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嗎?殿下。”
王崇聞言,頓時來了精神。
兩人來到王崇在兵仗司專用的院子。
在院子里的石桌上,他將圖紙鋪開。
“火炮之外,本王準備研造這些火器,原理和火炮差不多,但是要小的多,士兵能夠手持。”趙煦指著圖紙上的燧發槍說道。
這是他親筆畫出來的。
王崇的眼睛直直盯著圖紙上的東西,心中相當震撼。
盡管這只是一幅圖,但是他能夠想象出將其制造出來后,它能有多華麗。
“下官真的要負責造這個嗎?”王崇激動的聲音都變了形。
進入兵仗司,他還沒有獨立完成過一個東西,都是做了些小附件。
趙煦搖了搖頭,“不是,這種火器涉及多種工藝,你現在要做的是這個火器的這個部分,擊發裝置。”
王崇笑容凝固了,他到底還只是負責一部分。
“殿下,下官想要獨立把這個東西做出來。”
望著圖紙,王崇的眼中滿是哀求。
趙煦搖了搖頭,“不是本王低估你的能力,你做不到。”
恰如當代流行的那句話,造核彈的原理對世界是公開的。
為什么只有幾個國家能獨立將核彈制造出來。
可見一項成果的背后,是需要一個強大的工業體系支撐的,不是說造就能造出來的。
在大頌這個純農業時代,工業基礎幾乎為零。
所以在造火炮之前,他必須先解決煉鐵煉鋼的問題。
隨后是炮模的問題,這兩樣完備了,兵仗司才有了制造火炮的能力。
在當代,歐洲于1547年誕生了燧發槍,并在之后列裝了二百年時間。
但這個時期燧發槍能造出來是因為其精細的鐘表業已經很繁榮。
擁有了制造精細配件的能力。
同樣的道理。
燕州的燧發槍,槍管,擊發裝置,燧石三個問題都需解決了,制造才能順暢。
而這個問題中,槍管他準備直接用鑄鐵件鉆出來,以解決槍管炸膛,內壁不平整減弱威力的問題。
但這樣,就得先把水力驅動的鉆床給搞出來。
擊發裝置,這是燧發槍的核心部件。
燧石夾在擊發裝置上,扣動扳機,燧石落下,擊打出火花,引燃火藥。
這個部件的構造相對復雜,擁有一個簧輪結構。
他要王崇干的,就是一心把這個東西做出來。
至于燧石相對簡單點,古人用的火鐮就是需要燧石打出火星引燃,河底平滑的石頭,很多都是。
以上種種,正是需要多道工藝,他才說王崇一個人做不出來。
即便讓他一人做了,也得耗費大量的時間。
最重要的是,擊發裝置不是仿造圖紙造出來就行了。
簧輪結構需要的鋼可是需要彈簧鋼的。
“殿下,您還是不信任下官嗎?”王崇越發委屈,還是不肯放棄。
趙煦想起王應說過王崇這段時間因為有點小成就而沾沾自喜。
于是他嘿嘿笑了兩聲,“那你先把這個擊發裝置做出來,成了,本王就全部交給你。”
“是,殿下。”王崇一喜。
吩咐了這件事,趙煦返回王府。
在王府門口,他看見一輛馬車。
馬車吊著珠簾,內側是紅色的簾布,一看就是給女兒家坐的馬車。
帶著一絲疑惑,趙煦進了王府。
只見徐娥正站在院子中央,微笑望著自己。
“徐姑娘。”趙煦叫了聲。
燕城被圍困時候,他聽鳳兒說了,徐娥帶著天香樓的人一起幫助守住了東門。
他本來是要登門致謝的,不過事務繁多,他倒是一下忘了。
“殿下。”徐娥矮身福了一禮,歡喜中帶著絲絲不舍。
這段時間她親眼目睹燕王從一個連張家都瞧不上的瘋傻王爺成長為一個令人無法忽視,執掌四郡大權的藩王。
只是燕王越是尊貴,她越感到自己和燕王之間的距離越遠。
“殿下,奴家奉命要會京師,特意前來同殿下告別。”
趙煦正要說話,徐娥道。
“徐姑娘要走?”趙煦怔了一下,心里微微的失望。
畢竟這段時間徐娥幫了他許多,也有曖昧的溫情。
徐娥點點頭,“天香樓在燕州本是為了幫助殿下,對抗袁家,如今袁家遭受重創,不再是殿下對手,天香樓便無在燕州之必要。”
趙煦聞言,說道:“既然如此,難道還不能說出天香樓的主人是誰嗎?”
徐娥點了點頭,“此番前來王府,除了告別,便是為此事而來,天香樓的主人,其實是殿下的故人。”
“故人?”趙煦微微驚訝。
徐娥輕笑,“殿下可記得長樂郡主!”
“長樂郡主!”趙恒聞言,吃了一驚。
這個長樂郡主原名念玉嬌,被醇王收做養女之后,改名趙玉嬌。
他的父親念衡出身寒門,卻因才華卓著被趙恒欣賞而官至兵部侍郎。
這在大頌可謂罕有。
五年前,趙煦還未瘋傻時,趙恒便臨時起意,讓當時還未瘋傻的趙煦與念玉嬌訂立婚約。
畢竟,其他勢族背景的皇子是不屑迎娶念衡之女的。
可好景不長,次年,念衡便被勢族官員集體彈劾,誣告貪墨數十萬兩軍餉。
隨即,念衡被秋季問斬。
念玉嬌的母親傷心過度,不出三個月便去世了。
這時醇王妃出面,收養了念玉嬌。
趙恒的母親糜氏知道后,便主動退了婚約。
畢竟念玉嬌名義上已經是趙煦的堂妹。
“沒想到是她?只是他一個弱女子,怎么有這樣的本領,實在令人驚訝。”趙煦心緒起伏不定。
徐娥沒有回答,而是說道:“現在殿下能相信奴家了吧。”
趙煦點點頭,又搖搖頭。
盡管他和念玉嬌曾有過婚約,但兩人只見過幾面,談不上什么情誼。
念玉嬌的天香樓也絕非為他而建。
而且他不相信只憑念玉嬌就能建立此等遍及大頌的情報網。
想了想,他道:“只怕長樂郡主背后還有人,定是醇王!”
回憶著帶軍需單抵達燕城,憨態可掬的醇王,他不禁背后一寒。
大頌這潭水似乎深的可以。
“這奴家就不清楚了,奴家只受郡主殿下差遣。”徐娥不肯直接承認。
趙煦直直盯著徐娥,“你告訴我這件事,他們便定有了泄露身份的準備,他們就不怕我把這件事捅給朝廷嗎?”
“以前不確定,但皇上輕輕饒過袁立,令袁家制衡殿下,郡主便確定殿下不會出賣她。”徐娥同樣直視趙煦,“郡主還讓奴家給殿下帶句話。”
“什么話?”趙煦努力回憶著長樂郡主的容貌,但似乎總是模糊不清。
“皇上最愛的,永遠都只是他自己,二十年前如此,四年前如此,今后也會如此,只望殿下好自為之。”徐娥緩緩道。
趙煦怔了一下,二十年前是趙恒登基的時間。
四年前是念衡被問斬的時間。
這兩個時間節點都發生了重大的事件。
說完這件事,徐娥行了一禮,“殿下,奴家走了。”
“后會有期。”趙煦張了張嘴,最終只有這一句。
這次徐娥前來,沒了以往見他時的嫵媚,倒是多了些疏離。
或許,一切還是逢場作戲吧。
點了點頭,徐娥出了王府,登上馬車。
抬頭望了眼王府的匾額。
放下珠簾,她令馬夫驅車往南城門去了。
馬車上,徐娥仿佛渾身沒了力氣,整個人靠在車壁上。
小環嘆了口氣道:“小姐,你早該知道有今日,你我和天香樓所有的女子一樣,不過是工具而已,我們的心再真,在別人眼里也是假。”
徐娥怔怔道:“我知道,那又怎樣?飛蛾明知會死,可不還是撲向了那火嗎?”
邊說,她邊滴下淚來。
馬車出了南門,沿著官道繼續南行。
走出不到一里路,忽然一陣馬蹄身響起。
接著徐娥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徐姑娘請停車。”
“是徐烈。”小環掀開珠簾,果然徐烈坐在馬上。
“徐統領有何事?”徐娥在馬車內擦干淚痕,下了馬車。
“殿下讓我把這個交給徐姑娘。”徐烈下了馬,從懷中掏出一對金步搖。
“殿下還說,多謝徐姑娘的恩情,他不會相忘,如果今后徐姑娘有難處,盡管來燕州找他。”
徐娥接過金步搖,臉上忽然綻放出燦爛的笑容,“請徐統領代我謝謝殿下。”
徐烈點點頭,看了眼小環,勒馬往回疾馳而去。
呆呆望著眼燕城一會兒,徐娥上了馬車。
撫摸著金步搖,她的嘴角笑意絲絲。
王府。
趙煦還在回味長樂郡主托徐娥給他的忠告。
他忽然有種預感,這次自己這次上的折子,只怕得不到什么好的回應。
果然,七日后,從京師來的手諭印證了他的猜想。
同時來的,還有董安送來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