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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回 公孫淵兵敗死襄平 司馬懿詐病賺曹爽


更新時間:2024年01月20日  作者:羅貫中  分類: 歷史 | 秦漢三國 | 羅貫中 | 三國演義 
第一百六回公孫淵兵敗死襄平司馬懿詐病賺曹爽

卻說公孫淵乃遼東公孫度之孫,公孫康之子也。建安十二年,曹操追袁尚,未到遼東,康斬尚首級獻操,操封康為襄平侯;后康死,有二子:長曰晃,次曰淵,皆幼;康弟公孫恭繼職。曹丕時封恭為車騎將軍、襄平侯。太和二年,淵長大,文武兼備,性剛好斗,奪其叔公孫恭之位,曹睿封淵為揚烈將軍、遼東太守。后孫權遣張彌、許晏赍金珠珍玉赴遼東,封淵為燕王。淵懼中原,乃斬張、許二人,送首與曹睿。睿封淵為大司馬、樂浪公。淵心不足,與眾商議,自號為燕王,改元紹漢元年。副將賈范諫曰:中原待主公以上公之爵,不為卑賤;今若背反,實為不順。更兼司馬懿善能用兵,西蜀諸葛武侯且不能取勝,何況主公乎?淵大怒,叱左右縛賈范,將斬之。參軍倫直諫曰:賈范之言是也。圣人云:國家將亡,必有妖孽。今國中屢見怪異之事:近有犬戴巾幘,身披紅衣,上屋作人行;又城南鄉民造飯,飯甑之中,忽有一小兒蒸死于內;襄平北市中,地忽陷一穴,涌出一塊肉,周圍數尺,頭面眼耳口鼻都具,獨無手足,刀箭不能傷,不知何物。卜者占之曰:有形不成,有口無聲;國家亡滅,故現其形。有此三者,皆不祥之兆也。主公宜避兇就吉,不可輕舉妄動。淵勃然大怒,叱武士綁倫直并賈范同斬于市。令大將軍卑衍為元帥,楊祚為先鋒,起遼兵十五萬,殺奔中原來。

邊官報知魏主曹睿。睿大驚,乃召司馬懿入朝計議。懿奏曰:臣部下馬步官軍四萬,足可破賊。睿曰:卿兵少路遠,恐難收復。懿曰:兵不在多,在能設奇用智耳。臣托陛下洪福,必擒公孫淵以獻陛下。睿曰:卿料公孫淵作何舉動?懿曰:淵若棄城預走,是上計也;守遼東拒大軍,是中計也;坐守襄平,是為下計,必被臣所擒矣。睿曰:此去往復幾時?懿曰:四千里之地,往百日,攻百日,還百日,休息六十日,大約一年足矣。睿曰:倘吳、蜀入寇,如之奈何?懿曰:臣已定下守御之策,陛下勿憂。睿大喜,即命司馬懿興師征討公孫淵。

懿辭朝出城,令胡遵為先鋒,引前部兵先到遼東下寨。哨馬飛報公孫淵。淵令卑衍,楊祚分八萬兵屯于遼隧,圍塹二十余里,環繞鹿角,甚是嚴密。胡遵令人報知司馬懿。懿笑曰:賊不與我戰,欲老我兵耳。我料賊眾大半在此,其巢穴空虛,不若棄卻此處,徑奔襄平;賊必往救,卻于中途擊之,必獲全功。于是勒兵從小路向襄平進發。

卻說卑衍與楊祚商議曰:若魏兵來攻,休與交戰。彼千里而來,糧草不繼,難以持久,糧盡必退;待他退時,然后出奇兵擊之,司馬懿可擒也。昔司馬懿與蜀兵相拒,堅守渭南,孔明竟卒于軍中:今日正與此理相同。二人正商議間,忽報:魏兵往南去了。卑衍大驚曰:彼知吾襄平軍少,去襲老營也。若襄平有失,我等守此處無益矣。遂拔寨隨后而起。早有探馬飛報司馬懿。懿笑曰:中吾計矣!乃令夏侯霸、夏侯威,各引一軍伏于遼水之濱:如遼兵到,兩下齊出。二人受計而往。早望見卑衍、楊祚引兵前來。一聲炮響,兩邊鼓噪搖旗:左有夏侯霸、右有夏侯威,一齊殺出。卑、楊二人,無心戀戰,奪路而走;奔至首山,正逢公孫淵兵到,合兵一處,回馬再與魏兵交戰。卑衍出馬罵曰:賊將休使詭計!汝敢出戰否?夏侯霸縱馬揮刀來迎。戰不數合,被夏侯霸一刀斬卑衍于馬下,遼兵大亂。霸驅兵掩殺,公孫淵引敗兵奔入襄平城去,閉門堅守不出。魏兵四面圍合。

時值秋雨連綿,一月不止,平地水深三尺,運糧船自遼河口直至襄平城下。魏兵皆在水中,行坐不安。左都督裴景入帳告曰:雨水不住,營中泥濘,軍不可停,請移于前面山上。懿怒曰:捉公孫淵只在旦夕,安可移營?如有再言移營者斬!裴景喏喏而退。少頃,右都督仇連又來告曰:軍土苦水,乞太尉移營高處。懿大怒曰:吾軍令已發,汝何敢故違!即命推出斬之,懸首于轅門外。于是軍心震懾。

懿令南寨人馬暫退二十里,縱城內軍民出城樵采柴薪,牧放牛馬。司馬陳群問曰:前太尉攻上庸之時,兵分八路,八日趕至城下,遂生擒孟達而成大功;今帶甲四萬,數千里而來,不令攻打城池,卻使久居泥濘之中,又縱賊眾樵牧。某實不知太尉是何主意?懿笑曰:公不知兵法耶?昔孟達糧多兵少,我糧少兵多,故不可不速戰;出其不意,突然攻之,方可取勝。今遼兵多,我兵少,賊饑我飽,何必力攻?正當任彼自走,然后乘機擊之。我今放開一條路,不絕彼之樵牧,是容彼自走也。陳群拜服。

于是司馬懿遣人赴洛陽催糧。魏主曹睿設朝,群臣皆奏曰:近日秋雨連綿,一月不止,人馬疲勞,可召回司馬懿,權且罷兵。睿曰:司馬太尉善能用兵,臨危制變,多有良謀,捉公孫淵計日而待。卿等何必憂也?遂不聽群臣之諫,使人運糧解至司馬懿軍前。

懿在寨中,又過數日,雨止天晴。是夜,懿出帳外,仰觀天文,忽見一星,其大如斗,流光數丈,自首山東北,墜于襄平東南。各營將士,無不驚駭。懿見之大喜,乃謂眾將曰:五日之后,星落處必斬公孫淵矣。來日可并力攻城。眾將得令,次日侵晨,引兵四面圍合,筑土山,掘地道,立炮架,裝云梯,日夜攻打不息,箭如急雨,射入城去。

公孫淵在城中糧盡,皆宰牛馬為食。人人怨恨,各無守心,欲斬淵首,獻城歸降。淵聞之,甚是驚憂,慌令相國王建、御史大夫柳甫,往魏寨請降。二人自城上系下,來告司馬懿曰:請太尉退二十里,我君臣自來投降。懿大怒曰:公孫淵何不自來?殊為無理!叱武士推出斬之,將首級付與從人。從人回報,公孫淵大驚,又遣侍中衛演來到魏營。司馬懿升帳,聚眾將立于兩邊。演膝行而進,跪于帳下,告曰:愿太尉息雷霆之怒。克日先送世子公孫修為質當,然后君臣自縛來降。懿曰:軍事大要有五:能戰當戰,不能戰當守,不能守當走,不能走當降,不能降當死耳!何必送子為質當?叱衛演回報公孫淵,演抱頭鼠竄而去。

歸告公孫淵,淵大驚,乃與子公孫修密議停當,選下一千人馬,當夜二更時分,開了南門,往東南而走。淵見無人,心中暗喜。行不到十里,忽聽得山上一聲炮響,鼓角齊鳴:一枝兵攔住,中央乃司馬懿也;左有司馬師,右有司馬昭,二人大叫曰:反賊休走!淵大驚,急撥馬尋路欲走。早有胡遵兵到;左有夏侯霸、夏侯威,右有張虎、樂綝:四面圍得鐵桶相似。公孫淵父子,只得下馬納降。懿在馬上顧諸將曰:吾前夜丙寅日,見大星落于此處,今夜壬申日應矣。眾將稱賀曰:太尉真神機也!懿傳令斬之。公孫淵父子對面受戳。司馬懿遂勒兵來取襄平。未及到城下時,胡遵早引兵入城。城中人民焚香拜迎,魏兵盡皆入城。懿坐于衙上,將公孫淵宗族,并同謀官僚人等,俱殺之,計首級七十余顆。出榜安民。人告懿曰:賈范、倫直苦諫淵不可反叛,俱被淵所殺。懿遂封其墓面榮其子孫。就將庫內財物,賞勞三軍,班師回洛陽。卻說魏主在宮中,夜至三更,忽然一陣陰風,吹滅燈光,只見毛皇后引數十個宮人哭至座前索命。睿因此得病。病漸沉重,命侍中光祿大夫劉放、孫資,掌樞密院一切事務;又召文帝子燕王曹宇為大將軍,佐太子曹芳攝政。宇為人恭儉溫和,未肯當此大任,堅辭不受。睿召劉放、孫資問曰:宗族之內,何人可任?二人久得曹真之惠,乃保奏曰:惟曹子丹之子曹爽可也。睿從之。二人又奏曰:欲用曹爽,當遣燕王歸國。睿然其言。二人遂請睿降詔,赍出諭燕王曰:有天子手詔,命燕王歸國,限即日就行;若無詔不許入朝。燕王涕泣而去。遂封曹爽為大將軍,總攝朝政。

睿病漸危,急令使持節詔司馬懿還朝。懿受命,徑到許昌,入見魏主。睿曰:朕惟恐不得見卿;今日得見,死無恨矣。懿頓首奏曰:臣在途中,聞陛下圣體不安,恨不肋生兩翼,飛至闕下。今日得睹龍顏,臣之幸也。睿宣太子曹芳,大將軍曹爽,侍中劉放、孫資等,皆至御榻之前。睿執司馬懿之手曰:昔劉玄德在白帝城病危,以幼子劉禪托孤于諸葛孔明,孔明因此竭盡忠誠,至死方休:偏邦尚然如此,何況大國乎?朕幼子曹芳,年才八歲,不堪掌理社稷。幸太尉及宗兄元勛舊臣,竭力相輔,無負朕心!又喚芳曰:仲達與朕一體,爾宜敬禮之。遂命懿攜芳近前。芳抱懿頸不放。睿曰:太尉勿忘幼子今日相戀之情!言訖,潸然淚下。懿頓首流涕。魏主昏沉,口不能言,只以手指太子,須臾而卒;在位十三年,壽三十六歲,時魏景初三年春正月下旬也。

當下司馬懿、曹爽,扶太子曹芳即皇帝位。芳字蘭卿,乃睿乞養之子,秘在宮中,人莫知其所由來。于是曹芳謚睿為明帝,葬于高平陵;尊郭皇后為皇太后;改元正始元年。司馬懿與曹爽輔政。爽事懿甚謹,一應大事,必先啟知。爽字昭伯,自幼出入宮中,明帝見爽謹慎,甚是愛敬。爽門下有客五百人,內有五人以浮華相尚:一是何晏,字平叔;一是鄧飏,字玄茂,乃鄧禹之后;一是李勝,字公昭;一是丁謐,字彥靖;一是畢軌,字昭先。又有大司農桓范字元則,頗有智謀,人多稱為智囊。此數人皆爽所信任。

何晏告爽曰:主公大權,不可委托他人,恐生后患。爽曰:司馬公與我同受先帝托孤之命,安忍背之?晏曰:昔日先公與仲達破蜀兵之時,累受此人之氣,因而致死。主公如何不察也?爽猛然省悟,遂與多官計議停當,入奏魏主曹芳曰:司馬懿功高德重,可加為太傅。芳從之,自是兵權皆歸于爽。爽命弟曹羲為中領軍,曹訓為武衛將軍,曹彥為散騎常侍,各引三千御林軍,任其出入禁宮。又用何晏、鄧飏、丁謐為尚書,畢軌為司隸校尉,李勝為河南尹:此五人日夜與爽議事。于是曹爽門下賓客日盛。司馬懿推病不出,二子亦皆退職閑居。爽每日與何晏等飲酒作樂:凡用衣服器皿,與朝廷無異;各處進貢玩好珍奇之物,先取上等者入己,然后進宮,佳人美女,充滿府院。黃門張當,諂事曹爽,私選先帝侍妾七八人,送入府中;爽又選善歌舞良家子女三四十人,為家樂。又建重樓畫閣,造金銀器皿,用巧匠數百人,晝夜工作。卻說何晏聞平原管輅明數術,請與論《易》。時鄧飏在座,問輅曰:君自謂善《易》而語不及《易》中詞義,何也?輅曰:夫善《易》者,不言《易》也。晏笑而贊之曰:可謂要言不煩。因謂輅曰:試為我卜一卦:可至三公否?又問:連夢青蠅數十,來集鼻上,此是何兆?輅曰:元、愷輔舜,周公佐周,皆以和惠謙恭,享有多福。今君侯位尊勢重,而懷德者鮮,畏威者眾,殆非小心求福之道。且鼻者,山也;山高而不危,所以長守貴也。今青蠅臭惡而集焉。位峻者顛,可不懼乎?愿君侯裒多益寡,非禮勿履:然后三公可至,青蠅可驅也。鄧飏怒曰:此老生之常談耳!輅曰:老生者見不生,常談者見不談。遂拂袖而去。二人大笑曰:真狂士也!輅到家,與舅言之。舅大驚曰:何、鄧二人,威權甚重,汝奈何犯之?輅曰:吾與死人語,何所畏耶!舅問其故。輅曰:鄧飏行步,筋不束骨,脈不制肉,起立傾倚,若無手足:此為鬼躁之相。何晏視候,魂不守宅,血不華色,精爽煙浮,容若槁木:此為鬼幽之相。二人早晚必有殺身之禍,何足畏也!其舅大罵輅為狂子而去。

卻說曹爽嘗與何晏、鄧飏等畋獵。其弟曹羲諫曰:兄威權太甚,而好出外游獵,倘為人所算,悔之無及。爽叱曰:兵權在吾手中,何懼之有!司農桓范亦諫,不聽。時魏主曹芳,改正始十年為嘉平元年。曹爽一向專權,不知仲達虛實,適魏主除李勝為荊州刺史,即令李勝往辭仲達,就探消息。勝徑到太傅府中,早有門吏報入。司馬懿謂二子曰:此乃曹爽使來探吾病之虛實也。乃去冠散發,上床擁被而坐,又令二婢扶策,方請李勝入府。勝至床前拜曰:一向不見太傅,誰想如此病重。今天子命某為荊州刺吏,特來拜辭。懿佯答曰:并州近朔方,好為之備。勝曰:除荊州刺史,非并州也。懿笑曰:你方從并州來?勝曰:漢上荊州耳。懿大笑曰:你從荊州來也!勝曰:太傅如何病得這等了?左右曰:太傅耳聾。勝曰:乞紙筆一用。左右取紙筆與勝。勝寫畢,呈上,懿看之,笑曰:吾病的耳聾了。此去保重。言訖,以手指口。侍婢進湯,懿將口就之,湯流滿襟,乃作哽噎之聲曰:吾今衰老病篤,死在旦夕矣。二子不肖,望君教之。君若見大將軍,千萬看覷二子!言訖,倒在床上,聲嘶氣喘。李勝拜辭仲達,回見曹爽,細言其事。爽大喜曰:此老若死,吾無憂矣!司馬懿見李勝去了,遂起身謂二子曰:李勝此去,回報消息,曹爽必不忌我矣。只待他出城畋獵之時,方可圖之。不一日,曹爽請魏主曹芳去謁高平陵,祭祀先帝。大小官僚,皆隨駕出城。爽引三弟,并心腹人何晏等,及御林軍護駕正行,司農桓范叩馬諫曰:主公總典禁兵,不宜兄弟皆出。倘城中有變,如之奈何?爽以鞭指而叱之曰:誰敢為變!再勿亂言!當日,司馬懿見爽出城,心中大喜,即起舊日手下破敵之人,并家將數十,引二子上馬,徑來謀殺曹爽。正是:閉戶忽然有起色,驅兵自此逞雄風。未知曹爽性命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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