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源山,白虹觀。
雷聲鼓蕩,傳遍山間。
無論是修造道觀的工匠,還是分觀長老,又或者門中的諸多弟子,都紛紛朝著天空看去。
天氣晴朗,艷陽高照,但山風涼爽,未見陰云雨勢,而憑空出現雷聲!
眾皆茫然,但修行有成的幾位分觀長老,均是對視一眼,知曉雷聲源頭來自于道觀之內。
而此時道觀房中,紫金寶塔懸于屋頂,光芒垂落,將初代祖師以及國師,都籠罩于其中。
只見國師伸手按著初代祖師的胸腹,神色凝重,以自身雷霆,去吞噬初代祖師體內的天雷,但準確地說……他是讓天雷吞噬自身的雷霆。
初代祖師先前略感不安,但思索片刻之后,便讓國師繼續行事。
國師單腿撐地,單手吞納雷霆,臉色顯得萬分蒼白。
寶壽道長靜靜看著,其實他知道國師的傷勢并未徹底康復,但初代祖師的狀況越來越差,只好在今日請動國師出手。
看著國師的雷霆神通,寶壽道長隱隱有些羨慕,心道:“國師已經算半個自己人了,回頭得另外找個具有雷霆神通的家伙……修行雷法道術的不要,貧道就要天生神通!”
他想著今后如果得了天生神通,再讓初代祖師去引天譴遭雷劈,自己可以效仿國師救治祖師,然后以神通具有天雷,增長本領!
但這事還得等以后再找祖師商量,此時祖師仍然認為幽冥鎮獄神蠻不講理而心中氣不過,而且就憑祖師現在被天雷劈得半死不活的狀態,加上滿肚子怒火,再聽得這一番話,肯定要罵他不孝徒孫,欺師滅祖,滅絕人性,回頭先讓天雷把自己給劈了!
在這般想著,便見國師渾身顫動,雷光從他身上迸發,四處亂竄。
若不是寶壽道長早有所料,以紫金寶塔護住這里,只怕雷霆余威波及,這舊道觀便要徹底崩塌了。
“穩住,穩住,要是穩不住,可以把天雷送回來。”
初代祖師眼神明亮,出聲說道。
國師皺緊眉頭,沒有說話,全力鎮壓著天雷。
要是他將天雷送回老人家體內,豈不是就好比在人家身上拔了刀,又重新捅回去一樣?
這位白虹觀的初代老祖,已經放開了法力對天雷的壓制,任由天雷在他體內四肢百骸肆虐,就等著他這位國師來將天雷收走,也就等同于將性命交到他的手中,他又怎能讓老人家出現變故?
國師抱著這樣的念頭,不顧自身之安危,欲要將初代老祖體內的天雷,盡數吞噬殆盡。
就算接下來出錯,被天雷亟殺的,也只有他一人,而白虹觀初代祖師不會出事。
而若是不會出錯,他的雷霆神通,將會威能暴漲,原本走到了世間極致而無法再進半步的本領,可以再提升上一個極大的層次!
寶壽道長在一邊靜觀變化,手中已經多了一些上品丹藥,正是從皇室國庫之中搜出來的,如若當真出現變故,或許能夠以丹藥吊住國師的性命。
“希望一切順利。”
寶壽道長不由念了一聲,心道:“這些療傷丹藥,放在世間煉神境真人眼中,也是等同于第二條性命的仙藥!若是放在外邊,只怕價格在六百萬兩之上,就算煉丹的材料成本都是近百萬兩!國師啊國師,你可不能出錯,別看貧道拿仙家材料當大門就覺得貧道壕無人性,可實際上白虹觀可是窮困潦倒得很,你可得幫貧道省一省……”
他這樣想著,又考慮著是不是傳訊給徐影,讓他代自己給外邊的白虹道君神像上三炷香,誠心叩拜。
雖然拜的也是自己,但好歹有種拜神的儀式感,照上輩子的家鄉習俗,還能求個心安嘛。
眼看著國師渾身顫動,雷光隱隱有失控的跡象,當下寶壽道長心中提了起來,握著丹藥瓶的手都有些不大拿得穩。
但就在下一刻,便聽得國師沉聲喝了一句,然后身外雷光緩緩往內收回,凝聚于他手中,化作一團火焰狀的雷光,熾烈霸道,令人心悸。
就連寶壽道長,也不由得露出三分凝重之意。
這是可以弒仙屠神的天譴之雷!
雖然落在國師手中,已經失去了原有的道韻,威力十不存一,但就算是如此,國師的雷霆威能也已經拔高到了難以想象的層次,足以對大修羅王這樣的偽仙境強者造成性命的威脅!
“你還真是天縱奇才……”初代祖師睜開眼睛,看著國師的目光之中,滿是贊嘆之意,說道:“剛才老夫差點以為你就要死了,沒想到你竟然破釜沉舟,不但用雷霆神通去接納天雷,還敢用陽神去吸引天雷,這一個不慎可不是肉身焚毀的事,而是陽神消散,形神俱滅!”
“這是晚輩在修行之上唯一能夠提升的機會,實是一場莫大的機緣。”國師身形搖晃,喘息著道:“便是為此而身殞,也心甘情愿。”
“有天資、有悟性、有毅力、也有魄力。”初代祖師感嘆道:“不愧是除了老五之外,后世修行人之中成就最高的人物!放在當年,你也算是有真仙之資!”
“前輩謬贊了。”國師這般說來。
“老五……”初代祖師看向寶壽道長,正要讓他準備好陣法材料,用來抵御大周太祖的掠奪,但下一刻,他老人家忽然臉色一變,神情古怪。
“老祖?”寶壽道長不由驚道:“怎么了?”
“怪事!”初代祖師皺眉道:“老夫才活過來不久,按道理說再過千年,才算耗盡此生壽元,怎么如今又想勾引老夫?那陰天子是秩序規則的真身,行事一向按照正經規矩來,怎么這回不講規矩?”
“勾引?”寶壽道長聞言,不禁問道:“這個勾引還不是正經的?”
“國師……”初代祖師臉色凝重,看向國師,出聲說道:“天雷全部煉化干凈了沒有?”
“只煉化了大部分,還有幾縷天雷,尚未徹底煉化。”國師聞言,當下這般說來。
“把你沒有煉化的天雷還回來。”初代祖師忙是說道:“老夫如今傷勢太重,沒有了天雷加身,就好比小姑娘沒有穿上衣裳,只怕擋不住陰天子來勾引老夫的命數……”
“究竟是怎么回事?”寶壽道長問道。
“一定是幽冥鎮獄神不講規矩,給陰天子通風報信了。”初代祖師憤憤罵道:“那蠻不講理的,還臭不要臉,堂堂東元境真仙,沒能親手誅殺老夫,就該知恥而后勇,下次再來殺,誰想他居然耍這種花招!”
“如今該要如何?”國師聽得這事,不由驚異道。
“無妨,你還幾縷天雷過來,老夫還是鎮得住的。”初代祖師說道:“天譴加身,便不容易再來勾引老夫……只不過,目前陣法先不要用了。”
“任由大周太祖,掠奪您老人家的修為?”寶壽道長皺眉道。
“反正老夫目前死不了。”
初代祖師擺手說道:“先前準備勾引老夫的,應該不是陰天子親自出手……大周太祖奪了老夫的造化,萬一陰天子親自動手,就把大周太祖給他勾了!”
而就在這時,旁邊的寶壽道長,也露出了沉吟之色。
因為他進入大周王朝的化身,終于找到了閻羅殿第四殿主殷曉。
此時的殷曉,變成個老乞丐,喘息著道:“道君,您老人家讓殷某尋找的大周太祖皇帝蹤跡,有了初步的線索,但是……”
寶壽道長神色肅然,問道:“但是什么?”
殷曉繼續說道:“但是還不確定,因為見過大周太祖的人,不是大周王朝的臣民,甚至如您所言,目前大周的皇帝,甚至都不知道太祖的行蹤!”
寶壽道長當即皺眉,說道:“不是大周的臣民?”
殷曉出聲說道:“來自于北海萬島之上的荒人,他們的首領同樣是堪比陽神境的人物!據說在不久之前,無緣無故,提升至陽神境巔峰……目前懷疑,應該是傳說中北海的神魔蘇醒,賜福于他!甚至不單是荒人,海中的異族生靈,也有許多,蒙受機緣,一步登天!”
寶壽道長一直在大夏王朝,從未聽過北海荒民這類種族,因為北海位于中元境以北,而中元境的北方是大周王朝!
“對于大周王朝而言,北海對他們并不陌生,許多修行人都曾出海尋訪仙緣!”
殷曉出聲說道:“大周皇帝謀劃功成之后,鎮壓各方勢力,并且派出使者,往各境而去,邀請各境的強者,來赴大周盛典!他顯然是要在一月之內,橫掃大周境內各方勢力,然后廣邀各方,認可他大周正統……那么接下來,大周王朝南下,吞并了大夏王朝之后,就是中元境新的神庭!”
寶壽道長點了點頭,說道:“這些荒民,是大周皇帝邀請來的?”
殷曉點頭說道:“正是!而他們手中有著兩件屬于傳說之中的寶物,一件獻給了大周皇帝,另一件據說想要當面獻與大周太祖!而就在今日晨時,殷某聽聞北海荒民手中的寶物已經不見了,并非丟失,而是送出去了!”
寶壽道長背負雙手,再度問道:“北海荒民住在何處?”
殷曉出聲說道:“就在京城!”
寶壽道長思索了片刻,然后說道:“帶路!貧道去會會他們!”
殷曉怔了一下,吶吶道:“不再查一查了?要不要謹慎籌謀一番?”
寶壽道長嘿然一笑,說道:“謹慎是要耗費時日的,已經耗了這么些時日,各方消息依然是一無所獲!貧道這就直接去找這群北海荒民聊一聊……”
殷曉低聲道:“可是……莫說打草驚蛇,就是萬一受了埋伏呢?”
寶壽道長吐出口氣,說道:“貧道這是一具化身,你也只是一具化身,怎么都還怕死?如今貧道手里這一柄法劍,乃是仙劍的劍胚,堪稱是半仙級的寶物,就連貧道都不心疼,你還心疼個什么勁兒?”
殷曉聞言,便也無奈,旋即領著寶壽道長,前去見所謂的北海荒民。
而前往京城的途中,寶壽道長心念一動,將身外的法袍,改變成了尋常書生的裝扮。
殷曉如今的身份,就是京城的一名禁衛士兵,但他還有不少身份,其中一個已經混進了戶部,給寶壽道長造了個身份,等著寶壽道長前來。
待到進了京城之后,寶壽道長遠遠朝著皇宮看了一眼,忽然問道:“殷曉,你潛入大周朝堂,也有好些天了,是否見過大周皇帝?”
殷曉神色復雜,低聲道:“見了,但是……”
寶壽道長偏過頭,皺著眉頭,問道:“但是什么?”
殷曉說道:“當時殷某的化身,一見大周的皇帝,便被他忽然一掌給拍死了!”
寶壽道長怔了下,然后說道:“他能一眼看穿你的虛實?”
殷曉點了點頭,又繼續說道:“當時這一具化身,傾注了不少心血,具有煉神境巔峰的層次,幾乎逼近了冥神境,但是……大周皇帝輕描淡寫地一掌,就徹底消散了。”
寶壽道長沉吟著點頭,但心中仍有些詫異。
大周皇帝可以破除自己的劍界,就代表大周皇帝在偽仙境之上,也已經走出了好幾步,以這樣的本事,斬殺殷曉一具化身,倒也不足為奇。
但奇怪的是,就算是他寶壽道君,也需要動用太乙洞虛破妄神眼,才能勘破殷曉的化身,為何大周皇帝能夠一眼就看破虛實?
須知殷曉的神通,乃是源自于閻魔天尊,世間九大天魔之一!
他這般想著,將此事記在心中,但眼下找到北海荒民,探尋大周太祖蹤跡,更為重要!
“前方就是荒民暫居之處!”
殷曉這般說來,低聲道:“可要殷某隨道君前往?”
寶壽道長看了他一眼,笑著說道:“你這個身份,暫時還有大用,且先留著罷……跟著貧道現身于世,被大周王朝察覺了,可惜了這一重身份!”
這樣說來,寶壽道長繼續往前。
臨近北海荒民的所在之處。
寶壽道長正考慮著要不要先禮后兵,便見前方院落,走出一個粗獷壯碩的異族漢子,看了過來。
這北海荒民,身高丈許,頭發泛黃,面貌兇悍,眼神森冷。
“寶壽道君,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