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小英松了一口氣。
巡捕設卡查車的時候,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了。
受盡酷刑,全身腥臭血污的舒錦程,此時已然昏迷。
這樣一個人,必然會引起巡捕的注意和盤問,若是巡捕扣下了舒錦程,那就麻煩了。
關鍵時刻,葛小英一咬牙,他決定賭一把。
故而在巡捕果然發現了舒錦程,并且臉色大變盤問的時候,他直言說這是自家親戚,幾個月前的茂名路茶館事件中被日本人抓走了,現在家里砸鍋賣鐵、掏空了家底才把人贖出來。
如他所期望的,巡捕聞聽此言,先是驚訝,然后看了昏迷的舒錦程一眼,點點頭,選擇放行。
他賭對了。
“不錯啊,葛老弟,我剛才都擔心巡捕會扣下我們。”馮少飛看了葛小英一眼,滿意的點點頭。
對于葛小英,他的印象很好,他現在認真考慮在馮蠻面前好好夸一夸這個葛小英了。
“茂名路事件,影響很大,報端也曾連篇累牘報道,巡捕輕易不愿意沾染的。”葛小英解釋道。
馮少飛這才明了,點了點頭。
葛小英鄙薄的瞥了馮少飛一眼,他并沒有和這個繡花枕頭說透。
巡捕之所以沒有扣押舒錦程,還有兩個重要原因:
舒錦程剛從憲兵隊救出來,情況很糟糕,巡捕顯然也擔心要是扣押此人,萬一人死在他們手里,那就麻煩了。
當然,最重要的是,他方才說了,為了救人,砸鍋賣鐵、掏光了家底,這就意味著他們沒有什么油水可以撈。
既沒有好處,又可能惹來麻煩,正所謂‘多一事不如省一事’,巡捕自然選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葛小英看了一眼還處于昏迷中的舒錦程,他微微皺眉。
看起來這舒錦程的情況很糟糕啊,弄不好會死掉。
也就在這個時候,葛小英瞥了一眼后窗玻璃,他驚訝的發現趙豪乘坐的車牌8036的車子竟然沒有跟上來。
“尤老弟。”葛小英對司機說道,“開慢點,我這兄弟受傷嚴重,受不得顛簸。”
“曉得嘞。”尤選平聞言,輕點剎車,放慢了車速。
又過了幾分鐘,葛小英并未看到趙豪的車子跟上來,他不禁有些著急。
不過,他并未讓司機停車等候。
蓋因為趙豪那邊是秘密跟蹤保護,輕易不要暴露這一點的。
另外,他接到萬海洋的嚴令就是,路上不管發生什么,都不能停車,更不能下車。
他的任務就是隨車押解舒錦程抵達貝當區的租所。
車子右拐進了一條馬路,這條馬路行人明顯少了一些。
“這不是去貝當區的路吧。”葛小英立刻警覺問道。
“尤里南路的橋壞了,只能從這邊繞過去。”尤選平趕緊解釋說道,“馮少爺應該曉得的。”
葛小英立刻看向馮少飛,看到馮少飛一臉茫然,他立刻表情嚴肅起來。
“前兩天,閘北的人來鬧事,鬧得很大,那幫家伙把橋都弄壞了。”尤選平說道。
“哦哦哦,是有這么一回事。”馮少飛點了點頭。
閘北劉記糧油鋪的公子哥兒,和人爭搶仙樂斯的舞女,雙方結了怨,前幾天在法租界碰面,雙方大打出手,這等爭風吃醋的事情,他自然是知道的。
只是沒想到那幫人打架,竟然把橋都弄壞了。
葛小英聽得馮少飛這么說,也便點點頭,松了一口氣。
不過,隨之他又皺起眉頭,鬧事打架竟然把橋都弄壞了?
這兩幫人用了什么手段,竟然把橋都弄壞了?這是打人呢,還是拆橋呢?
他看了司機一眼,心中的警惕心提高,并且做好了隨時拔槍應變的準備了。
也就在這個時候,他遠遠地可以看到前面路口熙熙攘攘,好不熱鬧。
葛小英也認出來這是要拐回來主干道了,心中終于是松了一口氣。
嘎吱一聲。
一個急剎車。
葛小英猝不及防,腦袋狠狠地撞在了前排座位靠背上,然后不等他發問,就聽得司機大聲罵人。
“作死啊。”尤選平氣急敗壞的搖下車窗,氣的破口大罵,“趕著投胎呢?!”
葛小英這才看清楚,車子面前不遠處,一個黃包車翻在地上,有一個西裝革履的男子坐在地上,發出痛苦的哀嚎聲。
而黃包車夫顯然也受傷了,正奮力要爬起來。
而馮少飛也是氣的罵聲不已。
“好狗不擋路!”馮少飛罵道。
“你這人怎么說話呢?”路邊,一個學生模樣的姑娘站出來,她指著駕駛室的尤選平大聲質問,“你開車撞到人,還惡人先告狀?”
“明明是拉車的突然沖出來的。”尤選平氣壞了,反駁道,“要不是我剎車及時,早就撞死他們了。”
發生了車禍,還有漂亮的女學生路見不平指責司機,在立刻引來了路人的圍觀。
“開車了不起啊,怎么?你還要撞死人才滿意?”女學生憤怒質問。
“撞死人?我怕他賠不起我的車。”尤選平氣的罵道。
這話似乎引起了眾怒。
“下車,你給我下車。”有圍觀的人被這話激怒了,上來就拉扯車門。
這一切發生的太突然了,葛小英此時才反應過來,他沖著還要和圍觀人對罵的司機呵斥道,“你閉嘴吧,快開走!”
盡管并未發現什么異常,但是,葛小英直覺感受到了不對勁。
“還想開車逃跑!”一個聲音怒斥道。
然后就看到車門竟然被直接拉開了。
葛小英大驚。
他下意識的就要去摸槍。
然后他就看到了黑洞洞的槍口,就那么的抵在了他的腦門上。
“別動!不然打死你!”
一個人拿槍抵著葛小英腦門,另外一人探身進來,從他的身上搜走了毛瑟短槍。
“你們……”馮少飛見狀嚇壞了,就要大聲喊,然后就被匕首頂上來,嚇得趕緊閉嘴。
“好漢,好漢,不要殺我,我給錢。”馮少飛嚇壞了。
葛小英則是痛苦的嘆息一聲。
馮少飛這個蠢貨小開,到現在竟然還以為對方是搶劫的。
他眼睜睜的看著對方中人將昏迷倚靠在座位上的舒錦程抬下了車。
這更加證實了他的猜測,對方是沖著舒錦程來的。
然后,對方兩個人擠上了車,其中一人用槍口抵著他腰間,另外一人則突然出手,扼住了馮少飛的脖子,很快,馮少飛就昏迷過去,也不知道是不是死了。
“開車。”這人沖著司機沉聲下令道。
“欸欸欸。”司機明顯嚇壞了,趕緊開車。
而此時,方才圍觀的人群都散開了,葛小英看到那黃包車車夫正沒事人一般拉著黃包車上了主干道,然后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人就在黃包車……
他的心中明悟了,然后就感覺胸膛痛楚,他低頭看了看腹部插入的匕首。
噗噗噗!
陸流又是連續幾匕首捅刺,同時熟練的接過尤選平遞過來的厚重的毛巾,堵住了胸口血液流出,看著對方死不瞑目的樣子,輕笑一聲,“我下手又準又狠,不痛的。”
“組長,那葛小英也不曉得讓車子等等我們。”范炎對趙豪說道,“現在根本看不到車子影子了。”
“開快點。”趙豪皺著眉頭說道,“又不是不知道地址。”
剛才被政治處查緝班的巡捕探目攔住檢查,果不其然,他們身上攜帶的武器惹來了麻煩。
最后,還是他自報家門,向對方通報了身份,講明己方是合法渠道進入到法租界查案,對方又跑到街邊一個日雜店的要了個電話,通過法租界政治處外聯室上官梧那里確認之后,這才將他們放行。
只不過,經過這么一耽擱,葛小英負責押解舒錦程的車子,已經早就不見人影了,好在他們這邊自然是知道其目的地的,追趕就是了。
趙豪的心中對于情報處那位董科長則是愈發佩服了。
在行動開始前,董正國特別提出來,首先與法租界政治處外聯室那邊打招呼,以應對巡捕可能的巡查。
當時葛小英還覺得董正國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這次行動本就是秘密行動的,竟然還提前知會法租界政治處外聯室。
現在看來,這位董科長果然是有先見之明啊。
而且——
上官梧。
趙豪心中隱隱有了一個猜測。
貝當區。
距離秘密刑訊室還有百余步的距離,為了避免引起周圍人的懷疑,趙豪等人便下了車。
“組長,你們來了。”一名手下迎了出來。
趙豪瞪了這個手下一眼。
“趙先生。”手下趕緊改口。
“葛小英他們已經到了吧。”趙豪立刻問道,“有什么異常嗎?”
“沒有。”手下說道。
趙豪下意識的點點頭,然后他瞬間就反應過來,明白手下這句‘沒有’是用來回答哪個問題的。
“葛小英他們沒有回來?舒錦程還沒到?”趙豪臉色一變,問道。
“沒回呢。”手下趕緊說道,“剛才我還驚訝呢,組長你們怎么比那舒錦程還先到呢。”
“要出事!”趙豪面色一沉,說道。
“你們幾個,跟我出去看看情況。”趙豪下令道,說著,他對范炎說道,“你在這里盯著,如果舒錦程他們回來了,立刻向我匯報。”
一個小時一刻鐘后。
萬海洋面色陰沉的可怕。
董正國也是表情嚴肅無比。
他們接到了趙豪的匯報電話,就直接
“葛小英他們還沒有回來?”萬海洋問道。
“沒有。”趙豪說道,“屬下帶弟兄們四下里找了,沒有發現葛小英他們,也沒有發現車子。”
“進房間里查看了沒有?”董正國問道。
“進了,我們有鑰匙,房子里沒有人。”趙豪說道。
“董老弟,你怎么看?”萬海洋接過董正國遞過來的煙卷,點燃了,深深地吸了一口,問道。
“肯定是出事了。”董正國也是滿頭大汗,說道,“葛小英很機靈謹慎,如果沒出事的話,晚了這么長時間了,只要葛小英還活著,就一定會找地方打電話到極司菲爾路匯報的。”
“人被劫走了?”萬海洋看著董正國。
“可能性很大。”董正國點了點頭。
然后,兩人對視了一眼,都是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如果真的出事了,舒錦程被劫走了,這就不僅僅意味著他們通過上海區書記岑雨鋒來突破,圍剿軍統上海區的如意算盤落了空。
還意味著消息走漏了!
不然的話,敵人怎么會曉得他們今天從日本人的手里‘救出’舒錦程,并且還提前設置了行動計劃,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成功的將舒錦程劫走了。
萬海洋將董正國拉到了一邊,兩人單獨溝通。
“董老弟,說說你的看法。”萬海洋對董正國說道。
“劫走舒錦程的,應該是軍統上海區的人。”董正國說道。
“有可能。”萬海洋點了點頭,說道,“根據我們所掌握的情況,陳功書對岑雨鋒這個搭檔還是很滿意的,上海區此前應該一直在堅持營救岑雨鋒,這次很大可能就是陳功書做的。”
“但是,問題是,上海區那邊怎么知道我們今天從憲兵隊撈出舒錦程的?”萬海洋沉聲道。
“確實,這是問題的關鍵所在。”董正國點了點頭。
“你覺得問題出在哪個環節?”萬海洋悶悶的抽了兩口煙,說道,“或者是懷疑誰。”
“憲兵隊今天中午放人,這個情況只有萬老兄與我,曹宇,以及經手撈人的程千帆知道。”董正國說道。
他想了想,又補充說道,“不對,知道的人比我們所想象的要多。”
董正國說道,“我們的手下,很多人都知道的。”
“按你這么說,日本人那邊也是知道的。”萬海洋皺眉說道,“難不成……”
說著,他搖搖頭,“這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董正國冷哼一聲,說道,“日本人那邊就一定沒問題?他們特高課的王牌特工,都可能是紅黨,還有什么不能的?”
萬海洋皺眉,“你是說原來巡捕房的那個劉波是紅黨那件事。”
董正國點了點頭。
看來這件事,當年不僅僅他們中統知曉,軍統那邊也是有所耳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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