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風旋內。
穿過風旋的過程與校內相差不多,在跳入那漩渦的一刻,就仿佛穿過一層無形的水膜,身形一閃便消失在原地,下一個瞬間眼前已經換了一番風景。
在跳入第二福地的一刻,人們不由得都打了個哆嗦。
與另一邊郁郁蔥蔥的叢林景象正相反,新出現在眼前的這片福地竟是一副風雪彌漫的荒野景象。
滾滾雪塵掃過荒原,寒風將天地染成空虛的灰白色。連綿的山影被遮蓋在模糊的塵幕后,遠遠看去仿佛無數伏在大地上的灰色巨獸,俯瞰著這片了無生息的大地。
但凡看清了這福地的場景,人們便都能明白那風旋中的霧氣是從何而來——這便是席卷這整片荒原的雪塵。
這兩個福地雖然相連,但溫差少說也得有二十度,直接從川蜀三伏跑到東北三九。
這么風格迥異的兩塊福地,是怎么連到一起的?
或者該說,這塊福地實在是沒有多少“福地”的樣子。不僅場景荒涼,連四周的靈氣密度都高不到哪去,像是一個巨大的...墳墓。
不過眼下沒人在意這些了,戰士們只是押著俘虜一路頂風前進。行出幾百米,視野的遠處出現了一點搖曳的火光,略略走近,便能發現那是用幾塊巨大的白石堆起的臨時歇息處,石堆上已經積起了薄薄的一層雪花。
“回來了?”
在他們靠近到十米距離的時候,就看那白石堆后冒出幾個同樣穿制服的戰士。見到回歸的隊友,他立刻便從石堆后小跑出來,從隊友手里接過傷員和俘虜:“這幫孫子跑得還挺遠,居然真就給你們抓回來了——話說小王你沒事吧?看你傷這么重...”
“沒事,發生了一些巧合。”那被攙扶者著的王姓傷員道,“他們就是那所有名的昆侖大學的學生。之前我落了單,幸虧碰上了他們的人救了我,還順便放倒了這幾個印三。”
“學生?”那來人愣了愣,表情頓時變了,“居然會直接接觸那所學校...不過再怎么說,上頭那邊居然派在校學生進來救援?這未免也有點...”
“你誤會了。”不等他說完,那王姓傷員便有些無奈地道,“咱們的求援信號都不知道有沒有傳出去。聽他們的說法,他們根本不是上頭派來的,只不過是...來做校外學分實踐。”
“...學分實踐?”
只兩句話的功力,差點沒掀掉這群身經百戰的戰士的天靈蓋:“這校外實踐...要來邊境線上溜達一圈?”
雖然早就聽說過那所大學的名號,但這也太特么離譜了。照這么說,那這學校的畢設得是個啥?是中東真人吃雞大逃殺,還是環游非洲80天?
“事情不是你們想的那樣,有一些誤會...”
帶他們來的戰士用最簡潔的語言說明了巧合:“他們中的那個領頭者似乎已經掌握了福地的‘鑰匙’...也許就能找到從這福地中出去的方法。”
“嗯?真的?”那迎接的戰士聽了,眼睛立刻就是一亮,“那可是幫了大忙了,被拉進這鬼地方這么久,咱隨身帶的那點補給也快用完了,再不出去要出大事...所以,那些學生人呢?”
“他們跟我們進了這里以后,就說要直接去找福地的出入口。這傷員和俘虜交給你們處理,我們接著還得去找那幾個學生...再怎么說他們也還是學生,在這種地方總不能全靠著這些孩子。”
簡單的幾句話交代完事情,人員的交接迅速完成。原本就在休憩處的隊員將俘虜押走,而解放了雙手的戰士們則重新背好了武器,轉身便朝著幾名學生所在的方向奔去。
兩隊人馬分開的時間并不長,很快,他們便在道路的盡頭處看到了那幾個活動的身影。可不待他們上前招呼,那向前的步伐卻突然停住了。
因為就在那一刻,悠長的禽鳴聲忽然劃破了天空。
那叫聲似曾相識,像是來自遠古的呼喚。
就像是神啟降臨,雪原上的所有人都在同時齊刷刷抬起了頭,在天空中的景象撞入眼幕的一刻,所有人都在瞬間失言。
十分鐘前,距離歇息地一公里外。
“嘰嘰!誒草!嘰嘰!”
解天揚停下了腳步,望向空中盤旋著的金翅鳥——從相遇開始,這東西一路將他引到了眼下這個地方,而后便一直在原地打轉,看樣子是到達目的地了。
此時展現在他眼前的,是數座純白山峰連成的小型山脈,山脈的頂端直插入空中彌漫的雪塵中,望不到頭。
除此以外,四面一眼望去皆是類似這樣的小雪峰,它們無序地散落在這雪原之上,像是無數被天地隨手丟棄的垃圾堆。
“福地的核心居然會在這種地方么?”
那樣子看得前面的解天揚微微蹙眉,看看四周,那幾個學長學姐也是一臉不解樣。
這難道是被這只金翅鳥給坑了?就跟王二小把鬼子帶進包圍圈去了?
他感覺到了什么不對,正欲做些什么,就覺手中的金羽忽然一顫,仿佛受到了什么召喚似的嗡嗡震鳴。那震聲愈發擴大,到最后竟像是與天地共鳴一般響徹耳畔。
也是這個時候,眾人才驚異地發現:這共鳴般的震動的源頭不是別的,正是眼前這座看似了無生機的雪山!
宛若有巨獸從地下蘇醒,震動中覆蓋表面的積雪團團破裂掉落,最終露出內里之物。
那竟是一座巨大的獸骸,整體是一只收翼抱窩的巨鳥、伏趴在這窩巢之上,根根數十米長的巨型白骨斜插在周遭,將載滿蛋的巢穴圍在中央,如同一個坐落于天地間的巨大籮筐。
看這干凈的骨骸,這東西怕是早已死去了千百年。可就在它出世的一刻,滾滾塵煙隨震動飛揚而下,如同颶風平地而起,細針般的冰花旋轉撲面,將整個視野都遮得朦朧起來。
當學生們將擋在面前的手放下的時候,所有人的嘴都不由得張大了。
劇烈的風掀開了包裹四處的雪層,一具接一具被掩埋其下的骸骨赫然暴露于眼前。若是從空中看,會覺得它們如散落的鱗片般分布在地上,但實際那每一具骨骸都大到讓人瞠目結舌,立在那便如同高聳入云的山峰。
就像是揭開了一層珍貴藏品上的蓋布,眨眼的功夫,這地方已由一片安寧的白色雪原,化作了一片真正的埋骨之地。
這才是這座福地的真相?
還不待眾人從驚訝當中回過神來,另一番變化緊接發生。
一聲悠長的鳥鳴響徹天空,像是發出無形的召喚。解天揚手上的金羽靈光大放,光芒直沖面前的巨骸,宛若墨水滴入湖泊,那細細的一道光線竟將這一整具頂天立地的骸骨染上了同樣的色彩,又激起了宛若漣漪般擴散的靈力波動。
迷花人眼的光暈當中,能見到一只巨禽的剪影正緩緩地抬起頭來,張開鳥喙,發出輕風一般的低鳴——明明是鳥類的鳴叫,可停在人耳中卻像極了悠長的...嘆息。
那聲音對于學生們來說很陌生,可傳到后面趕來的戰士們耳中,就有了另外的意味。
“這是...咱們被卷入這里的時候,聽到的就是這個聲音!”
自從被卷入這福地以來,那是他們一直的夢魘,一直在找尋的線索,卻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下出現了。
這是最深層次的威懾。盡管他們的目光還留在前方的學生們身上,但那腳步卻不由自主地放緩,就像是身處無形的逆流當中。
而在前方,在距離那骨骸更近的地方,學生們所面對的壓力自然要成倍計。
即使拋開實力不說,以這巨禽的體量,直接以肉體來個泰山壓頂,恐怕都得是他們不可承受之重。
哪怕知道這可能就是個殘存的歡迎,這視覺上的震駭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的。
壓迫臨頭,所有人都條件反射做出了應敵反應,尤其隊伍中的解天揚神情最為緊繃——他的修為是在場人中最低的,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沖擊,抵抗起來自然是最為吃力。
“欸,草。”像是發覺了他的勉強,旁邊的金翅鳥幸災樂禍似的扇動翅膀,叫聲里帶了些嘲諷,“欸,草!”
要是擱平時他大概會直接宰了這死鳥燉湯,但現在他分心乏術了。
本能在瘋狂地發出警報,他下意識地就想到了一件東西。
貳級秘寶·陰虎符。
這是他自始皇陵中得到的王牌。那寶生食靈血、作用不詳,他也從未使用過,自從帶回校內后,便始終將其壓在箱底。在這異象出現的一刻,他的手下意識已經摸到了儲存秘寶的空間囊上。
但不待他發出指令,就覺懷中的符咒一震,一個熟悉的聲音已經傳入耳中。
“不要驚慌。”那只有他能聽到聲音在耳邊說,“接下來,這個局面就靠你來處理。”
同一時刻,主校區內,魏澤雙指抵于額前,立在最靠近后場風旋的窗邊。
在他眼側,靈光波動的天機鏡正懸在空中,實時呈現著福地內的情況。
在發覺第二福地的提示的時候,他便已經察覺到這次事件的不對。但礙于那張仙府圖的不確定性,他并不敢貿然親身前往。
先不說會不會暴露于人前的問題,那道仙府圖的意志本身就是極其大的不確定因素。如果要真跟對方動起手來,他說不定又得動用和始皇陵相同的手段,那樣的話...
...萬一把這福地再弄塌了怎么辦?
通過學生們的視角,他已經把福地內的情況看了個全,到時候要真走到那個地步,他倒是可以通過靈力通道直接把學生們拉回校園內,但那些滯留福地內的戰士就難辦了。
最好的辦法,還是通過和平解決。他一旦露面必然會引起對方不必要的警覺,只能通過這種方式干涉。
希望這小子爭點氣吧...他看著畫面中的解天揚,微瞇起眼,再度通過符咒鎖定千里傳音。
“按我說的做。”
福地內,解天揚一緊拳,那聲音就像是打了一記興奮劑,居然生生克制住了那后退的本能反應,轉而站定原地,抬頭直視。
不要說身邊的那些高年級同學,就連后面遠望著的那些戰士,都已是掩蓋不住臉上的驚異。
以這巨鳥神乎其神的出現方式和頂天立地的體量,光是憑借這股氣勢,便已經足夠讓人心生懼意。連他們這些經受過訓練的專業作戰人員都不由自主地退卻,結果這個年輕的男生居然一點沒慫?
果然是那所傳說學校的人...他們遠遠地看著那道挺立的身影,在心里感嘆。
然而解天揚并不知道這些,也沒時間去留意了——事實上,現在光是要抵御那股迎面而來的龐大妖氣,就已經要花費他十成的精力了。
他運起全身氣力,強行令自己直視眼前的異景:那靈光閃爍的白骨完全地映在他眼里,光暈構成虛幻的血肉,血肉上又生出金色的絨羽,如同快放無數倍的化生活肉。
幾次眨眼的功夫,展現在這蒼穹之下的,已經是一頭數十丈高度的巨禽,它通體燦金,頭翼爪嘴如鷲,面白翼赤。光是伏趴在那里,便如同初生的太陽一般耀眼,照亮了整片荒原。
此時這巨鳥正垂下首級來,一雙金瞳自上而下俯視,那瞳仁的中央正正映著少年的影子。
“去告訴對方,你們沒有冒犯之意,借此請求它告訴你們此地的情況。記住,要客氣。”
只一句話,簡介而明確。
解天揚微微一怔,他沒想到魏澤發出的居然是這樣的指令。但接下來,他也只能暗地深吸口氣,與面前這氣魄驚人的巨禽對視著。
接著,在身后同學和遠處戰士們震驚的注視下,在旁邊金翅鳥意外的眼神中,他忽然頂著那股氣勢向前邁出一步,揚聲開口。
“這位妖...仙,我們意外來到這里,沒有冒犯之意,只要從此地離開便是。”他有些別扭地措辭,“若你...您有靈,可否告知我們此地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