殉爆:
“羅莉安,我有個問題。”
年幼的納爾遜扛著比他還要高的鋼架,一角踩在四角凳上,魔杖的尖端迸濺出灼熱耀眼的火星,像使用電鋸一樣將粗壯的鋼架切割成一塊又一塊大小相等的鋼胚,他穿著一件厚實的棉大衣,圍著一條龍皮的圍裙,
受傷套著面點師傅常用的烤箱手套,哪怕平常很注重鍛煉身體,此刻也因為重體力活而滿頭大汗。
羅莉安正背對著他,坐在一座熊熊燃燒的高爐前,指揮著法米利爾們往爐里添煤,巴里安德烈一行人去辦事了,只有納爾遜和她還留在這座位于克拉科夫遠郊的古堡中,
兩人所處的房間正是羅莉安的煉金工坊,
那些仿佛真的擁有生命的法米利爾就是在這間工坊里誕生的。
相比巫師們彌漫著怪味、背景音是魔藥熬制“咕嘟”聲的工坊,
羅莉安的煉金工坊更像是一間擺滿了器械與材料的實驗室,或者說,更像一間鐵匠鋪子。
她一手拉著高爐旁的風箱,一手捏著水銀溫度計測試著鐵砧的溫度,相比她自詡的“魔法師”,更像一位經驗老道的年輕女鐵匠,透過高爐的開孔,可以看到一塊塊堆疊的鋼胚在火焰中逐漸變紅,迥異的金屬也在魔法操控的動力錘的鍛打下一點點地融合。
房間里充斥著納爾遜切割鋼架的噪音,還有羅莉安富有韻律的拉風箱聲。
窗外是不是傳來丁卡斯委屈的吼叫聲,這頭兇猛的惡龍在紐特的調教下受盡了“折磨”,但羅莉安根本沒有聽到丁卡斯的吼聲,這爐鋼要成型了,已經在這里盯了一整天的她也開始感到疲憊,
納爾遜見狀,迅速完成了對鋼架的切割,
拎著剛剛踩著的四角凳走到羅莉安身邊,
把她的手從風箱的握把上拿下來,一屁股坐在一邊,開始賣力地拉動起風箱來。
“吼……汪嗚”
惡龍的咆哮經過了詭異的變調,最終變成了狗叫聲,羅莉安終于被這聲慘叫驚醒,從椅子上彈了起來,跑到窗邊,看著樓下正掛著變態的笑容給丁卡斯喂老鼠干的紐特,紐特注意到有人看他,抬起頭,順手拎起丁卡斯沖羅莉安打了聲招呼,可憐的小狗不知道今天又品嘗了什么奇怪的東西,據說紐特正在研究這只能夠變形的神奇動物究竟擁有狗還是龍的消化系統。
羅莉安點了點頭,縮回了腦袋,對著玻璃拂去蝴蝶結上沾著的灰塵,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說道:“你問吧。”
“我昨天晚上看完了你給我的筆記——”
“你看完啦?!”不等納爾遜說完,羅莉安就大聲地驚呼起來,
“怎么可能呢?那可是我好幾年的心血!寫了好幾年呢!光是翻譯成英語,我就花了足足兩個月的時間,
你怎么可能一晚上看完呢?難道年輕人不用睡覺嗎?”
在剛來到這里的時候,羅莉安也和當地的居民打過交道,甚至還接受過約納斯的采訪,但很快占領波蘭的德軍就注意到了她的存在,熱衷于各種魔法巫術的德國人不可能放過她,雖然她有萬全的手段保護自己的安全,但因為德國人的包圍,她已經很久沒有見過活人了。
所以在納爾遜一行人到來時,她才格外快活,尤其是在面對第一印象不錯的納爾遜時,她表現地尤為熱情,有一套自己判斷標準的羅莉安甚至愿意把獨有的煉金術教給他,魔力告訴她,這個在一行人中看起來最弱小的男孩有著某些和她一樣的特質,在未來會做出前所未有的事業。
“看到新奇的東西我就會很興奮,羅莉安,覺可以留在下一天睡,但對于新的知識,晚一天了解,就少一天思考的機會,”納爾遜聳聳肩,換了一條胳膊繼續拉風箱,“更何況我只是不求甚解地翻了一遍,里面大多數的東西我還看不太懂,你可能不知道,我現在算是輟學了。”
“哦,”羅莉安拍了拍胸口,長舒了一口氣,“我還以為你是那種嚇人的天才呢,什么問題,你問吧。”
被羅莉安這樣一打岔,納爾遜忘了他自己剛剛要問什么,只好搬來一只滿地亂爬的煉金人偶替他拉風箱,掏出口袋里隨身攜帶的筆記本,從滿滿兩頁的問題中找了一個最重要的。
看著密密麻麻的問題,羅莉安的眼皮狂跳,她覺得自己有的操勞了。
“哦……是這樣的,”納爾遜找到了問題,瞇著眼睛問道,“我注意到你的筆記中并沒有提到如何為法米利爾賦予靈魂的方法,憑借我了解的一些魔法與煉金手段,我大致模擬了你記錄的制作過程,最終的成品大約是一個可以聽從巫師簡單命令的人偶,但你的這些法米利爾在我看來稱為‘人造生命’都不為過,它們存在自我的認知,甚至可能存在靈魂,這真的是可以創造出來的嗎?”
“你們的巫師不會創造生命嗎?”羅莉安反問道。
在仔細閱讀了她的筆記后,納爾遜已經漸漸相信羅莉安和自己一樣,是個天外來客的說辭,迥異的魔法與理論,甚至連魔法的基礎都存在天壤地別的差異,他目光灼灼地頂著羅莉安,說道:“巫師并非沒有這種嘗試,但大多數還是通過分裂靈魂、甚至將其他人的靈魂為己所用的方式來賦予某些魔法物品自我的意識,有一種特殊的方法,就是給巫師畫像,保存完好的畫像甚至在百年以后也可以以被畫像者的行為邏輯與人交流,但這種畫像其實是某種類似于攝神取念的魔法,完整記錄下畫中人在那一刻的思緒,模擬他的思維。”
“你懂得可真多。”
“我只是看了一些沒什么用的歷史書,和你所說的最貼近的是巫師家庭中豢養的家養小精靈,據說,在很久以前,巫師創造了這種生命,并奴役它們服務巫師家庭。”
“這不是有嘛。”羅莉安笑瞇瞇地說道。
“但這幾年學界似乎有不同的觀點,在距今最近的一次妖精叛亂中,妖精對家養小精靈的態度令人很難不浮想聯翩,”納爾遜像是在魔法史的課堂上回答問題一般,站得筆直,皺著眉頭說道,“它們對家養小精靈的厭惡甚至超過對巫師的仇恨,有人研究了它們的身體與魔法,妖精和家養小精靈具有相似的身體構造與類似的魔法,這和用襪子變出家養小精靈的傳說相去甚遠,我個人更加相信另一種有大量文物佐證的說法——家養小精靈就是在很久以前的一次與妖精的戰爭中被俘虜奴役的妖精。”
看著對這種歷史秘辛如數家珍的納爾遜,羅莉安有些驚訝,憋了半天,她才說出來一句:“它們聽起來可真可憐。”
“是的,很可憐,”納爾遜點點頭,說道,“所以除了分裂靈魂、控制靈魂、復制思想的方式外,世界上并不存在憑空創造一個完整生命的魔法,羅莉安,你的法米利爾們又是怎么回事呢?”
羅莉安沉默了一會兒,對納爾遜刨根問底的精神感到嘆服,她彎下腰,摸了摸湊近的煉金人偶,說道:“在我的家鄉,人造生命也是一個禁忌的話題,最早的時候他們更習慣用更加科學的方式來進行研究,比如在培養皿中制造一個具備各種生物優點的生命,但魔道學者選擇了一條不同的路,他們把目光投向了更加禁忌的領域——靈魂,創造一個靈魂何其困難,不光要賦予它思考的本能,還需要教會它知識、常識,研究一度走向僵局,直到一位天才的學者想到了一個更加簡單的方法——生命只需要認識自我便足以覺醒了,至于它的能力、秉性乃至之后的一切行為,只需要交給后天,讓它們像人一樣學習生活、認識自己,這種人造的生命被我們成為法米利爾。”
聽著羅莉安的講述,納爾遜陷入了沉思。
“你曾經告訴過我,魔力和情緒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我想對于你們巫師來說,創造一個混沌的自莪會更加簡單,”羅莉安甩了甩頭發,“在你學會如何制造法米利爾的身體后,我會教給你制造核心的方法——原理其實很簡單,是非的劃分,就是一個靈魂從混沌走向理智的第一步,當然,如果你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
羅莉安微笑地看著站在面前的納爾遜,年輕的少年捧著筆記本,臉上滿是掙扎,她吹了一聲口哨,繼續去煉鋼了。
“還是等我學會基礎的煉金吧,”過了好一會兒,羅莉安聽到了令她滿意的回答,“好高騖遠可不是一個好習慣。”
兩人第二次這樣談話,已經是在城堡被搬到紐蒙加德以后了,居住在圖書館黑塔頂端的納爾遜像一塊干澀的海綿一般,貪婪地吮吸著寶庫中的水分,在幾位好老師的實戰教導下,他的魔法變得愈發強大,很快超越了這個年齡段人應當有的水平。
可即便如此,他也沒有放下追隨羅莉安學習的腳步,總是在黃昏時分造訪紐蒙加德邊緣的城堡,不知疲憊地用錘頭敲擊著鐵砧上的材料,埋著頭做著一開始就早已爛熟于心的工作。
羅莉安的家中總是有幾位好奇的客人,格林德沃哪怕從來沒見過她,對她的重視也是前所未有的,這種全新的魔法代表著無限的可能。
聽說最近克拉科夫那邊有新的情況,納爾遜有可能被派過去主持大局,她始終難以理解,一個如此年輕的小巫師究竟有多大的本事和精力去做那么多成年人也扛不住的工作,她想起了納爾遜在克拉科夫時給她講過的家養小精靈的故事,在她看來,格林德沃對納爾遜的壓榨比家養小精靈還要嚴重得多,但納爾遜像弓弦一樣緊繃的脊背卻仿佛在不停地強調他還能做得更多。
看著掄錘奮戰的納爾遜,羅莉安的臉上露出了一絲不忍,當年的小男孩已經練就了一身結實的肌肉,汗水打濕短衫,勾勒出刀刻斧鑿的線條。
“歇會兒吧,納爾遜,”羅莉安遞上了一杯自己種的水果榨成的果汁,寬慰道,“在我這兒你就好好歇息吧,別太著急了。”
“你不是想回家嗎?”納爾遜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被燒得通紅、甚至有些發白的鋼錠在他蘊含魔力的錘下顯露出板正規整的輪廓,“我可不想找到回家的方法時,你已經變成一個老姑娘了,你這樣美麗聰明的女孩,一定有人在等著你吧。”
納爾遜的話讓羅莉安仿佛中了石化咒一樣僵住了,水杯從她的手中滑落,紅色的西瓜汁隨著爆開的杯子飛濺四散,灑滿了她的裙子、納爾遜的身體,還在發熱的鋼錠上留下了漂亮的花紋。
“你怎么了?”納爾遜放下錘子,生怕羅莉安出了事。
“沒什么,”羅莉安沒有想到納爾遜還記得第一次相遇時自己的愿望,她的眼眶有些濕潤,轉過頭用手背抹了抹,說道,“我今天來教你制作核心吧,就是你之前做那枚感嘆號的時候我給你的核心。”
古老的城堡中時不時傳來納爾遜和羅莉安的問答聲,進出的少年也一天天長高、更加成熟。
“羅莉安,如果我把核心做得很大,能驅動起來一個巨人嗎?”
“我想可以,不過越龐大的身體越需要巨量的魔力與更復雜的結構。”
“法米利爾可以學會魔法嗎?既然它們是由魔力創造的,我想它們應該不會是麻瓜。”
“你不是得到了一處銀礦嗎?我們現在可以開爐試試。”
“如果有魔法人偶的輔助,那些不會魔法的人可以使用魔法嗎?”這次談話的地點在一片漂亮的花園中,格雷洛克山的山頂云霧繚繞,兩人已經到達了伊法魔尼,“我有一個想法,把它們和不會魔法的麻瓜結合,就像一根拐杖一樣。”
“我不知道,”羅莉安已經回答不出納爾遜天馬行空的問題了,她像以前那樣笑了笑,“我們試試吧。”
“我們試試吧。”
在納爾遜魔杖的指揮下,灑落人間的魔法生命們尋找著就近的傳教士組合,和他預料的、試驗過無數次的過程沒有一絲一毫的差別,笨拙粗糙的傳教士在金屬的摩擦聲中緩緩變形,成為一只只服帖的手套,光芒沒有那樣刺眼了,反倒變得內斂。
一名收獲新裝的戰士搖了搖頭,他有些幻聽,這只手套仿佛在對他說話一般。
迷迷糊糊的戰士翻過工事,在同伴的阻撓下向一名倒地的巫師走去,一道綠色的魔光伴隨著殺意向他沖來,他來不及反應,但鏡面似的防御早已悄然張開。
他彎下腰,從黑巫師的手中抽走魔杖,舉在胸前,前所未有的感覺仿佛一道暖流一般,滋潤著他緊繃的神經,聽從著心中的指引,他笨拙地轉動手腕,杖尖顫抖地指向不遠處一根斷裂的魔杖。
“羽加迪姆勒維奧薩。”
這是霍格沃茲的新生們接觸的第一個魔咒,半截魔杖在雨中掙扎著飄起。
巫師和麻瓜的區別到底是什么?一個擁有魔力,愿意伸出援手的靈魂。
魔咒與子彈的交火停了一瞬。
雨也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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