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帆哥,看起來那個小子應該是假扮成服務員,混進飯店盜竊的蟊賊。”豪仔說道。
“也許吧。”程千帆點點頭。
不過,他還是叮囑豪仔說道,“加強戒備,還是要小心有人故意假裝成三只手有所企圖。”
“明白。”豪仔說道。
“小波回來了,我們過去吧。”趙國梁向外瞥了一眼,看到電線桿旁邊正在修鞋的鞋匠朝他做了個手勢。
劉波知道‘小波’就是趙國梁安排混進民生大飯店的那位同志,他笑了笑。
“請他來茶樓吧,這里人多反而不會引人注目。”劉波說道。
“也好。”趙國梁略一思索,點點頭。
很快,已經脫下服務員的服裝,換了一身雖然破舊但是干干凈凈的衣裝的小波過來了。
小波個子不高,很年輕,相貌也很普通,屬于那種看了一眼這張臉,不會有任何好奇和關注的那種。
“目標住在二樓,二零三房間,二樓的兩個樓梯口并沒有特務守著,可以自由出入。”
“目標帶了好幾個保鏢,而且這個人很厲害,他只是看了一眼就下令手下抓我,幸虧我跑得快。”小波喝了口茶水,說道。
“有沒有打草驚蛇?”劉波略一思索,問道。
“不會。”小波笑了說道,“在翻墻逃跑的時候,我故意落下了兩個錢包,我估摸著他們只會以為我是冒充服務員進大飯店偷東西的小蟊賊。”
“不錯。”劉波點點頭,他對趙國梁說道,“很機靈。”
“小波做事素來機靈著呢。”趙國梁高興說道,似乎對于劉波夸獎‘小波’出奇的開心。
小波又喝了兩口茶水,抓了一把桌子上的瓜子,溜溜達達的離開了。
“這位小同志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劉波微微一笑,對趙國梁說道。
“也是個苦命的孩子。”趙國梁說道。
劉波看著趙國梁,趙國梁似乎并不打算繼續這個話題,他對劉波說道,“現在可以確定這個上海來的程千帆并不是和‘飯桶’住在同一樓層的,接下來你打算怎么做?”
“除了程千帆,他的手下中也有人認得我。”
“我需要先認真化個妝,喬裝打扮一番。”劉波思忖說道,“同住在一個飯店,萬一我運氣不好和他們撞見了,首先要做的就是避免被他們第一眼認出來。”
“這是必要的。”趙國梁點點頭,說著,他問道,“需要武器嗎?”
“武器我有。”劉波搖搖頭,他看著趙國梁,說道,“等到程千帆那伙人再次外出,我會去開一個房間,然后先窩在房間里,等待合適的時機再打探‘飯桶’的確切所在。”
“可以。”趙國梁點點頭,“我會安排小波在附近候著,有情況你可以發信號給小波。”
“他方才在程千帆的面前露了相,會不會被認出?”劉波想了想,問道。
“放心。”趙國梁微笑道,“他自有辦法。”
聽得趙國梁這般說,劉波雖然心中疑惑,但是,他了解趙國梁,這不是一位喜歡吹牛皮的同志,既然趙國梁這般說,他選擇相信。
“最后一個問題,也是最關鍵的問題。”劉波看著趙國梁,忽而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我沒錢。”
趙國梁愣了下,然后點點頭,“我知道。”
劉印文同志現在的身份是學校老師,薪水微薄,只能勉強糊口,是沒有其他進項的,自然是沒錢的。
趙國梁從兜里摸出錢包,拿出幾張鈔票,然后又一咬牙,干脆將所有鈔票取出來,自己只留了兩張,其他的都遞了過來。
“哪來的?”劉波沒有接,而是問道。
“上午剛發的前個月的薪水。”趙國梁說道,“我留兩張,家里等著買米熬粥呢。”
劉波看了趙國梁一眼。
“拿著吧。”趙國梁沒好氣說道,“不然你能搞來錢?”
劉波默默的接過,然后他拿起茶杯,將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我先走了,有事情也可以通過小波聯系我。”
“保重。”趙國梁說道。
他知道敵人對于叛徒戴承弼非常重視,保護嚴密,搜查也非常嚴密,劉印文同志此次行動是非常危險的。
“無妨。”劉波擺擺手,將禮帽戴在腦袋上,壓了壓帽檐,快步出了茶樓。
程千帆躺在床上,他看著天花板,好似在發呆。
豪仔從外交部的保衛職員李可那里獲悉的,關于特工總部逮捕了立法院的一位紅黨女職員的事情,令程千帆感到悲傷,不過,從豪仔的口中他聽到了‘紅黨航凱慶案’這個名字,令他心頭一震。
航凱慶就是彭與鷗同志所特別交代的‘章魚’計劃中,打入汪偽政權內部、獲取‘章魚’計劃的情報的時候暴露,選擇自殺以保護組織秘密的那位地下黨同志。
按照豪仔所說,特工總部是以涉及‘紅黨航凱慶’案件的名義,逮捕那位立法院的女職員的。
程千帆立刻捕捉到了這其中的關鍵信息,這說明敵人還在秘密調查犧牲的航凱慶同志,深挖與航凱慶同志有關聯的地下黨同志。
這有兩種可能性。
其一,這是特工總部例行對暴露出來的紅黨的深入挖掘,希望能夠順藤摸瓜找到航凱慶的上下線。
不過,程千帆認為這種可能性比較低。
按照彭與鷗同志所說,航凱慶同志是隱秘級別很高的同志,是獨立潛伏者,擁有獨立電臺,是通過電臺與總部聯系的。
這就意味著航凱慶同志的身邊沒有任何戰友。
如此,敵人是不太可能通過航凱慶的人脈關系抓到這位立法院的女同志的。
當然,也不排除這位在立法院上班的女職員并不是紅黨,只是被此案件牽連了。
不過,程千帆傾向于這種情況的可能性較低。
另外一種可能性,就耐人尋味了。
程千帆懷疑‘章魚’計劃確實存在,而航凱慶同志盜取‘章魚’計劃的行動,雖然沒有成功,但是,卻是令敵人如臨大敵,他們不確定航凱慶同志此前將關于‘章魚’計劃的情報送出去沒有,或者是向外送出哪些相關情報。
因此,敵人并沒有因為航凱慶同志的犧牲而就此罷手,反而繼續深入調查,試圖找到潛伏在其內部的其他紅黨,暨航凱慶的上下級關系。
此外,航凱慶同志是在汪偽政權上班的,這也就使得敵人對于在汪偽政權內部上班的職員展開了秘密調查,也就是這種情況下,在立法院上班的那位女職員才會不幸的進入到敵人的視線中的。
程千帆傾向于第二種可能性較大。
不過,他需要進一步的、更多的證據來幫助自己甄別、判斷。
此外,從豪仔口中獲悉了‘紅黨航凱慶’案件,這也令程千帆有了合理的借口,利用特情處的力量涉入調查此案。
邦邦邦。
有人敲門。
“誰啊?”程千帆問道。
“帆哥,是我。”豪仔在門外喊道。
“進。”
豪仔推門進來,同時進來的還有民生大飯店的經理。
“程先生,聽說有三只手騷擾到您,實在是抱歉。”經理點頭哈腰說道,“這是東家讓我送來的,向程先生賠禮。”
程千帆看了一眼飯店經理手中捧著的木托盤。
“雷老板客氣了。”程千帆微微一笑,“不過,我不希望再有下次。”
“程先生放心,絕對不會再有下次了。”經理趕緊說道,“程先生您休息,鄙人不打攪了。”
豪仔將飯店經理送出門,回來后關了門,老老實實站好,他知道帆哥有話要問。
“是你告訴了飯店方面的?”程千帆問道。
“沒有。”豪仔搖搖頭,“應該是弟兄們追那個蟊賊的時候驚動了飯店方面。”
“反應倒是快。”程千帆輕笑一聲,說著,他拿起了木托盤上的橘子,剝了皮,扔了一半給豪仔。
“這道歉太沒有誠意了,幾個橘子,兩個蘋果。”豪仔吃著橘子,說道。
然后他就看到了帆哥以一種看鄉巴佬的眼神看自己。
程千帆將木托盤里的橘子、蘋果拿開,然后掀起了托盤里的絲綢絨布,就看到絨布下面赫然整整齊齊平鋪著的鈔票。
是日元。
豪仔驚訝不已,“帆哥,你怎么知道這下面有錢的?”
“我鼻子聞到的。”程千帆沒好氣說道。
也就在這個時候,房門被敲響。
程千帆慢條斯理的將日幣都收好,放進了床頭柜抽屜里。
“誰?”豪仔問道。
“豪哥,是我,馬本澤。”
豪仔這才去開了門。
馬本澤低聲向豪仔匯報,豪仔又低聲問了兩句,然后擺了擺手。
“什么事?”程千帆拿著橘子皮放在鼻尖嗅,隨口問道。
“帆哥你吩咐弟兄們小心戒備,大家就格外小心,想著偵查、梳理一下附近。”豪仔說道,“馬本澤剛才到了三樓樓梯口,就被人攔住了不讓上去。”
“攔住了?”程千帆皺眉,“不讓上去。”
“是的。”豪仔點點頭,“三樓兩側的樓梯口都有人守著,不讓上去。”
“是有什么大人物住在三樓嗎?”程千帆來了興趣問道。
“不知道。”豪仔搖搖頭,“馬本澤匯報說,攔著他的好幾個人里,有人上來撩起衣服露了槍給他看。”
“對方看著像是什么身份的?”程千帆問道,“保鏢?軍人?幫派人員?還是特務?”
“馬本澤那小子沒有注意到這些。”豪仔說道,“不過他說那些人穿著西裝皮鞋。”
“暗中盯著三樓,看看能不能搞清楚他們是做什么的。”程千帆說道。
說著,他又擺擺手,說道,“你可以明面上表現出對三樓的興趣,然后暗中安排人盯著。”
“帆哥的意思是,讓我去試探試探?”豪仔想了想,問道。
“對我的人亮槍威脅。”程千帆冷哼一聲,“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
豪仔立刻明白帆哥的意思了。
三樓,三零九房間里。
戴承弼躺在床上,閉上眼睛,似乎是睡著了。
忽而,他睜開眼睛,看著天花板發呆。
一名男子坐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嘴巴里叼著煙卷,手里翻著報紙看,時不時的會看戴承弼兩眼。
戴承弼猛然起身。
“你做什么?”男子放下手中的報紙,看著戴承弼皺眉說道。
“我要出去,一直憋在房間里我要瘋掉了。”戴承弼沒耐煩說道。
“好啊。”男子皮笑肉不笑說道,“戴先生現在要出去啊,隨時可以啊,沒人攔著你。”
“當真?”戴承弼立刻驚喜問道。
“自然。”男子點點頭,“反正性命是自己的,自己做主。”
“周組長。”戴承弼趕緊說道,“你們承諾了要好好保護我的。”
“是啊,我們已經在保護你了啊,我在房間里保護,外面走廊、樓梯還有弟兄們守著呢。”周高遠說道,“只要戴先生乖乖配合,自然安全無虞,不過若是戴先生不配合,執意要拿腦袋去試試紅黨的槍子,那我們也沒有辦法。”
戴承弼怒氣沖沖的看了周高遠,然后氣的直接拉起被子蒙住了腦袋。
他現在滿腹不滿和心事。
在向特工總部投誠后,因為根據他提供的情報,特工總部南京區很是破壞了紅黨的兩個交通站,打死、抓捕紅黨分子十余人。
也正因為此,特工總部南京區這邊很是高興,蘇晨德更是親自接見了他,不僅僅不吝夸獎,還獎勵了他兩百大洋。
然后,這才幾天功夫,負責保護他安全的特工總部的人,已經從他手里勒索了幾十銀元了,讓他苦不堪言,卻又不敢反抗,只能生悶氣。
“我要喝酒,喝好酒,吃好菜。”戴承弼忽然掀起被子,嘟囔道。
“好酒好菜?這個容易啊。”周高遠立刻放下報紙,高興說道,然后他喊了一嗓子,“來人。”
“組長,什么事?”一個手下推門進來。
“戴先生要好酒好菜。”周高遠說道。
手下立刻看向戴承弼。
“戴先生愣著做什么啊。”周高遠眉頭一皺,說道,“天下可沒有白吃白喝的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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