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檄起邊亭,烽火入京師!
羽檄起邊亭,烽火入京師!
孔有德所統領的烏真哈超炮營,是清國為了錦州之戰特別組建,其營中所操持的火器,大多都是孔有德帶來的工匠新打制而成,訓練也是孔有德一手操持,所以該營由孔有德總轄。
烏真超哈其實是滿語的音譯,其字面意思實則為“重兵”之意,后金最早創立烏真超哈的起因,與明軍的炮兵有很大關系。
后金時期老奴努爾哈赤,就已將降服的漢人奴隸編成十六個佐領,但此時這些漢軍佐領仍然隸屬于滿洲八旗,他們的身份仍然與包衣奴隸無異。
崇禎四年時,后金繼任奴酋黃臺吉為了平衡滿洲八旗各旗主諸貝勒的軍事勢力,才以漢人奴隸中精于火器者,撥出別置一軍定名為“烏真超哈”營,并以佟養性為該營昂邦章京。
到崇禎十年時,又將烏真超哈營分為兩旗,以石廷柱為左翼一旗固山額真,馬光遠為右翼一旗固山額真,仍然是以佟養性為該營昂拜章京,統領烏真超哈營。
如此直到崇禎十二年,才將之分為現在的四旗,分別以石廷柱、馬光遠、王世選、巴顏為各旗的固山額真。
雖說黃臺吉逐步擴建烏真超哈營至四旗,并且只任命固山額真,而不設置旗主,其目的就是想要將烏真超哈營完全置于自己的直接領導之下,使他們變成只聽命于自己的軍隊。
但他的此舉卻引致諸多滿洲八旗王公貝勒們的不滿,時至今日,漢軍各旗中的將士,仍有許多身屬滿洲八旗各王公貝勒,還是他們的包衣阿哈。
對此,黃臺吉也不敢硬來,畢竟這涉及面實在太廣了,他也只能一點點的為漢軍旗將士解決身份問題,這需要一個時機。
原本黃臺吉還寄望著這一次錦州之戰,如果此戰大勝明軍,他便可以挾此戰之威,一舉改變漢軍各旗將士的身份問題,使他們成為清國的自由民,還可借此使得他們更加忠誠于自己。
但他的軍事策略卻步步受挫,如今,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下一步解放漢軍旗將士身份的事,還能不能按期進行下去。
當然,這些都是后話,一切都要等到眼前這場大戰事結束后,才能有時間研究了。
不過,好在有這種大戰事,黃臺吉打著集中軍隊戰力的旗號,將漢軍四旗中善于操持銃炮的士卒抽調出來,再以天佑軍、天助軍為基礎,組建了一支新的重火器部隊。
這支部隊配備的火銃、火炮,都是恭順王孔有德親自監工打制,尤其是那三十余門號稱神威大將軍的紅衣大炮,更是犀利。
而這支由孔有德指揮的烏真超哈營,與滿洲八旗也再無絲毫聯系,直接聽命于清國皇帝黃臺吉,就連入選的軍士也都與原來的主子們脫離了隸屬關系。
此時,王世選、尚可喜等清國漢將們,個個摩拳擦掌,看著女兒河岸邊正在結陣,準備向北推進的明軍,沈志祥更狩笑道:“娘的,老子早已迫不及待,想要大開殺戒啦!”
他身旁的各位漢將皆是同聲狂笑,紛紛表示贊同之意,更大談待會要如何盡情砍殺明狗,絲毫不理會眼前的明軍,也曾是他們的往日同胞。
只有朝鮮國三道水軍統制使柳琳,面上雖同樣是一臉微笑,但卻在心中對他們十分輕蔑,他暗自想著:“一幫豚尾奴,才投靠了新主子,反倒比舊日更加兇殘,真是群不知禮義廉恥的粗鄙武夫。煌煌大明,竟也會有如斯敗類,真是可悲可嘆!”
看著這些惡形惡狀的漢奸們在眼前表演,柳琳不由想起國內那幫子投降派來,暗罵他們數典忘祖,竟然舍棄上國大明,而投奔蠻夷韃子。
如此,他心下不由更堅定了回國之后,還要進一步打壓那些投降派,決不許這些齷齪小人投靠蠻夷的計劃得逞!
正在這時,孔有德突然再次舉起手中的千里鏡,看向女兒河乳峰山北側河段那邊,不知為何,明軍薊鎮和山海鎮兵馬,似乎就如同打了雞血一般。
那邊的河岸上已布滿明軍將士,旗號亂晃,陣列不斷向北擴充而進,孔有德心下疑惑大增:“難道,明軍主攻竟是那邊不成?”
而這時,王世選與尚可喜等人也注意到那邊的情況,他們同時忘記了剛才言語上的紛爭,都對那方指指點點起來。
接著,他們就聽錦州城西方向上,傳來陣陣急促的號角哱啰聲音,還有隱隱的蹄聲震動得他們腳下大地都有些微微發顫。
“發生了什么事?”
眾人正在疑惑間,齊齊轉頭向錦州城西方向望去,就見那邊滿蒙八旗精騎陣地上,一波波的哨騎往來急奔,似乎在來回傳達著軍令。
這些哨騎皆是明盔明甲,盔管上插著雕翎,背后更有飛虎狐尾旗,身手矯健敏捷,竟都是葛布什賢超哈營的精騎勇士,他們可都是大清國皇帝陛下的扈從軍。
黃臺吉的人雖然已經回了盛京,然卻并非是完全置錦州之戰于不顧,其只隨身帶了五百騎葛布什賢超哈兵護衛,余者大部仍舊留在了錦州城下效力。
隨著這些葛布什賢哨騎的來回傳達,就見錦州城西滿蒙八旗的騎兵陣地上,急速的海螺聲一陣接一陣,然后他們中的近三分之一精銳騎兵,便一個軍陣接著一個軍陣的開拔。
漫天揚起的煙塵中,就見他們向著乳峰山北側的女兒河段急奔而去,一路卷起滾滾煙塵,可見去勢之急。
孔有德轉回首,再向自己所在的正南方向眺望不已,女兒河南岸的明軍仍舊不為所動,雖看旗號乃是更為精銳的寧遠吳三桂所部兵馬,可卻毫無動靜,只是結陣河岸邊。
他們這幾支漢軍兵馬,包括孔有德所指揮的烏真超哈炮營,其實都是為了防備明軍吳三桂所部,畢竟在清國各王爺看來,寧遠軍乃是薊遼鎮最強的一支,不得不防。
王世選、尚可喜等清軍漢將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神情:“這是怎么回事?連滿蒙八旗的勇士都出動了,為何獨獨自己這里,沒有軍令傳來?”
就在各人內心正在七上八下,胡思亂想之際,就見數名滿洲正白旗下的巴牙喇飛奔而來,向他們傳達睿親王的軍令,要漢軍鑲紅旗急速整軍趕往女兒河岸邊,阻擊明軍馬科部山海鎮兵馬。
這邊王世選不敢耽擱,連個招呼也不與眾人打過,便與劉之源二人急急下了土城,整軍迅速奔女兒河乳峰山方向開去。
王世選這邊才離去片刻不到,更見葛布什賢章京勞薩,領一些葛布什賢超哈營的騎兵急急奔來,
他也不上土城,只在第一道壕溝外大聲喊叫道:“恭順王,睿親王有令,烏真超哈炮營留駐此間不動,余者各漢軍,包括天助軍、天佑軍,還有朝鮮軍,立刻移師,前往女兒河畔結陣,防備明國寧遠軍馬渡河!”
他快速地傳達著清國錦州戰事總指揮睿親王的一系列軍令。
按照睿親王多爾袞的最新部署,留在土城這邊的漢軍四旗各部分兵馬,以及天助軍、天佑軍、朝鮮軍的兵馬,盡皆開至女兒河北岸邊結陣防守。
除了孔有德直接指揮的烏真哈超炮營原地不動外,土城這邊再無別部漢軍、朝鮮軍駐扎守御,各部盡數移師女兒河岸邊。
最后留下一句“敢有違令者,盡斬!”后,勞薩便急急策馬奔回復命去了。
土城上的各位漢將可不敢多問緣由,他們在清國雖然身居高位,然卻也只是徒具其名罷了,那些滿洲官將其實沒有幾人真拿他們當回事。
而今,又正值軍情緊急之際,他們更是不敢多問緣由,齊聲應和接令后,便紛紛下了土城各自集結軍隊去了。
剛才還人頭攢動,言語紛爭不斷的土城,如今就只剩下恭順王孔有德與續順公沈志祥二人呆立當場。
作為同是大明東江鎮出身的漢將,孔有德、耿精忠、尚可喜、沈志祥幾人不得不緊緊抱團在一起,畢竟在清國境內都是毫無一絲根基。
而且,他們當初在東江總兵毛文龍麾下效力之時,也曾將清軍視為死敵,哪個手上沒沾染幾百上千清軍將士的鮮血和生命。
在清國各級官將中,尤其是那些滿洲八旗的中下級軍將之中,說不定哪個的親眷就曾亡命于他們的刀下,又或是亡命于他們麾下將士的刀下。
雖然,當時尚是分屬不同陣營,互為仇敵,在所難免,但總有那些一根筋的人轉不開這個磨磨,說不得什么時候就有可能尋個由頭,將他們打殺了。
難道黃臺吉還真會為了給他們報仇,將那些滿洲八旗的猛將如何不成?
即使如孔有德已經投順大清近十年時間,且已貴為大清國的恭順王,卻也仍然不能被清國朝廷上各滿洲王爺、貝勒、官將們正眼看待。
其實,莫說他們這些后期才投順的明將,就連早期就已投順的范文程、寧完我等人,早已成為黃臺吉身邊近臣,又能如何?
還不是每每受到清國各王爺、貝勒、官將們的羞辱,何況他們的手上還沒有沾染滿洲將士的鮮血和生命。
而且,在清國內部的投降漢官漢將之間,也暗中存在著一些爭斗,畢竟大清最重的還是軍功,然軍功可不能用嘴得到,是要靠自己領著麾下將士們用鮮血和生命去拼的。
所以在這些漢將眼中,他們所爭搶的不僅僅是自己在清國君臣心目中的地位,更是自己麾下將士的多寡、優劣,以及自己所分得的田土、軍械等等,因為這些都是決定麾下將士質量和士氣的重要因素。
他們之間的爭搶,并不全是為了面子,大多都還是為了生存,為了更好的活著!
而清國從皇帝黃臺吉以下,也大多樂見他們之間的良性競爭,畢竟他們也不想養著一幫子廢物。
哪個更為優秀,對大清國更為忠誠,哪個便更有用處,也是他們優先要保留的人才,也必定會得到更多的優質資源分配。
所以,別看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沈志祥他們幾人,之前在東江鎮的時候為了利益有過多少紛爭,而今卻也只能綁在一起,為了各自的生存空間,共同努力。
望向土城下,智順王尚可喜的天助軍率先開拔,他們隊伍打著旌旗離開土城,邁著整齊的步伐向南面的女兒河岸邊行進。
孔有德看了一會,竟開口對身旁沈志祥悠悠說道:“始終未見宣府軍旌旗,不知那個張誠隱身在何處,是否有何陰謀?”
對于當日的石門山一戰,孔有德如今思來,仍是在內心惶恐不已。
雖然,當初擊傷他的宣府總兵楊國柱,已在同日被清國勇士擊殺當場,但宣府軍留給他的武勇表現,仍然十分深刻。
而后,宣府軍在張誠的率領之下,更是頻頻建功,竟連素以驍勇善戰而聞名的豫親王多鐸,都戰死在宣府軍的陣前。
不止是滿蒙八旗各將對張誠和宣府軍十分重視,就連他們這幫子漢將,也對張誠和宣府軍極為重視,甚至是十分的忌憚。
孔有德更是在私下捫心自問:“想不到,大明還有比遼東鐵騎更能打的軍馬?唉,也不曉得自己投奔大清這一步,是對是錯啊!”
不過,這一番疑問他留在了自己的心中,就連一同禍亂山東,最后投降清國的戰友耿仲明,孔有德都未敢將這一絲疑問相告。
其實,即使是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沈志祥他們幾人之間的關系,也是沒有完全的信任,只不過時事如此,不得不抱團在一起,無非是互相利用罷了。
沈志祥的心中對張誠的宣府軍,也是有些恐懼之意,他聽到孔有德的話后,凝神望著女兒河對岸的寧遠軍旌旗。
片刻后,他才開口說道:“事已至此,我等早無退路,前面就是刀山火海,也只得閉上眼睛往里跳了!”
沈志祥的話正好代表了大多數清國軍將們的心聲。
雖然,他們一個個在平日里都信誓旦旦,不將張誠、宣府軍等放在眼里,可若是真要與之對上陣了,這內心之中卻還是十分滲得慌啊!
不過,此刻大清國睿親王的軍令再次,哪里又是他們敢于違抗的?
就算是心中七上八下,也只得硬著頭皮頂上去了,無非就是“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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