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阮綿綿氣得跺腳:“在護衛們面前也沒個正形,氣死我了。”
“這不正合了娘子的意?奴婢看您也未必就把那些世俗規矩放在心上。”
芳草在一旁小聲笑道,被阮綿綿瞪了一眼:“你再說,再說我不替你脫奴籍了,讓你做一輩子伺候人的丫頭。”
“娘子這會兒喊喜樂,只怕他也聽不到吧?”
芳草眼看著那幾匹馬消失在路口,自然也不怕了,因陪著阮綿綿往回走,見她一臉的沉思,她便好奇道:“娘子在想什么?”
“我在想,皇上用了這么大一個胡蘿卜吊著我,他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胡蘿卜?”芳草哈哈大笑:“娘子,您又不是兔子,皇上用得胡蘿卜再大,吊得住您嗎?”
“比喻,比喻懂不懂?這丫頭,越來越文盲,你這樣,我將來還怎么敢把店交給你。”
阮綿綿咬牙切齒瞪著芳草,只見她嘻嘻笑道:“奴婢是故意說笑的。其實……皇上想要什么,娘子真的不知道?奴婢跟您這么長時間,可是充分了解您有多聰明,叫我說,您不是不知道,您只是想繼續裝糊涂。”
阮綿綿:……
“我當然要裝糊涂,我只聽說過廢太子再立的,沒聽說過廢了皇后還能再立,上回皇上還說過,不會和我扮家家酒,結果……是,的確不是扮家家酒,扮家家酒哪需要這樣的處心積慮。”
“叫我說,娘子您就叢了吧,您看看皇上拿捏的這架勢,明擺著是不會和您分開;而您也不像是要和皇上一刀兩斷的模樣。既如此,何苦兩地折騰,倒不如趁早……那句話怎么說來著?娘子常用的……對了,躺平,所以我看您就早些躺平吧,也省得皇上費事。”
“我早就看你這丫頭頭生反骨,還在王府的時候就有爬墻趨勢,說,你是不是皇上安插在我身邊的奸細,專門找機會幫他說話來的?”
芳草咯咯笑:“我竟還有這樣本事?怎么我自己都不知道?皇上也從未給過我銀錢,難道那份收買的錢娘子替他出?讓奴婢想想,要多少合適呢?奸細啊,這么危險的活兒,要個百八十兩銀子不算多吧?”
阮綿綿:……
“這真是賣身契沒了,隊伍都不好帶了。”
阮綿綿沖著芳草咬牙切齒,卻見她過來抱住自己胳膊,搖晃著笑道:“好了,咱們不說笑,娘子當真就舍得下皇上么?若舍不下,早晚您都是要回去的。叫我說,不如趁這幾年好好自由樂一樂,之后再回去,也就沒什么遺憾。再者,實在嫌皇宮悶得慌,您也可以回來省親啊,甚至學皇上微服私訪,反正皇上愛您,至于名聲,您都是禍國妖后了,還怕什么?”
“不是像你說得這樣容易。”
阮綿綿嘆了口氣,心頭有些發愁:若說之前她對林卓的用心還只是半信半疑,到今日算是可以確定了。那貨果然賊心不死,還想讓她重新回宮。
憑良心說,她應該回去。不為別的,就為林卓對她沒有半點大男子主義,甚至為了她的理想,不惜變成婦女之友,和天下男權勢力掰腕子。一個帝王為心愛的女人做到這個份兒上,不比什么山盟海誓甜言蜜語可靠?她怎忍心辜負愛人這一片深情。
但是吧……就很苦惱:當日離宮被廢時,也沒想過這輩子還要回去啊,都以為和林卓那就是生離死別了,多說十幾二十年后,因緣巧合下再見一面,欲語還休的傾訴下這些年的離情和悵然,破鏡重圓什么的,那都根本不在現實邏輯之內,威嚴的皇宮容不下百轉千回的愛情。
所以那會兒阮綿綿沒給自己留下任何余地。誰知林卓這廝不走尋常路,三天兩頭跑來皇莊,用行動宣告她這個廢后的名亡實存,如今各方風波壓力驟然減少,這廝立刻開始為自己復位回宮做鋪墊,這就讓她很抓瞎。
如果真的回宮,那皇嗣的問題怎么解決?芳妃她們又怎么解決?還讓人家守活寡?最可氣的,林卓這個皇帝不可能在她離宮后,還為她守身如玉吧?這讓在男女情事上有點潔癖的阮綿綿如何接受?
可是不回宮的話……
就這么說吧,如果是個昏君暴君威逼利誘,她大不了還有一死;可偏偏林卓不是這樣的,他給了阮綿綿他能給的一切,甚至不該給的都給了,這讓她怎么拒絕?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啊。
“啊!”
太苦惱了。阮綿綿忍不住蹲下身抱住腦袋低吼,嚇了芳草一跳,連忙蹲下身問:“娘子怎么了?可是被風吹了頭?害頭風了?”
“你才害頭風呢。”阮綿綿長長呼出一口氣,重新站起身,握緊拳頭自言自語道:“要我回宮,也沒那么容易,反正……反正只有誠意是不夠的,我……我還能再掙扎一下,哼!我不會就這么躺平。”
芳草:……不像是害頭風,倒有點失心瘋的前兆。
“娘娘,壽寧宮太后過來了。”
宮女輕柔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阮太后睜開眼,無神地看著屋頂,喃喃道:“家宴不是散了嗎?她又過來做什么?呵呵!只怕是來嘲笑我的吧,不見。”
說完閉上眼睛。宮女猶豫好一會兒,到底忍不住輕聲道:“娘娘,您既然把家宴都支撐下來,又何必將慈圣太后拒之門外?說句不敬的話,若……若慈圣太后當真跋扈,她就不讓人通報,難道……就進不來了嗎?”
阮太后猛地坐起身子,憤怒看向宮女,只見宮女垂淚跪下,苦勸道:“娘娘,如今這情勢,也只能忍耐了。”
“呵呵……”
阮太后像是失了全身力氣般,頹然向后仰倒,輕聲道:“你說得對,哀家既然沒有那個心氣尋死,可不就只能茍活?罷了,請她進來吧。”
宮女忙答應著退出去,這里阮太后便又坐起身,慢條斯理整理著發髻和衣裳,因為先前舉行家宴,所以她也收拾打扮了一番,宴席散后,她覺著乏累,便歪在榻上,還沒來得及卸妝更衣。
片刻后,只見徐太后走進來。阮太后看著她,見對方也仍是家宴時那套衣裳頭面,雖然滿身珠光耀眼,面上卻沒什么得意之態,眼里更是盛滿擔憂關切。
阮太后忍不住就笑了,諷刺道:“我如今是落架的鳳凰不如雞,你何必還要惺惺作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