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崎君相問,我就直說了。”小野寺昌吾說道,“美國人此次卑劣的偷襲,令添皇陛下龍體受驚,大本營極為震怒。”
他對宮崎健太郎說道,“大本營有密令,若能捕獲美國飛行員一人,提銜一級,或賞一萬元。”
程千帆的眼眸中閃爍一絲名為貪婪之色的光芒。
小野寺昌吾口中的一萬元,自然是日元。
一萬日元的獎賞,即便是放在日軍內部也屬于相當奢侈了。
程千帆并未說話,而是微笑著看著小野寺昌吾。
“宮崎君若是能幫我捕獲美國飛行員,我自當親手奉上萬五賀儀。”小野寺昌吾微笑著說道。
程千帆立刻明白了。
小野寺昌吾這是愿意花費一萬五千日元從他手里買美國飛行員。
或者直白的說,小野寺昌吾愿意花一萬五千日元買一個官升一級:
他現在是中佐軍銜,再升一級就是大佐了。
“小野寺君,你我乃是朋友,這么說豈不是見外了,朋友之間的幫忙,乃是應有之義,豈是金錢這種俗物可衡量的。”程千帆表情嚴肅說道,“小野寺君請放心,我這邊一定安排下去,只要那個美國飛行員果然潛入法租界,自當盡全力捕獲其行蹤。”
“宮崎君乃真朋友。”小野寺昌吾面露感激之色,“如此,就拜托了。”
宮崎健太郎在法租界的能量,是他最看重的。
正如宮崎健太郎所說,如果那個美國飛行員真的秘密潛入了法租界,‘小程總’絕對屬于最可能捕獲其行蹤的那幾個法租界大佬之一。
“朋友之間,應該的。”程千帆微笑著說道。
兩人又就此事分析和探討了好一會,程千帆這邊便向篤人少爺和小野寺昌吾告辭。
“宮崎果然對朋友極為義氣。”小野寺昌吾說道。
川田篤人看了小野寺昌吾一眼,嘴角卻是揚起了一抹難以言喻的笑意。
這個小野寺昌吾啊,太小家子氣了,難怪健太郎心中不滿了。
不過,看破不說破,真要嚴格算起來,自然是宮崎健太郎與他而言更親近信重。
“此次針對浙江方面的掃蕩,我憲兵司令部是要參與此軍事行動的,池內司令官閣下正在考慮派員選擇。”川田篤人看了小野寺昌吾說道,“小野寺君,你可考慮清楚了?”
“篤人少爺。”小野寺昌吾說道,“您是清楚我的志向的,我雖然長期在情報部門工作,實際上我的夢想是馳騁沙場,用手中刀槍為添皇陛下,為帝國開疆拓土,如此方不負此生。”
“考慮清楚了?”川田篤人又問了一遍。
“考慮好了。”小野寺昌吾點了點頭。
“很好。”川田篤人說道,“我會向池內司令官推薦你,至于說司令官閣下會選誰,就看你的運氣了。”
“司令官閣下一向重視篤人少爺您的意見,相信一定會有好消息。”小野寺昌吾高興說道。
“但愿如此吧。”川田篤人微微頷首。
在小野寺昌吾告辭離開的時候,川田篤人想了想,還是叫住了小野寺昌吾,“小野寺君。”
“篤人少爺。”
“健太郎對待朋友素來真誠。”川田篤人微笑著說道,“可以說是慷慨義氣。”
他說道,“有健太郎的幫忙,你或許真的有機會一嘗所愿。”
“希望如此吧。”小野寺昌吾說道。
他卡在了中佐升大佐的晉升上,已經有數年時光了,更何況此前伏見宮俊彥親王遇刺身亡之事,雖然他靠著攀附川田家族躲過了一劫,但是,卻幾乎也可以說是斷了繼續攀升之路。
因而,對于大本營開出的抓住美國飛行員,官升一級的獎勵,這可以說是小野寺昌吾所能夠看到的最有誘惑力、最直接,也是最有可能的捷徑了。
從川田篤人處離開,小野寺昌吾回到自己的辦公室。
他習慣性的拉開抽屜,取出情報文件分析,卻是忽而心中一動。
他愈是琢磨,愈是覺得川田篤人最后那話似乎是意有所指。
驀然,小野寺昌吾的臉上露出了古怪之色,然后他的臉孔漲紅,下意識的連連搖頭。
篤人少爺這哪里是在夸贊宮崎健太郎慷慨義氣,這分明是在暗中點他,說他不夠慷慨,說他小家子氣呢。
一萬五千塊,買一個大佐……
小野寺昌吾忽而倒吸一口冷氣,他仔細琢磨,也是覺得自己這事情辦的差了。
可問題是,他實際上并非家資豐厚之人啊。
這一萬五千日元,已經是他所能拿出的較為吃力的誠意了。
主要是因為此前的伏見宮俊彥事件,雖然有川田家族保他,但是,該有的公關,卻還是要的,那次他幾乎是掏空了家底了,只是給青島憲兵司令官閣下,他就幾乎是送出了大半的家產。
他仔細琢磨宮崎健太郎的話。
這才注意到,宮崎健太郎看似是拍著胸脯保證,但是,實際上仔細思量下,卻全是客套話。
尤其是宮崎這個家伙說的朋友之間不談錢,考慮到宮崎健太郎的貪財秉性,這句話就是最不誠懇的了。
只是他當時只顧著高興了,竟然沒有想到那么多。
宮崎健太郎這個家伙這是生氣了?
所以敷衍自己?
小野寺昌吾不禁皺起眉頭。
他有些發愁。
小野寺昌吾倒是并沒有太過埋怨宮崎健太郎。
他這個人并不會因怒而遷怒他人,尤其是經歷了伏見宮俊彥事件后,他愈發冷靜了。
站在宮崎健太郎的立場上,一萬五千日元換一個美國飛行員,這是遠遠不夠的。
這個時候的美國飛行員,已經不是普通的飛行員了,這是從中佐直接履升大佐。
若是去問一下,能幫一個人從中佐直接升到大佐,越過這道艱難的門檻,相信會有很多帝國軍官一窩蜂的拎著財寶擠破頭送禮的。
只是,這錢從哪里來?
小野寺昌吾只覺得頭大不已,他現在無比體會到一文錢難倒英雄漢的困頓感覺。
重慶。
羅家灣十九號。
戴春風面容疲倦,他伸出拇指,用力的按壓太陽穴。
“齊伍,肖勉的電報中所匯報之事你怎么看?”戴春風問道。
“盡管肖勉也講,一切都是他的分析和判斷,除了那個日本人的實驗記錄數據,實際上并無其他實際證據。”齊伍說道,“不過,肖勉所說的這種情況,卻也并不能排除。”
戴春風沒有說話,他陷入了沉思之中。
“齊伍,你可還記得民國二十七年,哈爾濱站匯報的那件事?”戴春風問齊伍。
齊伍略略思索,立刻便知道戴春風所說的是哪件事了。
民國二十七年的時候,軍統哈爾濱站截獲了一個情報,暨日本關東軍新成立了一個不起眼的部門,對外公布為‘防疫給水部’。
重慶這邊接到該情報后,進行了初步的研判,因為該情報只是顯示關東軍成立了這么一個部門,并無其他任何進一步的情報,所以,局本部這邊判斷這個關東軍的防疫給水部應該是普通的防疫、凈水機構,隨后便并未關注。
“局座,你是懷疑哈爾濱的那個防疫給水部也有問題?”齊伍立刻問道。
“盡管肖勉所提及的這個‘中支那防疫給水部’的真正面目并未確切證實,不過,我還是愿意相信肖勉的,他在第一線,他的懷疑絕對不會是憑空產生的。”戴春風沉聲道,“既然上海那邊的這個防疫給水部可能存在問題,那么,哈爾濱那個也就很難不令人起疑了。”
“既然有疑點……”齊伍想了想,“要不要知會衛生部那邊,詢問一下衛生部的看法和意見?”
“問他們?”戴春風冷哼一聲,嘴角也揚起了毫不掩飾的輕蔑冷笑,“問他們有什么用?問他們還不如問國聯呢。”
齊伍苦笑一聲。
也難怪老板對衛生部很是看不上。
民國二十八年的時候,國聯衛生專員拉西曼向國府報告日軍可能在華使用細菌武器。
然后,衛生部的結論是,“證據不足”,暫且擱置。
“衛生部也很為難。”齊伍說道。
衛生部真的沒有掌握日軍使用細菌武器的證據嗎?
應該是沒有的。
不過,衛生部們并沒有深入調查,這倒是真的。
用衛生部門的話說,即便是查出來了,又能怎樣?
除了刺激日本人更無顧忌的使用該武器,還能怎樣?
“是啊,誰不難?”戴春風冷哼一聲,然后又嘆了一口氣,“國家孱弱,就是最大之艱難。”
“密令各站點。”戴春風沉聲道,“排查各地是否有類似‘防疫給水’部的日軍秘密部門。”
“是。”
齊伍拿起紙筆記錄。
“罷了。”戴春風思索片刻,卻是忽而嘆了一口氣說道,“密電只到哈爾濱站,其他站點暫時不必了。”
齊伍看了戴春風一眼,點了點頭,“明白。”
他立刻明白戴春風做出此安排的原因,按照肖勉所說,日方無比重視任何涉及到所謂之‘防疫給水部’的安全、保密工作。
任何涉及到該機密的人和事,任何行動,都可能引來日方的警惕,乃至是瘋狂的圍剿。
戴老板改變主意,最重要的還是出于安全考慮。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目前各站點艱難戰斗,若是去觸碰日軍防范如此嚴密的機密,且不說能不能獲取情報,遭遇重大的損失,乃至是毀滅性的損失,幾乎是可以預料的事情。
“為了一個僅僅是猜測性質的事情,確實還不值得各站點冒如此大的風險。”齊伍說道。
“行了,你齊伍也不要給我給我遮臉了。”戴春風面色陰沉,搖搖頭說道,“我是舍不得,舍不得這些好男兒啊,他們還有更重要的工作和任務。”
“去電哈爾濱。”戴春風沉聲道,“務必小心,小心,再小心。”
“一切以安全為主。”戴春風叮囑說道。
什么都不做,他又心中難安,既然哈爾濱那邊此前發現過情況,那就讓哈爾濱方面查一查吧。
“明白。”
也就在這個時候,副局長辦公室的門被敲響。
“先生,是我。”
齊伍打開門,從毛瞬的手中接過文件袋,然后關上門。
“局座,是‘青鳥’來電。”齊伍辨別了暗語,對戴春風說道。
“譯出來。”戴春風表情一肅,沉聲道。
他直接打開保險柜,取出密碼本遞給齊伍,“就在這里譯。”
‘肖勉’來電,更多是和上海特情處相關情況、行動、情報匯報;而‘青鳥’來電,則顯然更重要,更多是和高度機密的情報有關。
“是。”
齊伍很快將電文譯出。
“局座。”齊伍面色一變,然后一喜說道,“‘青鳥’報告,日軍大本營已經向中國派遣軍下達‘準備浙江作戰’之命令。”
“消息確切?”戴春風下意識問道。
確實是下意識詢問,對于‘青鳥’所探得情報之真實性,他從未懷疑過什么,這是經得起考驗的。
“情報來源是川田篤人。”齊伍說道,“應該是從東京大本營所得情報。”
“很好。”戴春風滿意的點點頭。
美國人成功轟炸了東京,隨后美國人的轟炸機選擇浙江的前進基地和機場返程,此事已然為日方所偵知。
軍事委員會內部就研判,東京挨了炸彈,日本人必然惱羞成怒,勢必會報復。
日本人的報復對象有兩個,一個是美國人,一個人我方。
美國人那邊且不說,日軍若是報復的話,會選擇以何處為攻擊目標?
軍事委員會研究選擇了幾個地方,其中亦有認為日方可能選擇以浙江為攻擊目標的,畢竟東京轟炸后,日本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國府在浙江的機場和前進基地對日本人本土的威脅大增。
只是,這些畢竟都是只是軍略分析,并非實證情報。
而現在,‘青鳥’送來的這份軍事情報,是第一個明確了日方的軍事動向的情報。
更且考慮到‘青鳥’一直以來的軍情準確率,這份日本大本營下令中國派遣軍‘準備浙江作戰’的情報,真實性是經得起考驗的。
“‘青鳥’真乃及時雨。”戴春風語氣振奮說道,“有此情報,我方可提前準備,此‘青鳥’,堪比國軍兩個師。”
他對齊伍說道,“備車,我要去見校長。”
戴春風滿面喜色,每每‘青鳥’來電,尤其是涉及到這些軍事、戰略情報的,這可都是他在老頭子面前大大露臉的時候了。
如果他去見老頭子的時候,薛應甄那個家伙也在黃山官邸,那就更妙了。
每每他把情報親手交到老頭子手上,看老頭子那驚訝、驚喜的樣子,然后他要做的就是等待夸贊。
現在就是如此,他戴春風就要去露臉、顯擺去了。
如此‘青鳥’:
他怎能不喜歡?
怎能不器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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