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肖先生’問起這個,應懷珍心中便有些惱火。
她這段時間一直試圖接近程千帆,無奈何此人一直不上鉤。
她又不能表現的太主動,以免引起對方的警覺和懷疑。
“不應該啊。”程千帆搖搖頭,掃了應懷珍一眼,“以你的姿色,程千帆不可能不上鉤。”
“我這邊打聽到的消息是,程千帆最近和玉春溪的一個唱昆曲女子勾搭上了。”應懷珍說道,漂亮的臉蛋寫滿了鄙夷。
“程千帆這個人,同日本人親近,在法租界也很有勢力,同時還經營著地下黑市。”程千帆看著應懷珍,“這個人利用好了,是極有價值的,你要加把勁。”
彈了彈煙灰,程千帆繼續說道,“以程千帆好色之本性,不可能對你沒有興趣。”
“‘肖先生’的意思是,我需要更加主動一些?”應懷珍問道。
“不不不,以程千帆現在的地位,主動想要爬上他的床的女人多得是。”程千帆搖搖頭,“你要勾著他,又不能讓他輕易得手,具體怎么操作,你自己思量一下。”
“是!”應懷珍點點頭。
“說一說費力目前的情況。”程千帆看向豪仔。
“閘北租界爆發了戰事,費力怕死,這些天都盡力避免去閘北租界。”豪仔說道。
“從江口別動隊之事來看,費力此人是鐵了心投靠日本,這種掌握了一定的權利的鐵桿漢奸危害性極大。”程千帆沉吟片刻,說道,“你的任務是掌握費力的行蹤,為將來制裁此人做好準備。”
“明白了。”豪仔點點頭。
“‘肖先生’,還有一件事需要向你匯報。”應懷珍說道。
“什么事?”程千帆問道。
“我懷疑我現在供職的洋行,私下里和蘇俄人有接觸?”應懷珍說道。
“蘇俄人?”程千帆驚訝問道。
“洋行的一個經理,私下里和蘇俄駐上海總領事館有接觸。”應懷珍說道。
“洋行經理?這個人的情況你說一說。”
“這個人叫阮成敏,安徽蕪湖人。”
“此人是紅黨?”程千帆面色陰沉,問道。
“不確定。”應懷珍搖搖頭,“不過,我懷疑此人是蘇俄那邊的人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國府和蘇俄人現在正在合作,此事你不必理會。”程千帆思忖片刻,“此事我會向總部匯報的。”
“明白。”應懷珍點點頭。
離開陶爾斐斯路,程千帆叫了輛黃包車,離開此地。
他在思敏巷下車,又繞了一圈后。
重新叫了輛黃包車,前往臺斯德朗路。
應懷珍提供的情報令他警惕。
他第一反應是阮成敏是紅色國際的人。
他沒有選擇向彭與鷗匯報此事,這也是為了安全起見,應懷珍剛剛匯報發現此人同蘇俄有接觸,上海紅黨方面便得知此事,實在是太過巧合。
此外,紅黨本地黨組織和紅色國際是兩條線。
程千帆決定向西北總部匯報此事,由總部來處理這件事,敵人無法判斷總部的信息來源,如此也能最大化的撇開他與此事的關系。
令他驚訝的是,此事剛剛發報匯報過去,總部很快便回電:
言說此事交由總部處理,叮囑他切勿再關注此事。
南京。
八辦。
“‘農夫’同志,總部來電。”
‘農夫’同志接過電文,入目看,皺起眉頭。
“太不小心了。”‘農夫’同志將電文折起來,披上外套,來到了隔壁的房間門口。
“‘翔舞’同志休息了沒有?”‘農夫’同志問道。
“‘翔舞’同志剛剛睡著。”熊嘉華輕聲說道,‘翔舞’同志剛剛來到南京,這幾天都在通宵達旦的工作,身體很疲憊。
“是‘農夫’同志嗎?請他進來。”里面傳來了‘翔舞’同志的聲音。
‘農夫’同志推門進來,看到‘翔舞’同志披著外套正在辦公桌前審閱資料。
看著‘翔舞’同志疲憊的面容,‘農夫’同志‘責怪’說道,“嘉華同志說你休息了,你這……”
“噓。”‘翔舞’同志微笑說,“別讓嘉華同志知道,不然又要嘮叨了。”
“總部來電。”‘農夫’同志將電文遞給‘翔舞’同志。
‘農夫’同志接過電文,拿起老花鏡,仔細看了看后,放下電文,“這件事你怎么看?”
“阮成敏同志已經暴露,而且以目前的時局來看,我建議,程敏同志可以以公開身份活動。”‘農夫’同志說道。
“可以。”‘翔舞’同志點點頭。
“另外,蘇俄的外交機關,向來是國民政府特務機關重點關注對象,我認為阮成敏同志可能早就暴露了,對方只是一直沒有動他而已。”‘農夫’同志說道。
“我贊同你的分析。”‘翔舞’同志點點頭,“請總部發電叮囑‘火苗’同志,涉及到蘇俄、紅色國際之類似事件,等同此次辦理,由總部來處理,切記不可有任何接觸行為。”
“總部已經叮囑‘火苗’了,我會要求總部再去電叮囑。”‘農夫’同志表情嚴肅說道。(PS1)
第二天,程千帆來到金神父路。
周茹今天歇班。
敲開門,看著穿著睡衣,睡眼惺忪的周茹,小程巡長嫌棄的指了指周茹的眼角,“眼屎。”
周茹慢條斯理的摳了摳眼角,打了個哈欠。
“你這不行啊,我不怕你看做是女人,你自己不能自暴自棄啊。”程千帆笑著說。
周茹懶得理會這個促狹的上司,從小程巡長的手中接過紙條。
“立刻向南京總部發電。”程千帆說道。
“是。”
南京,徐府巷。
齊伍微笑著將上海來電遞給戴春風,“處座,‘肖先生’來電。”
戴春風接過電文閱讀。
“程千帆年紀不大,做事卻很謹慎。”齊伍微笑說道。
戴春風點點頭。
事關上海特情組,程千帆便交給周茹發電,是以‘肖先生’的名義發電。
而其他機密情報,則是由程千帆親自發電,是為‘青鳥’來電。
如此,在上海特情組內部,基本上抹去了‘青鳥’的痕跡。
“這個阮成敏,最近有沒有動靜?”戴春風放下電文,問道。
事實上,阮成敏早就進入到特務處的視線內。
特務處有監視外國使領館的職責,此人同蘇俄駐上海總領事館第一次接觸的時候便進入到了特務處的視線。
只是一直沒有采取行動,其目的是放長線釣大魚。
“沒有,此人除了同蘇俄總領事館的二等秘書馬蘇洛尼科夫接除外,并沒有接觸其他人。”齊伍說道。
戴春風搖搖頭。
此人行事太不謹慎,竟然被上海特情組那邊也發現了端倪,目前看來,價值不大。
“繼續監視。”戴春風說道,國府方面同蘇俄目前處于合作蜜月期,暫時不好采取什么動作。
“處座,這是應懷珍發來的密電。”齊伍從公文包中摸出另外一份電文,雙手遞給戴春風。
“從應懷珍的密電來看,程千帆的政治覺悟很高,是十分可靠的。”齊伍說道。
“唔。”戴春風看著電文,滿意的點點頭。
據應懷珍來電所述,‘肖先生’聞知此事,首先詢問阮成敏是否是紅黨,態度極為嚴肅,似對紅黨有不共戴天之仇恨的態度,待聽聞此人是紅黨的可能性不大后,面色才緩和下來。
“另外,應懷珍匯報說,‘肖先生’對于她一直沒有拿下程千帆很不滿意,命令她加緊對程千帆的美色攻勢。”齊伍忍著笑,說道。
“這個混蛋,他這是假公濟私。”戴春風哼了一聲。
“處座,此事我倒要說一句公道話了。”齊伍微笑說道,“雖然看似假公濟私,不過,此舉也可以令程千帆本人同特情組剝離,也是為了安全起見。”
“公是公,私是私。”戴春風罵了句,“要說這小子沒有垂涎應懷珍的美色,你信嗎?”
齊伍忍俊不禁,這小子是個機靈鬼,明明是假公濟私的事情,偏偏還有模有樣,即便是處座也只能罵兩句。
不過,女人嘛,食色性也,此乃小節。
只要這小子不誤事,處座不會太在意。
檀香山路。
穆醫生登門,給覃德泰檢查身體。
“區座,這是伯特利周虹蘇一案的調查報告。”穆醫生從醫藥箱取出一份文件遞給覃德泰。
“程千帆?”覃德泰看了文件,露出思索之色。
“是的,汪康年匯報,法租界槍戰那天晚上,程千帆去了伯特利醫院,據說此人是去看望麥蘭捕房的蘇稚康的。”穆醫生說道,“汪康年的手下匯報說,程千帆離開的時候,在走廊里遇到周虹蘇的孩子,男孩向程千帆要錢,程千帆扔了一枚鎳幣,雙方并沒有說話。”
“程千帆去伯特利醫院看望蘇稚康,這件事我知道。”覃德泰點點頭,“怎么,你們認為程千帆有問題?”
“從調查報告來看,并沒有什么問題。”穆醫生說道,“不過,您知道的,汪康年曾經懷疑過程千帆。”
“這件事我知道。”覃德泰說道,去年春天的時候,汪康年就調查過程千帆,經過調查,消除了對程千帆的懷疑。
“杭州的何關何主任對程千帆依然有一些懷疑。”穆醫生說道,“汪康年出于慎重考慮,同意了何主任的建議,提出對程千帆再做調查。”
覃德泰搖搖頭,“程千帆此人,貪財好色,行事狠辣,并且親自抓捕過紅黨,這種人是不可能是紅黨的。”
“那屬下通知汪康年,不必……”
“他們既然要查,就讓他們查一查。”覃德泰搖搖頭,盡管他心中不認為程千帆有問題,但是,出于謹慎考慮,查一查總歸不會錯。
“是!”
“昌盛洋行的那個阮成敏,有動靜沒?”覃德泰問道。
“此人前幾日同蘇俄總領事館的二等秘書馬蘇洛尼科夫秘密見面,此后再無異常。”穆醫生匯報說道。
“繼續監視。”
“是!”
“有紅黨羅濤的消息沒?”
“還沒有。”
覃德泰皺了皺眉頭,這個紅黨羅濤,就如同一滴水匯入了大海,自從進入到上海灘后便失去了蹤跡。
“區座,還有一件事。”
“說。”
“紅黨駐上海八辦向我方發函,要求釋放紅黨劉波。”穆醫生匯報說道。
“劉波?”覃德泰皺眉,自從這個代號‘魚腸’的紅黨重要特工被法租界抓捕,乃至是被國府申請引渡期間,紅黨一直毫無反應,他都下意識認為紅黨放棄此人了,沒想到這邊剛剛將劉波從法租界監獄引渡出去,紅黨就有動作了。
“此事你怎么看?”覃德泰問道。
“屬下,屬下認為,我們可能……”穆醫生小心翼翼的看了覃德泰一眼。
“支支吾吾做什么,有什么不好說的。”覃德泰煩躁,說道,“你是否也覺得我們上了紅黨的當了?”
“恐怕,確有可能。”穆醫生說道。
“冊恁姆媽。”覃德泰罵了句,他現在也傾向于這個可能性:
丁乃非帶隊抓捕劉波失敗,劉波被巡捕房抓捕、判監,紅黨沒有辦法將劉波從法租界監獄解救出去,干脆就一直沉默,給黨務調查處以‘紅黨放棄劉波’的錯覺。
現在,劉波被引渡到國府,紅黨立刻等來了機會,開始出聲要求國府放人。
側恁娘的,紅黨端地是狡猾。
“區座,依你之見,此事該如何處理?”穆醫生問。
“先拖著。”覃德泰沉聲說,“抓緊時間審訊劉波,盡快從他的口中挖出情報。”
說著,他停頓了一下,“不過,要注意手段,別弄死了。”
喝了一口水,覃德泰煩躁的放下茶杯,國紅合作,黨務調查處又是公開引渡了劉波,想要以‘查無此人’為借口都不成,這個劉波早晚還是要交給紅黨的,現在能做的就是抓緊時間撬開劉波的嘴巴。
紅黨‘魚腸’,這可是一條大魚,這家伙肚子里肯定有不少紅黨機密。
翌日。
延德里的清晨充滿了熱鬧的市井氣息。
“帆哥兒,去上班啊。”
“帆哥兒,了不得了,我家的煤球不知道被哪個老東西偷走了兩塊。”馬姨婆攔住程千帆,向小程巡長報案。
程千帆拎起趙老頭爐子上的水壺,給馬姨婆的盆里倒了小半盆熱水。
趙老頭急的干瞪眼,看著馬姨婆得意洋洋的端著洗臉盆走開了。
“兩塊煤球,能燒一壺水。”程千帆低聲對老趙頭說。
老趙頭悶悶的點頭,他還是覺得自己虧了,進了自家煤球爐的煤球,那就是自家的了啊。
巷子口,程千帆就看到半大小子阿毛跑來。
“帆哥,小寶上學去沒?”阿毛問道。
“還沒呢。”程千帆摸了摸阿毛的腦袋,“去吧,小寶在家里呢。”
在阿毛跑開后,程千帆表情嚴肅。
這是他和半大小子之間最新的預警設置:
如若阿毛跑來直接說找小寶玩耍,則說明沒事。
如若阿毛是問小寶有沒有去上學,則說明外面有情況。
程千帆從兜里摸出煙盒,抽出一支煙,點燃了。
隱蔽的將槍套解開,保險關閉,確保自己可以隨時拔槍射擊,施施然朝著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