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這時候，王悅才反應過來今天楚云衣的穿著：雖然外面套著件有些寬大的袍子，但內里卻露出紗質的裙擺，仔細看看，臉上也能看得出化妝的痕跡，一看就是要為上臺準備。
她真的是嘉賓。
王悅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但嘉賓既然開了口，她作為志愿者也只能執行工作，帶著楚云衣來到貴賓席的入場處。
在這個入口處站著的已經不再是大學生志愿者，而是專門給他們這群志愿者帶頭的場館服務管理。一見到楚云衣，那人臉上立刻露出侍者般的恭敬，一邊給她引路，一邊從推車上取下王悅她們剛剛擺好的小果籃，恭敬地遞到她手里。
“這是貴賓席專有的，每人一份。”服務管理滿臉堆笑地朝楚云衣說著，而后又使勁給后面掛著志愿者牌子的王悅使眼色，“別傻站著啊，這邊沒茶水了，快去把那邊茶水壺給嘉賓拿過來。”
王悅一口氣噎在胸口，半天都沒喘過勁來。背靠著一個當局長的爸爸，她也算是從小到大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主，這次來當大學生志愿者，算是她平生頭一回干這種端茶送水的雜活，全是靠著對那些大佬的尊敬才撐下來的。
她在后臺忙前忙后，又是洗水果又是倒茶的，一上午累得半死。而自己面前這個高中老同學因為考上了昆侖大學，現在就要坐在貴賓席上，成了她服務的對象了。
只因為她獲得了昆侖大學的機緣。
而如果當初堅定決心退檔去報昆侖大學，原本自己也可能成為和她一樣的人。
“欸，愣著干嘛呢？”那服務管理見王悅站著不動，語氣就揚起來了，“不是叫你趕緊去給這位嘉賓小姐拿水么？趕快去啊，你是不知道水壺在哪？”
王悅暗地咬了咬嘴唇，只能把那溢上滿嘴的苦水給用力咽下去，默默轉身就準備去拿茶水壺。但才剛邁出一步，身后的楚云衣就拉住了她，轉而沖那服務管理露出微笑。
“不用了，我這會也不渴，在這邊拿一瓶礦泉水就好。”
她說著，果然伸手從那推車里拿了瓶普通觀眾席的礦泉水，朝那管理示意性地晃了晃：“這會大會都要開始了，就別再麻煩志愿者了，趕快讓她入場去吧。”
王悅忽地愣了一下，看向楚云衣的眼神猛然一變，開口正打算說些什么，卻聽會場內一陣熱烈的掌聲傳出，而后便是音響的擴音：“各位尊敬的來賓，大家早上好，首先歡迎大家來參與本次第一屆靈氣產業高峰技術交流會...”
“欸，這會到點了啊，那好吧。”服務管理聽到聲音，嘆了口氣，重新朝楚云衣道，“來不及了，那我趕緊帶你進去吧，至于你...”
她看向后面的王悅：“現在會議已經開始了，那后場普通嘉賓的門應該已經鎖了...那要不你就站在門外邊聽吧，順便整理整理物資。”
“啊？”王悅聽到這話不亞于挨了一記晴天霹靂，“這...這怎么還鎖門啊？”
“這畢竟是涉及到靈氣的會議，待會還可能施法。你來之前應該也學過的吧，術法之道講究環境穩定，這會場就相當于小型的結界了——嘉賓也就算了，觀眾席老有人進進出出的怎么行？要不然怎么連衛生間都設在會場里面呢？你就等下半場再進去吧。”
“這...這...”王悅站在那，一時間臉都漲紅了。她放下身段來這當免費勞動力，不就是為了得到蹭聽的機會么？這下可好，一半的水都白端了。
她站在那，感覺鼻子里一下就灌滿了酸水。但就在這時，楚云衣卻又開口了。
“沒關系，后面的門鎖了，不是還有前面的這個門么？”她指了指面前通往貴賓席的側門，“就讓她從這個通道走回觀眾席那邊好了。”
“這肯定不行。”服務管理立刻搖頭，“嘉賓小姐，這是規矩問題。貴賓席到普通席可有段路呢，中間全是木臺階，出的聲兒太明顯了，會打擾到舞臺的。”
“規矩是規矩...”楚云衣聽到這話，嘴角也撇下去了，“但她是我同學呀。”
這話一出，就見那管理的表情當場凝固在臉上，看看面前的楚云衣，又看看旁邊一臉呆滯的王悅，半晌過去，才竭力壓低聲音，都有些惶恐地道：“她是你同學？！那、那這么說…她也是昆侖大學的修仙者？”
“不是，我是她高中同學。”這次倒是王悅開了口，語氣不無酸楚，“昆侖大學的人，怎么可能來當志愿者？”
“沒關系，不會出聲的。我給你一張潛行符，貼在腳下能讓走路完全不出聲。”
楚云衣說著，信手從口袋里抽出一張薄薄的紙符來，幾筆在上面畫好，默念幾句咒語催發，而后將其塞到王悅手里，嫣然一笑道：“這靈紙還是我家新生產的呢，正好你試試產品效果。”
面前兩人都是微微一愣，而后王悅小心翼翼地將那符接過來、又小心翼翼地按她所說貼在腳底，像是踩平衡木似的張開雙臂，在原地試著邁了幾步——果真是沒有一點聲音，就像是貓步走過。
“這樣就可以讓她進去了吧？”楚云衣沖那管理微笑道。
“這...”那管理似乎也是頭一回見到實打實的符咒術法，一時間都有些手足無措，“昆侖大學的手段果然還是厲害...好吧，那這樣的話，就讓她領你進去好了。”
得到了允許，王悅這才引著楚云衣進入貴賓席的門中，一路上她只是看著這個老同學，想說些什么，卻又開不了口。
中學的記憶中，楚云衣似乎從來都是個循規蹈矩的乖乖女，但剛才她居然反駁了“規則”...這也是那所昆侖大學教給她的么？大概這就是成為修仙者的變化吧。
沒錯，這就是來自昆侖大學的、真正的修仙者。
場內的觀眾席已經坐滿，座位后也已經架好了數十臺攝像機，連接上網，將現場的情況實時轉播到網上。而這時臺上主持人的開場白已經念完，進入了行業的整體分析階段。
“...截止至今年12月，靈氣產業產值較前半年同比增長134，其中靈墨、靈紙等修仙基礎物品的技術產值占到整體的72。自昆侖大學公開修煉功法與基礎靈物制造程序以來，行業發展實現了飛躍性的突破，主要集中在...”
這個部分相當重要，但此時的王悅卻已經沒心思去聽了——她是來看修仙的，而現在真正的修仙者就在她身邊。
她就那么走在楚云衣身側，將她引向座位處，竭力掩飾著自己變化的眼神。直至楚云衣即將落座，她站在旁邊，才想著開口要說些什么，但楚云衣卻在這時回過頭，豎起手指沖她“噓”了一聲。
“快回座位去吧，這時候說話不好的。”楚云衣用唇語說。
這一瞬間她好像又重新認出這個老同學了，下意識地一點頭，借著腳下的潛行符便無聲無息地朝著自己后排的座位摸去。
只是一路上，她的目光都沒有離開前排的楚云衣。在她的眼里，現場這些打扮艷麗的明星都在這位老同學的面前黯然失色。
但即使如此，經過白河公司席位的時候，她仍是聽到了什么不尋常的低語。
“我們待會第一個上臺，你氣勢要足一些，畢竟這次涉及到仙運會...”
“我知道的王總，這次肯定得幫你們拿到招標，只要壓過楚氏應該問題就不大...”
王悅神情微微一變，目光一轉，發覺說話的是前面的白河公司代表王斌，以及坐在他身邊的明星蕭洋。她豎起耳朵想再聽些細節，但那兩人說完這些便不再多出聲，聽不到更多內容。
白河公司...這似乎是和云衣家的公司相同的制造業企業之一。她平時也看股市，知道這個公司自靈氣復蘇以來發展勢頭都是相當迅猛，隱隱有和楚氏大廠叫板的意味。
王悅畢竟也算是大家出身，見了不少博弈場面，從這一番話中立刻就推斷出了許多東西。
仙運會的投資商招標要求已經發出。毫無疑問，只要拿到這種贊助商資格，對于任何靈氣企業來說都是個巨大的曝光機會。
贊助名額有限，那企業想拿到自然得靠搶，這次靈氣企業匯聚，是難得的正面競爭機會，這種場合就是綜合實力的角斗場——不僅是技術，還有流量。
如此一想，恐怕白河公司就是特地請了蕭洋這個明星當外援，提前做足了準備，想要在這場聯合發布會上一舉擊敗項目類似的楚氏企業的...而如果真的被他們得手，楚氏企業錯過了仙運會的機會，恐怕也要被后來者壓一頭，從此以后路就不太好走了。
王悅這么想著，看著坐在楚氏企業位置的楚云衣，不知不覺心里就提了起來。
剛才楚云衣說過，她是作為自家企業的特邀嘉賓出席的...這么說的話，她來到這的作用難不成是和那個明星蕭洋等同？
一時間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感受，只是默默地走回自己的座位上，遠遠望著前排的楚云衣，目光不自覺地露出了些擔憂。
而事實上，她的猜想的確和此時蕭洋的想法差不離。
——作為新時代明星，蕭洋一路從網絡模特走到大銀幕，靠著幾部時代紅利的流量電視劇躋身一線。最輝煌的那段時間，他把影界的著名獎項拿了個遍，每日混跡在影帝影后之間，似乎自己也確實是個影史留名的人了。
這樣的心態一直伴隨了他數年：那些年里他走到哪都有導演點頭哈腰，同時接三四個戲本是常事。反正他只要出那一張臉，甚至都不必親自去到現場，只要對著鏡頭念幾句字母數字，其它的交給后期就是。反正無論怎么演，在網上他還是粉絲的好哥哥。
但不知道從哪一天起，流量的時代似乎一下就結束了。曾經靠對口型參演的那些片段全都被傳了出來，不僅他在網上的口碑驟降，連中央的官號都幾次下場點名批評，粉絲拼命維護反而越描越黑，最后他都快成了網上的過街老鼠。
如此一來，那些合作商自然也是樹倒猢猻散，他越來越難接到戲本和節目，隱隱約約中“過氣”的味道越來越濃。和他同輩的那些演員該出頭的都已經出頭，現在重新去進修基本功也已經來不及，原本退出娛樂圈似乎已成定局，但就在這時，靈氣復蘇了。
事實證明，娛樂圈或許是對社會變革嗅覺最敏感的一群人之一。他的經紀公司立刻就在這其中看出了全新的機會。
和演技不同，現今所有的明星在“修煉”這一塊都是零基礎。尤其現在復蘇初期，大眾對于修仙者有著十足的好奇心，仙法的吸睛價值在某種意義上甚至還強于傳統的演戲。
很顯然，這或許就是他最好也是最后的風口，只要成為最初的那一批修仙者之一，那他便無疑能重回大眾眼前，至少在復蘇初期能狠撈一筆。
只可惜他早已不是學生，沒法通過正式程序進入現在正火熱的昆侖大學，而娛樂圈傳統的那些手段在這所學校面前絲毫不奏效。
他沒辦法，只能盡全力搜集昆侖大學給出來的那些基礎的功法和術法，又托人找來各種各樣真真假假的靈器碎片、據稱對修煉有效的藥物配方、正經不正經的旁門左道，折騰了一年，好賴算是勉強接近了煉氣初階。
大概是天助他也。正在這時候，昆侖大學宣布即將召開仙運會、到時候還要全民直播。他在行業中放出自己修煉的消息后，白河公司很快就找上了他來。
這意圖十分明顯：他現在雖說是落了毛的鳳凰，但勝在自家粉絲的宣傳力度一流，以前他劃破個手指都能給刷上微博熱搜。這次發布會又是對外直播，只要他在這上面宣傳一波白河公司的靈氣產品、借此展現他作為修仙者的風范，粉絲就會將這個消息刷遍全網，到時候白河公司自然一并收益。
考慮到現在官方對于修仙宣傳的大力支持，這種事不會給他帶來任何黑點。這是前所未有的機會，他必須要把持住。
蕭洋暗地深呼吸調整狀態，舉目向四周看去：很顯然他并不是唯一這么想的明星。在這會場里坐著十幾家公司，至少有五六家都請了明星代言外援，包括傳統藝人喬穎也在其中。
好在看起來他們最多就是剛開氣海的程度，在修為上他占優。白河公司的產品他也看過，在行業里絕對算得上質量上乘，兩個優勢加起來，他相信今天自己必然能成為這場上最亮眼的一顆星。
“那么，關于產業發展的整體概述就到這里，下面是企業展示時間…”臺上的主持人放下了話筒，朝著他這邊看來，“那么，就首先有請白河企業上臺展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