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元帥,咱們下一步該如何打?”
面對牛金星的請示,闖王李自成并未直接作出回應,而是看向了宋獻策,問他:“軍師,你說呢?”
“打,一直打,不停地打!”
宋獻策左手撫著下頜,右手輕搖羽扇,面帶微笑氣定神閑地接著說道:“宣府來的勇毅軍兵強械精,確是不好對付。
可咱們有二十余萬饑民在手,就將他們好好利用起來,雖不能擊敗對面的宣府兵,總也能使其心焦力疲,到了那時勝利豈不唾手可得!”
闖王面上顯出了一絲不忍之色,他猶豫了片刻,才開口說道:“只是如此一來,就苦了跟在咱營里的百姓啦。”
牛金星與宋獻策都是極為聰明之人,又如何聽不懂他話中之意呢?
他們互相對望了一眼,還是牛金星率先說道:“大元帥,為了天下億萬蒼生著想,他們這點犧牲實在微不足道啊。”
“是啊。”
宋獻策連忙接言說道:“以大元帥的仁慈,絕不會讓他們白白做出犧牲。”
他說完就看向了牛金星,用眼色示意他繼續。
“軍師說的很對。”
牛金星果然會意說道:“臣懇請大元帥免了開封一府百姓,未來三年的錢糧賦稅。”
崇禎李自成聞言一愣,道:“先生,前時已經定下,未來待天下安定之后,即免去開封百姓三年錢糧賦稅……”
他略顯猶豫地接著說道:“今次又如此,豈非讓后人笑話了?”
牛金星卻是不以為意,只見他輕輕笑了笑,道:“那就請大元帥開金口,直接免了河南全省百姓三年錢糧,以為休養生息之計。”
“好,如此甚好……甚好啊!”闖王終于一錘定音了。
牛金星打蛇隨棍上地接著道:“大元帥,何必立刻派人前去向百姓們宣讀此項帥令。如此一來,既可讓百姓們覺得死不足惜,又可讓后人感念大元帥再生之恩德。”
“好。先生說得很對。”
闖王隨即叫來李友,吩咐他代表自己親自前去向隨軍饑民們傳達剛才定下的“免征河南三年錢糧”之帥令。
“軍師,具體該怎么個打法呢?”
“將饑民以五千人編作一隊,委以一員將領率百余步卒,督促之。”
宋獻策邊搖著羽扇,邊繼續說道:“一隊敗退,二隊頂上,如此周而復始,不分晝夜,往復攻打不停。
官軍雖強,然不得片刻休歇,就算他是鐵打的也熬不住,不須三日,必定人困馬乏,那時再以馬隊在前,步卒兩翼同時逼上,官軍又豈有不敗之理!”
闖王聽后,又略微思索了片刻,才朗聲喝道:“傳令給漢舉,就按軍師說的辦。五千饑民為一隊,往復攻打官軍大陣,一隊退,二隊上,永無停歇。
同時傳令步騎各營,半數人馬列陣以待,半數人馬歇息吃飯,每兩個時辰換班一次,不得稍有疏忽。”
“是。”吳汝義大聲應令,轉身而去。
“督帥,快正午了。”
老參謀孫時相在旁提醒道:“咱們的兵馬本就比賊寇少,再這般下去,不得休息,怕無須一日,便已是人困馬乏,無力再戰啦。”
聽了孫時相的話后,永寧伯張誠輕輕點了點頭,道:“無力再戰,倒不至于。不過,孫先生提醒的很對,賊寇只以饑民襲擾,我亦無須全軍枕戈待旦。”
“傳令,步炮車各營以局為單位,交替歇息吃飯;騎兵分作三部分,其一加強外圍哨查、封控和襲擾,其二于步陣后待命出擊,其三人解甲、馬卸鞍原地歇息。”
“諾。”中軍張明遠立刻大聲應令,轉身就去傳達了。
“督帥,賊寇裹挾的饑民不下二十萬眾,如任憑其如此往復襲擾,不知何時才是頭啊。”
永寧伯看著胡以溫,問他道:“公嶠的意思是……?”
“我覺得不能讓賊寇牽著咱們的鼻子打。”
胡以溫看了一眼恩師后,才又接著說道:“從千里鏡中看到賊寇也換班歇息,可見其必是判斷我們不敢主動出擊,以少攻多。”
他說了這句話后,忽然就停了下來。
旁邊的劉承祖卻已聽出了門道,只聽他接言道:“公嶠的意思是……主動出擊?”
“對。”
胡以溫等的就是他這句話,當下立刻說道:“就是要主動出擊,殺賊寇一個措手不及!”
張明遠此時剛剛傳令歸來,只聽到“主動出擊”這四個字,他不由一驚,脫口道:“賊人勢眾,兵力數倍于我,如主動出擊,一旦陷入僵持,與賊纏斗時久,我軍將士人馬皆不得歇,恐難以取勝不說,更怕力疲氣竭,難于抵敵啊。”
“張中軍的擔憂不無道理。”
胡以溫先是肯定了張明遠的憂慮,可他接著就話鋒一轉:“然現今賊寇意圖已經很明顯,就是在用饑民來消耗我們,雖說我軍兵精械強,可畢竟兵力有限,長此以往,賊寇主力未動,我軍將士卻已經疲憊不堪。”
他最后更是反問道:“那時……又何以為戰呢?”
張明遠被他一番說詞反問得有些語塞:“這……這……反正俺覺著冒然出擊就是有些危險!”
“不是冒然出擊。”
胡以溫再一次反駁他,道:“是謀定而動,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他說完這句話后,也不再理會張明遠,而是將目光轉向了永寧伯張誠,余者幾人的目光也跟隨著一起落在了永寧伯的身上,靜候著他做出決斷。
永寧伯并未急于決斷,而是凝望著南面的廝殺戰場,似乎在默默沉思著。
片刻后,他才開口問道:“孫先生,你怎么看呢?”
“督帥,若在前日,不論賊寇如何襲擾,我大軍各守營壘防線,完全可以不變應萬變。”
只聽孫時相接著話鋒一轉,忽然說道:“然此刻,我大軍已動,各營盡皆發動,已成箭在弦上之勢,今日一戰已不可避免。”
他說到這里看了看永寧伯,才又繼續道:“誠如公嶠所言,非是冒然出擊,而是謀定后動,出其不意,方有取勝之道啊。”
永寧伯這時也回過頭來,看著幾人道:“‘富貴險中求’,我等欲成就大事,怎可不冒一點風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