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學家
歷史學家
納爾遜笑瞇瞇地看著樓頂跑遠的偷聽者,隱約間可以看到一頭揚起的長發。
興許是哪個巫師團伙的女巫吧?他沒有多想,扭頭看向指著自己直哆嗦的博金·博克,那枚魔眼早已因為劇烈的情緒波動失去控制,眼眶四周綻起血管與青筋,無序地轉動著,以人腦難以反應的速度向四面八方望去,
唯獨避開了納爾遜和被他擋在身后的穆迪。
巨量的信息幾乎同時涌入博金·博克的腦海,讓他本就老邁腐朽的靈魂變得更加不堪重負,盡管頭痛欲裂,但他甚至連抬起手捂住太陽穴都做不到,而魔杖被穆迪奪走的他甚至連一個最簡單的鎮痛魔法都施展不出來,茍活了數百年的博金·博克在此刻切身地體會到了死亡將近的痛苦。
那是一片看不到邊際的漆黑虛無,仿佛一個掙扎的人被蠻力不斷地按入水中,在嗆水和呼吸的刺痛中反復擺動,
整座城市的信息被古老而強大的魔眼事無巨細地記錄,不經篩選的涌入他的記憶中,而曾屬于他的過往眼看著就要被這恐怖的記憶覆蓋抹去,他即將在這次對柏林的被動“觀察”中失去自我。
眼前的圖景漸漸變得扭曲模糊起來,如同在一幅剛完成的畫作上潑熱水一般,色彩暈染、邊界模糊,這是大腦自我保護的機制,恍惚間,博金·博克仿佛聽到了先祖的呼喚,他甚至產生了從未見到過的幻覺——一列色彩鮮艷的列車疾馳在一望無際的白色原野上,鐵軌的終點是一座窺不到全貌的黑色石門,宛如薄霧的紗幔在門梁上浮動著,聲音、光線乃至進入門內的一切都被毫不留情地吞噬,沒有一絲信息能掙脫它,從紗幔后的未知中脫困而出。
他聽到了古老的、宛如蛇類嘶吼的低語,正從那紗幔缺失的一角艱難爬出,但來自門后未知的引力又實在太過龐大,
那低語聲又斷斷續續的,最后一點兒音色也被碾得粉碎,
而那扇黑色的大門,也如同一張深淵巨口一般,在攝人心魄的風聲中,向他撲來!
“喂,”博金·博克只感覺自己的領子被什么東西拽住,猛地一拉,他和被從溺水中救上岸的人一樣,捂著劇烈起伏的胸膛,大口地貪婪地吮吸著空氣,干癟的肺部在劇痛中再次被生機填滿,博金·博克顧不上這股疼痛,他佝僂的身軀更加瘦小了,身上華貴的袍子像是剛從水里撈出來一樣變得濕透且沉重,從那只完好眼睛的視野中,他看到伊戈爾·卡卡洛夫模糊的身影,他正扯著自己的領子,高高地抬起手,“你沒事吧?”
博金·博克心中的恐懼被狂喜取代,
他篤定,那股把他從死亡拉回現實的力量就是來源于復活石!之前的懷疑煙消云散,唯有復活石擁有這種力量,在自以為見識到死亡的恐懼與波瀾壯闊后,博金·博克對復活石的欲望幾乎取代了魔眼攝取的海量信息,充斥著他的頭腦,將其他的一切思緒都牢牢地壓在最下面。
眼看巴掌就要落下來,博金·博克連連擺手:“卡卡洛夫先生……咳咳咳!我……咳……我沒事。”
“把魔杖還給博克先生,不要那么不禮貌,”納爾遜失望地放下手,但還是在他的老臉上拍了拍,狐疑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一肚子壞水。”
“我怎么敢呢?”博金·博克堆笑接住穆迪丟來的魔杖,他的眼神畏懼地避開了卡卡洛夫的臉,那枚魔眼甚至什么都看不到了,他害怕地伸出手,摸向眼眶,但可怕的是,他不光摸不到魔眼,甚至,連皮膚為眼球開的縫都摸不到了,“我……我的……”
“你的眼睛好像瘋了,博克先生,”納爾遜看他還能正常說話,松開了撕著他領子的手,任由博金·博克跌跌撞撞地后退,靠在小巷的墻上,用兩只捏布料都捏不穩的手摸索眼皮,甚至用指甲扣挖,想要把它扒開,納爾遜聳聳肩,說道,“不瞞你說,在成為一個古董商人以前,我做過德姆斯特朗的校醫,如果你執意把它扒開的話,你會死的。”
哪怕不愿意相信納爾遜的話,博金·博克還是停下了動作,緊張地看了過來。
“這應該不是你的眼睛,我們自己尚且不能控制自己不去看不該看的東西,更不要說擁有一只不屬于自己的、敏銳又敏感的眼睛了,”納爾遜聳了聳肩,“我只能說你是個人才,博克先生,哪怕像我這樣熱愛古董的人也不敢把這種古老的器官往自己身上安,你以為這是你獲取力量的捷徑?你親手往自己身上植入了一只可怕的寄生蟲,在情緒與魔力平復之前,我建議你不要用小刀或者什么東西把眼皮拉開,否則,嘖嘖。”
博金·博克用力地按了按裝著魔眼的眼眶,那只眼睛還在里面,他的心落回到肚子里,感激地看了納爾遜一眼,煽情地叫了聲“卡卡洛夫先生”,緊接著腳下一滑,向納爾遜撲來。
“你可不要訛我,”納爾遜退后一步,“我不吃你那套。”
“我當然……當然沒有,”博金·博克差點兒摔了個狗啃屎,扶著墻喘著粗氣站了起來,汗水一滴滴地從額角滴落,砸在干燥的地上,“我這是老毛病了,卡卡洛夫先生,和您沒關系,但是很感謝您救了我,年紀大了,這玩意兒有些不聽使喚了。”
“你自己的眼睛呢?”納爾遜問道,“你可能比較需要它。”
“那種無用的東西,早在不知道多少年前,就被我給扔了,”博金·博克虛弱地笑笑,“興許是喂了狗吧,誰知道呢。”
“那可真遺憾,”納爾遜做出一副愛莫能助的表情,他抬起手展示著岡特家的戒指,“你怎么不把你的*也扔了呢?哪怕是復活石這樣的寶物,也沒法指定復活被你丟棄的眼睛。”
“復活石……”博金·博克全然忘記自己剛剛在生死邊緣走了一遭,目光馬上牢牢鎖定在了納爾遜的手指上,他這次不敢再撲上來,只是遠遠地盯著,哪怕竭力掩飾著自己的貪婪,但那副吞咽口水的模樣也實在太好懂了——這也不能怪他,再好的演員,在真情流露的時候也難以克制,但好在這段劇情有一位耐性極好的導演,納爾遜耐心地聽他追問道,“真的可以復活死者嗎?”
“起碼比你玩弄的那些行尸走肉要好得多,”納爾遜撇了撇嘴,“對了,這幾年你還在搞陰尸大軍嗎?”
“我……怎么會呢?”博金·博克擦了擦額角的汗,矢口否認,“在上次見到您的力量后,我認識到這種下乘又惡劣的魔咒不僅不能對抗強敵,反倒不那么……道德。”
“嘖,”納爾遜搖頭,“有生之年我竟然能在這里聽到這個詞,恐怕你會因為覺得自己的軍團不夠龐大才導致的失敗,反倒變本加厲了吧?”
“呵呵,怎么會呢?”博金·博克接連否認,“我冒昧地問一句,卡卡洛夫先生,復活石……真的和《詩翁比豆故事集》里說的一樣嗎?”
“告訴你個秘密,博金·博克,”納爾遜用不加掩飾的聲調驕傲地說道,“格林德沃正是因為老魔杖而不可戰勝,和它并列的復活石,可是一件古往今來,都難得一見的寶物。”
博金·博克陷入了獲得復活石以后利用陰尸塑造出一批無敵的亡者軍團的美夢,它們不再是行尸走肉,反倒因為死神的饋贈而充滿智慧,它們可以使用生前的魔法,眼眶中的魔眼連接著他這個亡者的帝王,它們像猛獸一般不畏疼痛悍不畏死,是一支征服世界的無敵軍團!
這是一件為他而生的寶物!為此,他甘愿付出一切,做出一切嘗試,哪怕明知伊戈爾·卡卡洛夫二人來者不善,他也愿意親自踏足陷阱,他相信,在這場賭注為自己的一切乃至性命和復活石的豪賭中,在柏林經營許久的自己會成為最后的贏家。
“我可不賣哦。”納爾遜小聲的提醒將他拉回現實,“你的表情可真惡心。”
“嘿嘿……”博金·博克搓著手,露出了商人的狡黠笑容,“那只是價碼不夠罷了。”
“你恐怕得天大的價碼。”
“我的寶庫,包您滿意……”
經歷了意外的三人再次上路,而一開始在宴會廳樓下躲到馬車下的男巫還在被孤獨地吊在墻上。
“膽子真大。”
在拐離小巷前,納爾遜停下腳步,轉身向不久前炸塌的屋頂望去,一只躲藏在殘磚后的眼睛在與他對視了一秒后,像只受驚的兔子般地縮了回去,他搖了搖頭,抬起胳膊,用魔杖指向那里,在注意到他的動作后,之前逃跑的女人猛地從廢墟里站起身,轉過頭,飛也似地逃跑了。
這個女人不光不像習慣了黑魔法的巫婆般面目可憎,反倒長得清秀,甚至有些漂亮,臉上的塵土和血跡也無法掩蓋她年輕的容顏,她撒開腿,奪命狂奔,手中的魔杖準備著幻影移形的姿勢,但她的臉上并沒有太多被發現的驚恐,反倒透著一絲絲不明所以的期望與欣喜。
“復活亡者的石頭……”
在逃跑的過程中,這個自言自語的女人似乎聽到了納爾遜的聲音,她驚恐地轉過頭,好在納爾遜沒有跟來,但她沒有注意到,一只銀色的蜻蜓已經悄然落到她的發卡上,變成一朵和發卡上其他裝飾一模一樣的雕花,而就在她跑到另一棟樓的樓頂上幻影移形逃走后,納爾遜的魔咒也落到了她站立的地方。
“轟!”
“怎么了?!”博金·博克警惕又迷茫地扭過頭,看著收起魔杖的納爾遜和身后坍塌的屋舍,不知道他在抽什么風,“有人襲擊您嗎?”
“你說呢?”納爾遜聳聳肩,“這地方可真是熱情好客。”
“不瞞您說,”博金·博克繼續帶路,“這兒的麻瓜甚至都比外面兇惡很多,前段時間還襲殺了幾頭狼崽子,天曉得他們是用什么東西做到的?難道真是里那種鍍銀的弩箭?”
“你可能和吸血鬼記混了。”
穆迪低著頭,跟在兩人的身后,在他得知自己身處的位置是傳說中滿是黑巫師的魔窟普魯士時,早已在心底制定了不下二十種作戰計劃,包括但不限于在納爾遜因為自大落入陷阱時英雄登場拯救學長的戲碼。
但這一切似乎都和他想象的有天壤地別的差距,穆迪撫摸著自己的魔杖,從到達普魯士到現在,他攏共只使用過它兩次,一次是吊起了藏在車底下的人,另一次則是不久前奪取了博金·博克的魔杖。
在他的印象中,納爾遜除了變了一輛馬車、無意義地向天上射了兩記障礙咒、用變形咒堵住了博金·博克的眼睛外,也沒有任何魔法上的動作,預設的血戰和魔咒的對撞壓根沒有登場,他甚至開始懷疑起自己出現在這里的意義,畢竟僅從打入敵人內部這個目標來看,納爾遜憑借他的那張嘴和手指上戴著的粗制濫造的戒指就已經完全可以做到了。
他似乎壓根只是一個被叫做“侄子”的道具,哪怕換條卡卡洛夫家族從小養到大的柴犬都沒什么區別。
難道這才是傲羅真正頂級的工作方式嗎?穆迪撓了撓頭,開始懷疑起爛熟于心的傲羅手冊。
“愣著干嘛?”納爾遜的叫喚把他拉回現實,穆迪抬起頭,在前方不遠處,納爾遜正站在巷口沖他招手,“你是打算讓你最敬愛的叔叔一個人深入魔窟嗎?”
穆迪撇了撇嘴,追了上去,他一點兒都不懷疑納爾遜有一個人蕩平“魔窟”的能力,甚至有機會騙得這群黑巫師自相殘殺,就像……穆迪搖了搖頭,把不好的念頭驅逐出腦海,他現在慢慢堅定了一個猜測——納爾遜喊他來,就是為了在枯燥的旅行中找到一個逗悶子的玩具。
一邊思考按照“傲羅的方式”需要花費多長時間才能潛入到這間秘密寶庫周邊,穆迪一邊抬腿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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