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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辭眼睫微重,“說正事,不提他。”
“我很好奇,”傅詩妍微笑著看她,“你好像真的不知道,他心里只有一人,是你。”
清辭無語,“錯了,他心里只有一物,是對權勢的渴望。”
傅詩妍想了想,點頭。
“你說的對。”
她又說:“秦承澤下獄換囚衣時,被毒打了一頓,因他不肯把隨身香囊交出去,獄卒看了不是要緊之物,便隨他去了。”
清辭笑了,“你不會愛上他了吧。”
不然為何會對這些細節了如指掌,顯然,郡主特地打聽了秦承澤的消息。
傅詩妍閉上了嘴。
清辭道:“或者說,你對他有恨,也有愛,否則你不必跟他魚水之歡的,不是么?”
“你是愿意的,可你也恨他,恨他不過是利用一場,恨到你不肯承認自己愛他,你覺得這份情意可恥。”
“如今他死了,你又想我同你一樣記住他。”
“擁有這樣不可訴說的亡夫之痛,很痛苦是么,郡主想拉我共沉淪?”
清辭只信親眼看到的,和切腹體會過的痛。
師父和秦承澤都教過她,這根刺痛了就拔出來,同一個地方絕不能栽兩回。
死掉的人,更沒必要去追究他是不是罪不至死。
因為沒有用。
傅詩妍哼道:“你若對他沒有半分情意,你護著我做什么呢,你不就是想護著我腹中孩子,那是他的骨肉。”
清辭道:“你這樣想也行。”
她能怎么說呢,郡主肚子里的,是秦太師唯一的血脈。
這孩子是最有希望換來另一塊鎖魂木的籌碼。
可這話萬萬不能說出口。
“果然是吧,你跟我一樣,對他又愛又恨,覺得愛著他的自己太下賤,便不肯承認。”傅詩妍嘆道:“我以為太師府覆滅,我能功成身退回南境去,可竟然皇上要納我為妃。我到這幾日才知道,皇上早就答應了父王這件事,我卻一直被蒙在鼓里。”
“也許皇上心里有你。”
“不會。”
她這樣篤定說不會,清辭也不意外。畢竟看到的那一出活春宮,是皇上安排的。
“我幼時住在宮中,那時皇上還是七皇子,他母妃早薨,在宮里他的地位實在不高,像他這樣沒有靠山的皇子,容易被人欺凌。”
傅詩妍娓娓道來,清辭看了眼空蕩蕩的桌子,此時若有盆邊果,再聽她細說過往故事,應當不錯。
“可他從來不吃虧,無論旁人如何刁難,他總能不卑不亢得應付了過去。他身上有種那個年歲不該有的沉穩,相貌又出塵,我便忍不住多看他兩眼,記住了這位七皇子。”
“等到宸妃入宮,多位皇子公主想擠到她嗣下去,最終宸妃選了七皇子。”
說到此處,傅詩妍笑了笑,“回南境后父王問我太子如何,我說太子不成氣候,儲君當如傅景翊。”
儲君當如傅景翊。
其實她當初也還小,一切單憑直覺,卻不成想她的父王把她的話放在了心上。
“說真的,先帝的皇子眾多,傅景翊只需安安靜靜站在那里,眾女子的目光能都被吸引了去,我也不例外,我對他有過幻想。”
郡主的坦白,倒讓清辭有一點意外。
清辭暗暗的想,郡主不錯,皇上也還行,兩人挺般配。
傅詩妍頓了好一會兒,才道:“以至于后來他命我演一出活春宮,我心里頭會有些不適。”
清辭心中那抹般配感也頓時破裂。
是啊,誰還會對這樣的男子心動呢?
所以郡主寧愿把心留給秦承澤。
傅詩妍低頭溫柔看著自己尚扁平的肚子,手掌覆在小腹上。
“皇上封我為妃,是為了籠絡南境。身為皇帝,對誰都不會有真心的。”
清辭“嗯”了一聲,“是這樣。”
帝王不會有真心。
換言之,圣心若被女色所惑,容易昏聵誤國。
秦玉以死相逼,終于等來了秀月。
“皇上呢?”
秀月如今是御前女護衛,腰間配劍,颯姿凜凜,“皇上日理萬機,哪有空來見你。”
秦玉凄凄道:“鳥盡弓藏,兔死狗烹。”
“太師犯的是謀逆大罪,未誅連你,已是皇上仁慈。”秀月眉眼趨冷。
“可是君無戲言啊!他說他會接納我的!我為他做了那么多啊!”秦玉瘋潰大吼,“他怎么可以食言!”
發釵因狂躁的舉止有一些松亂,幾乎搖搖欲墜。
她顧不上收拾。
昔日端莊凜凜的秦二小姐,此刻就像個深宅瘋婦。
秀月面無表情道:“皇上說,你打了個女魔頭,就算他愿意迎你入宮,那女魔頭也不會放過你。為了您的安危,皇上便送你遠嫁。”
皇上原話中根本沒有稱清辭為“女魔頭”。
可秀月固執的認為,皇上這樣描述的女子,定是個殺人如麻的女魔頭。
秦玉怔了一怔。
她兀然想起哥哥在自己對清辭動用鞭刑后找了她,厲聲厲色的問她為什么這么做。
哥哥說,再有下次,別怪他不顧兄妹情誼。
“我兄長他……月護衛,皇上答應留我兄長一命的,他……”
“皇上賜了秦公子全尸。”秀月道。
秦玉目光呆滯,“我兄長……死了?”
“死了。”
秦玉雙目往上一翻,直挺挺的暈過去,身子砸在地上。
砰的一聲。
雖遠在宮中,清辭與郡主彼此默契絕口不提,可今日的斷頭臺上會是怎樣血流成河的模樣,她們心里無數次閃回畫面。
清辭在太師府呆了那么多年,許多人不相熟,卻也時常照面。
昔日活生生的人,從此就再也不會遇見了。
世道不容追憶。
“清辭,你會下棋嗎?”
“不會。”
“那去逛御花園。”
傅詩妍自然而然的起身往外去。
清辭:“昨夜下過雨,御花園的青石路滑得很,你有身孕還是別去了吧。”
傅詩妍:“你扶著我。”
她現在還真是清辭的祖宗,清辭只能順順服服的,學著其他婢女的模樣扶住郡主。
已入初春,微潮的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草香,碩大的御花園中,已有些枝頭結著稀見的花苞。
傅詩妍突然道:“你說皇上會給我嬪位還是妃位?”
清辭總得往高的去猜,“沒準封個貴妃。”
路過一處涼亭,傅詩妍走上臺階,邀清辭同坐。
“近來進出乾清宮的女子,唯邱茗一個。我并不在意位份,卻不想屈居于人下。”
她幼時在皇宮中有太后姥姥驕縱著,回南境又是父王寵著的獨女。
她到哪兒不是眾星捧月,哪肯被人踩一頭。
清辭想了想,“當是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