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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門簾響,路夫人榮氏沒有動,只是聽到路蘭君那一句話,她就抽噎起來:“蘭君,你是我的女兒,怎么可以去伺候那一家子!”
榮氏用手絹蘸了蘸眼角,聲音哀怨。
路蘭君心中一嘆,她知道母親不是在為心疼自己,而是在爭寵,習慣性的爭寵。
明明只是爹被逼納進府的小妾,還總想著在府里有出人頭地的一天,將已經主掌中饋幾十年的嫡母踩下去。
用的方法還只有哭!
“娘,我們現在吃住在別人家里,女兒也只是幫忙做些小事,怎么能說伺候。
若是能讓哥哥和你過得舒服些,女兒也愿意做活。”路蘭君壓住心中煩躁。
提到兒子,榮氏不再說話。
江家把自己母子三人接來好吃好喝的養著,又給兒子添制了新的筆墨紙硯,兵荒馬亂中學業都沒有耽擱。
雖然把自己一家安排在堆放雜物的偏院,但一切用品皆是齊全,她的確無話可說。
路蘭君扶她起身,瞥一眼旁邊沒有什么進度的織機,又垂下眼簾。
母親怕手上磨出繭子,除了繡幾針花,很少做家務,至于進廚房做事那是萬萬不能。
可就連織布也是一天織不了一尺,看來今天晚上自己又需要多熬一陣夜。
見女兒在看織機,榮氏也有些赧然,自己一天都在梳頭,沒有織布。
她支吾道:“蘭君,你父親過年時肯定會來看我們……要是看見娘容貌衰敗,家里的大娘就會嘲笑,你們倆也丟臉。”
色衰愛弛!
知道娘是擔心她要是老了丑了,就不能跟路家正妻爭寵,路蘭君臉色頓時很不好。
她淡淡道:“難道娘還想回那個家?”
榮氏驚詫道:“娘是路家人,怎么能不回去,只要你哥考取功名,你爹就要接我們進門的,也能給你找一門好親。”
路蘭君心中冰涼,她抬頭看向江家后面那座低矮的小山,距離近,此時都能聽到牛鈴叮咚。
什么是好親?
自己是小妾所生,若是平常人家自然不會計較太多。
若是嫁去大戶人家,那就只能當小妾。
給路家換一個榮華富貴就是好親?
路家本來只是府城一戶普通人家,父親路遠考上舉人,娶了一個富家小姐為妻,后有妻家扶持,順順利利在府衙中謀有差事,
那女子潑辣,將路家上下管得滴水不漏,可是她管不住男人沾花惹草的心。
一次辦事中,有人給路遠送來美人榮氏,頓時讓在母老虎淫威下煎熬多年的心活了過來,甚至偷偷設起外宅,生下一兒一女。
可是在路青君十歲,路攸十二歲時,終于被政敵知道此事。
路大官人不得不帶著外室榮氏回去路府。
大夏國納妾是有規矩的,不是誰想納就納。
按律法規定,平民百姓只能一妻一夫,庶人年過四十無子方可再娶。
皇上有八十一位嬪妃,高官候爵能娶九人,一般的官員也就最多娶妻妾三個而已。
再有錢的富戶也沒有資格納妾。
不過上有規定,下有對策,并不影響那些有錢人左擁右抱,外室、通房,大小婢女,貼身丫頭,只是明面上還是要顧忌幾分。
這個路大官人只是一個府衙官吏,家里有妻,又早早納了正妻的兩個婢女為妾,家里女人的名額早就滿了。
他把榮氏養在外面,就是無法解決此事,要是被人揭發,他的官帽都難保。
可眼下榮氏的兒女都大了,路遠要是被告,路家可就垮了。
那正妻只能捏著鼻子認下,把自己的一個婢妾賣了,騰出妾室位置給榮氏,不過她心中的怒火可想而知。
榮氏終于進了路府,并沒有距離幸福進一步,以前還能隔三差五跟路大官人恩愛一番,進了路府就連肉味都聞不到了。
再加上正房嫡妻的磋磨,每天,榮氏只能以淚洗面。
實在受不了路府中的生活,兒子路攸借著求學,帶著母親妹妹離開嫡母折磨,住到萬寧鎮。
只是這生活實在艱難。
大娘子捏著府中財權,對她們不聞不問,分文不給,路遠只能偶爾偷偷找人送幾個錢送來。
榮氏就眼巴巴等著兒子考上功名,自己能夠理直氣壯回路府去。
再給女兒找一個高門大戶,風風光光嫁了,女婿可以給自己撐腰。
“娘,你跟哥哥要回路家我不攔著,但我的婚事不能讓路遠來決定。”
榮氏都要被她的話驚呆了:“你說的什么話,那可是你的爹,難道你這次的苦還沒有受夠?
嫁去富戶人家當個小娘又怎么了。
娘也是妾,只要你哥能光宗耀祖,路家就得用轎子把娘抬回去。
你以后在路家的娉榴院有一間房子,再好好相看一戶人家嫁出去,有吃有喝,不用紡紗織布受苦了。”
路蘭君已經不想跟榮氏說什么了,這些年隨著她的年歲增加,這樣的話幾乎經常說起。
她無法讓母親明白自己的想法,只希望自己若不能嫁一個知心人,就出家修佛,也不愿意再步娘的后塵。
她看著榮氏正色道:“娘,女兒愿意紡紗織布,也不愿意過娘一樣的日子。”
“你……你!娘真是白養了你這個女兒,娘還望著你能嫁個好人家,也過過錦衣玉食,吃穿不愁的日子。”
榮氏兩眼含淚,如同雨落嬌花,似墜非墜。
若是被哪個男人看見,只怕瞬間就要生起憐香惜玉之心。
“娘,現在還在江家,我們不說這些。”路蘭君怕榮氏突然哭出來,只能好言相勸。
“唉!我頭又疼了,蘭君,你扶娘回去躺一會,就不去前院吃飯了。”
榮氏不想去前院跟柳氏那個粗野村婦同桌吃飯,她捂著額頭裝暈。
路蘭君:“……好,女兒送你去躺一會。”
娘躺床上就好,她只希望自己在江家不要太過丟臉。
魚塘外的那處高臺上,草棚被改成木屋,沒有底色,只薄薄刷上一層清漆,木紋斑駁,跟周圍黃疏的秋冬相融。
屋里已經擺了一盆碳火,又點著靜心香,燥熱的煙氣被薄荷冰涼一壓,頓時不溫不急,身處其中也平心靜氣。
寬大的書桌邊坐著兩人,。
路攸擰眉,捏著書卷,一臉嚴肅的對江景文道:“這篇短賦怎么到現在還沒有背下?景文,外面再大的事跟我們這些學子有何干系,科舉才是你我正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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