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千帆也在霞飛路。
公寓的樓下,三輛小汽車并排停放,保鏢們警惕的注意著四周的情況。
李浩帶了兩個人在頭前開路,程千帆的身后還有兩個手下押后。
在街道的僻靜處,菊池真隆放下手中的望遠鏡,嘴角一抹譏諷。
早就聽說這位"小程總"非常貪生怕死,現在看來,就連來姨太太家里都這般警惕,簡直是怕死到了極點。
浩子上前幫帆哥敲開了房門。
張萍通過貓眼向外看,然后外面就聽見了里面傳來了驚喜聲音。
張萍開了門。
她嫵媚的白了男人一眼,纖細的手指輕輕點了點"小程總"的額頭,“儂挨曉得來偶此地啊。”
“這不是前不久腿受傷了嘛,就不來麻煩你伺候了。”程千帆在張萍的額頭親了一口,“這是心里有你啊。”
“死樣。”張萍嗔笑,“阿拉就是被嚀這張嘴騙的死死的。”
“是偶心甘情愿被你騙啊。”程千帆微微一笑。
說話間,他擁著張萍進屋,并且用腳后跟將房門關上。
屋外,險些被房門撞到鼻子的浩子摸了摸鼻子,笑了笑,點燃一支煙卷下樓去也。
在樓梯走廊,他看到一個身穿旗袍,肩膀上披著白色絨毛披肩的女子搖曳著腰臀的背影。
看到這個女人進了斜對面的房間,李浩收回目光,他雖然沒有見過這個女人的正臉,卻也曉得這個房子的女人是張姨太太的鄰居匡小琴女士,有時候會去張萍家中串門。
趙樞理躲在房間里,他的臉上是苦笑。
他也沒想到會碰巧碰到程千帆的手下李浩,好在他反應迅速,在李浩轉身、抬頭看過來之前,他本來是出門的,迅速轉身變成了回家,然后只給背影與對方,然后不慌不忙的開門進屋,由此避免了與李浩正面相見。
趙樞理對于自己的化妝技術,雖然還是較為有信心的,但是,畢竟是扮女人,他骨架較大,面容上也沒有達到真正有那種以假亂真的地步。
最重要的是,李浩是認識他的,萬一令李浩產生了疑惑,那就問題大了。
趙樞理沒有著急開門,他坐在椅子上,點燃了一支仙女牌細支香煙,慢條斯理的抽著煙卷,細細長長的煙卷上,有了口紅的唇印。
“怎么還沒過來?”程千帆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
張萍正在為他按摩頭腦頸部,這是張萍的要求,她的邏輯非常直接,既然要假扮"小程總"的姨太太,就要盡量逼真,譬如說按摩捏肩,端茶倒水,乃至是在外人面前所表現出來的親昵,姨太太該怎么做,她就怎么做。
只有熟悉和自然,才能最大化的確保不被人看出端倪。
這同樣也是張萍能夠在特科被敵人破壞,在長期與組織上失聯其間,依然能夠存活下來的經驗。
“想匡小琴了?”張萍笑著問道。
程千帆輕笑一聲,沒說話。
“匡女士在家的,許是有事情耽擱了。”張萍說道。
程千帆便微微皺眉,然后眉頭舒展,點點頭,他明白張萍口中的"有事情耽擱"是什么意思。
方才他在門口的動靜不小,趙樞理自然是知道他來了的,但是卻并沒有第一時間來這邊,應該是出于謹慎。
而最可能的是浩子方才在走廊里停留了,這便給趙樞理帶來了困擾。
程千帆相信以趙樞理的能力,浩子雖然會給其造成困擾,卻并不足以構成進一步的麻煩。
好在并未
讓兩人等待太久,約莫三四分鐘后,匡小琴女士敲開了張萍的房門。
“口紅不錯。”程千帆看了匡小琴女士一眼,微笑說道。
匡小琴女士便瞪了他一眼。
“真的很適合你。”程千帆說道,“這次就對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能不能別老是提口紅。”趙樞理沒好氣說道。
他上次以匡小琴的身份與"火苗"同志見面,"火苗"同志便首先提出批評:
他的口紅選的不對,是劣等貨,這并不符合居住在這個高檔公寓的女士的身份。
“我可是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要給你在口紅、香水、女士坤包上花錢。”趙樞理苦笑一聲說道。
“匡女士有什么不明白的,你教教她,幫她把把關。”程千帆對張萍說道。
張萍忍著笑,不住點頭。
“好了,說正事。”趙樞理表情嚴肅。
程千帆也收斂笑容,微微頷首,示意趙樞理繼續說。
“易軍同志發出緊急見面的信號。”趙樞理說道,“我上午剛去省委見了易軍同志。”
“出什么事了?”程千帆面色一沉,問道。
"蟬蛹"同志上午剛見了易軍同志,然后"算盤"同志便緊急約他見面,必然是有極為要緊的事情。
“隊伍上派了同志來上海采購棉布、煤油、食鹽等物資。”趙樞理說道,“組織上按照約定的時間地點等待,已經過去好幾天了,卻不見我們的同志。”
“出事了?”程千帆立刻問道。
“暫時不清楚。”趙樞理搖搖頭,“不過,同志們組織紀律性極強,即便是因為意外情況耽擱了,也絕對不會耽擱這么些天,或者即便是有情況耽擱了,也會派人及時通知組織上的。”
他對程千帆說道,“現在這種情況,人不見,音訊也無,所以無法排除最惡劣的情況。”
“你在七十六號內部有沒有聽到什么風聲?”程千帆問道。
“沒有。”趙樞理搖搖頭,“七十六號現在全部的工作重心都在確保汪填海政權在三四月份還都南京的事情上。”
他摸出煙盒點燃了一支仙女女士香煙,輕輕抽了一口,說道,“最起碼,從我所了解到的情況來說,是風平浪靜。”
“"風平浪靜"?”程千帆問道,說著,他瞇著眼睛,又問了句,“風平浪靜啊?”
“對,風平浪靜。”趙樞理點點頭。
然后他的目光與"火苗"同志在空中有一個碰撞,他有點明白"火苗"同志的意思了。
“你的意思是,事出反常必有妖?”趙樞理問道。
“是啊。”程千帆點點頭,“對于李萃群和七十六號來說,越是為汪填海政權還都南京做準備,他們越是不會放松在上海這邊對抗日力量的鎮壓和捕殺。”
他對趙樞理說道,“"風平浪靜"的背后,是妖風陣陣啊。”
說著,程千帆略作思索,“你仔細想想,七十六號內部這些人,有誰是最近比較反常的?”
“反常……”趙樞理沉吟著。
“是的,反常。”程千帆點點頭,“倘若我是李萃群,我會安排一個平時不起眼,亦或者是并不會在工作中引人注目的家伙暗中做事。”
趙樞理沒有說話,他在琢磨"火苗"同志的這番話,這給了他啟發。
“你這么一說,我倒是真的想起了一個情況。”趙樞理說道。
他對程千帆說道,“只是不確定這個情況是否和我們要查的事情有關。”
“說說看。”程千帆說道。
“是葉子平。”趙樞理說道,“最近葉子平早出晚歸的,很少在極司菲爾路露面。”
“馮蠻在極司菲爾路嗎?”程千帆立刻問道。
趙樞理便笑了,這便是他喜歡和"火苗"同志說話,實在是太舒服了,他這邊剛剛提了葉子平的"反常","火苗"同志那邊就抓住了關鍵點。
“馮蠻負責收發日常電報,自然是要常駐極司菲爾路的。”趙樞理說道。
“葉子平得手了?”程千帆又問。
“沒可能。”趙樞理搖搖頭,“若是被葉子平得手了,董正國殺了葉子平的心都有了,不會沒有任何波瀾的。”
程千帆點點頭,這么說的話,這個葉子平果然是有些反常的。
葉子平對馮蠻的覬覦之心并非秘密,最起碼程千帆對此是有直接的體會的,猶記得之前那次在七十六號的酒局,程千帆還因為馮蠻和葉子平起了糾紛,就此結怨。
要說葉子平得手了,過了新鮮勁就對馮蠻沒有什么興趣了,那則另說。
如果葉子平沒有得手,以他對此人的觀感和了解,是絕對不會放棄對馮蠻的覬覦之心的。
那么,現場葉子平早出晚歸,甚至很少在極司菲爾路出現,這只能說明一件事:
葉子平有很重要的工作在做!
甭管葉子平現在在做的事情是不是正如他們所猜測的那般,是新四軍的同志失蹤有關,總之這是一個反常情況,值得引起關注。
“盯著這個葉子平,應該會有收獲。”程千帆沉聲說道。
“好。”趙樞理點點頭,然后他想了想,又講了一個新情況,“曹宇這兩天和葉子平走的有些近。”
“你懷疑曹宇有可能和我們的同志失蹤有關聯?”程千帆立刻問道。
“沒有直接證據。”趙樞理搖搖頭,說道,“不過,總歸是一個新情況,我覺得有必要引起我們足夠的重視。”
“唔。”程千帆點點頭,“曹宇此人,本是黨務調查處打入我內部的女干細,后來被我們識破身份"禮送出境",這種人后來投靠了日本人,并且供出了汪康年,間接導致國黨黨務調查處上海方面險些被敵人一鍋端。”
他的表情冷淡,“這種人極度仇視抗日,仇視紅色,仇視革命,任何事情只要和曹宇沾上邊,就必須引起我們足夠的重視。”
“好,我會暗中調查曹宇和葉子平最近的關系的。”趙樞理說道,“不過,我認為應該以葉子平為突破點。”
他對"火苗"同志說道,“曹宇這個人雖然有"妨主"的名聲,不過,總體而言,這人的能力確實是不錯的。”
“相比較而言,葉子平這種紈绔子弟出身反而容易對付。”趙樞理說道。
“可以。”程千帆微微頷首。
他認可趙樞理的這個判斷。
葉子平這種家伙,并無多少本事,之所以受到重用,更多的是因為裙帶關系。
相比較而言,曹宇是一條毒蛇。
“我一直覺得曹宇會是不小的威脅和禍害。”趙樞理表情凝重說道。
“怎么?”程千帆表情一肅,“有情況?”
“沒有。”趙樞理說道,“就是一種直覺,感覺這個人
不像是表面上那么簡單。”
他對程千帆說道,“而且上次楊興建等人被殺之事,我們兩個起了齟齬,我感覺這家伙暗中盯著我,就像是一條毒蛇。”
“需要處理掉嗎?”程千帆微微皺眉,他彈了彈煙灰,問道。
“如果可以的話,最好不過。”趙樞理點點頭,“總之我的感覺很不好,就好像早晚要栽在這家伙手里一樣。”
“好。”程千帆點點頭,“那就防患未然,解決掉這個隱患。”
他對趙樞理說道,“你盯著那家伙,有確定的行蹤和好機會,你即刻通過"口琴"同志告訴我,我親自出手。”
“好。”趙樞理高興的點點頭,“曹宇這廝能夠死在大名鼎鼎的特科"陳州"是手里,也是他的福分了。”
“大姐,怎么了?”鄔纖纖看到劉霞表情凝重,不禁關切問道。
“沒什么。”劉霞搖搖頭。
戴老板的回電,看似一切正常,不過,熟悉戴老板的劉霞還是察覺到了一絲絲異樣。
直覺告訴她,重慶那邊似乎對于在江灣刺殺汪填海并非那么熱切,但是,卻又沒有直接一口回絕她的建議。
“當務之急是鎖定趙孟杰的行蹤。”劉霞表情嚴肅說道,“趙孟杰見過二妹身邊的小果,這是最直接的安全隱患。”
“二姐對這件事有點不同的想法。”鄔纖纖說道。
“嗯?”
“二姐說,趙孟杰消失了一段時間了,這家伙一定怕得要死,唯恐被我們制裁。”鄔纖纖說道,“但是,他現在卻突然暴露了行蹤,事出反常必有妖。”
“二妹的意思是,這是敵人故意放出的誘餌,敵人意圖通過趙孟杰釣魚?”劉霞沉聲說道。
“我也覺得不排除這種可能。”鄔纖纖說道,“我們必須小心謹慎。”
“有道理。”劉霞點點頭,“對于敵人來說,趙孟杰現在唯一的價值就是通過他抓捕我們。”
劉霞思忖說道,“所以,即便是犧牲掉趙孟杰,若是能夠釣到我們,敵人也是毫不心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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