我想要什么樣的答案呢。”娜里亞笑著搖頭,看進他淺藍色的雙眼。
“我很想你,伊斯。”她輕聲說。
“我也……很想你。”伊斯的聲音似乎比她更低。
因為太過想念,反而不敢再見。
……可這有多蠢?人類短暫的一生,又能有多少個兩年?艾倫甚至都已經七十了……
他不該……也不會再放過任何一個見到他們的機會。
入夜,辛加山一片寂靜。恩培獨自坐在拘留室里,顯得無比憔悴。
他應該能逃脫罪責……但那些瘋子一樣的“純血原始人”未必會放過他。他最好還是盡快離開源星,反正他的兒子也已經快畢業了……
他亂七八糟地想著,在拘留室的門被人推開時不由自主地渾身一抖。
進來的是個身姿筆挺的年輕人,有點像他的兒子。
“恩培。”
那年輕人在他對面坐下,傲慢的語氣不容拒絕:“有些問題,希望你能誠實地回答。”
某種情緒從畏畏縮縮的中年布瑞坦人眼底滑過,快得難以察覺。
“當然!當然!”他連連點頭,恭敬而急切,“我絕不會隱瞞任何事!”
年輕的軍官微微向前傾身。
而屋外疾風驟起,海浪聲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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