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韋民的表情，可不像是什么好事兒。
看樣了卻有大事兒要發生了。
當然，這大事兒只是相對于吳遠來說的，對于其他人應該無關緊要。
吳遠應了一聲，便站了起來，跟著程韋民走出了醫生辦公室。
程韋民在走廊里左右看了看，又把吳遠帶到了一個沒有什么人來的地方。
看程韋民的樣子，十分小心謹慎，吳遠心里還真有些沒底了。
這是要鬧哪樣兒？
吳遠和程韋民早就混熟了，和他說話也不需要太過小心，便忍不住問：“程主任，怎么了？發生什么事兒了？”
程韋民擺了擺手：“吳醫生，你也不要太緊張，就是隨便和你聊聊。”
吳遠露出了苦笑：“您這哪是找我隨便聊聊啊，那表情好像是世界末日了一樣。”
程韋民啞然失色：“有嗎？沒那么夸張吧？”
吳遠心想，事實比我說的還夸張。
程韋民：“嗨，這不是剛跟人吵了一架，可能心態還沒恢復。”
吳遠怔了怔，也不知道程韋民跟誰吵架了，還有為了什么事兒吵架。
按理說，程韋民也是個職場老油條了，不至于隨隨便便就跟人急眼，想必是遇到了忍無可忍的人，然后做到了忍無可忍的事。
這時，程韋民壓低了聲音說道：“吳醫生，如果邊向迪找你談話，你務必要小心點。”
吳遠怔住了：“邊向迪找我談話？”
吳遠的神色也是條件反射，其實昨天陳忠勝和鄭秋成已經和他說了，邊向迪很可能要修理吳遠。
所以邊向迪一定會找吳遠談話。
不過邊向迪什么時候會找吳遠談？會談什么內容？
對吳遠來說，仍然是懸念。
程韋民：“具體邊向迪會找你說什么，我也不知道，如果他要讓你調到外科科室，問你的意見，你不要答應。”
吳遠看了程韋民一眼，樂了：“程主任，邊向迪會調我去外科科室？這怎么可能呢？”
程韋民擺了擺手：“不是我想多了，多半會是這樣，不過現在院里也在商討這件事，還沒最終決定。”
吳遠點了點頭：“那行，程主任，我聽您的，除了急診科，我是哪兒也不去。”
程韋民“嗯”了一聲：“只要你不離開急診科，應該不會有什么問題。”
說實在的，程韋民也是為了護著吳遠，吳遠還有些小感動。
程韋民這時又皺起了眉頭，似乎想到了什么：“除非……”
吳遠：“除非什么？”
程韋民又搖了搖頭：“沒什么，邊向迪再不是……應該不會做得那么絕。”
不是什么？不是東西？
程韋民也是經常暴粗口的。
程韋民：“行，那你先回去工作吧，我還要去開會。”
吳遠點了點頭，鄭重地說：“程主任，謝謝您啊，回頭請你喝酒。”
程韋民呵呵笑了起來：“行了，喝酒著什么急？你快回去吧！”
吳遠便轉身回了醫生辦公室。
程韋民嘆了口氣，也朝前面走去，直接去了門診大廳一側的電梯間，乘職工電梯直接上了八樓，那是開醫院領導層例會的地方。
程韋民敲門走了進去。
里面的人很少，也就是一正兩副院長，再加上邊向迪和蔡國濤，兩個外科辦公室主任。
不對，要說副院長，邊向迪也是一個。
不過醫院里的人更多的是叫邊向迪為邊主任，而不是邊院長。
院長姜文強笑著說：“程主任，快坐快坐。”
程韋民臉上恢復了笑容，坐了下來：“院長，找我來說什么事兒啊？”
姜文強看了一眼邊向迪一眼：“姜主任，今天找你過來，是來聊一聊你們科的吳遠的事情。”
程韋民“噢”了一聲：“院長，我們科的吳遠吳醫生，干得挺好的。”
其實程韋民也是在裝傻。
院里這幾位大佬找程韋民過來，肯定不是問一問吳遠的工作情況的。
邊向迪果然露出了不以為然的神色。
姜文強笑著說：“吳醫生表現好，這我們知道，所以我們打算找你程主任商量個事兒。”
程韋民：“什么事兒啊？”
邊向迪和蔡國濤對視了一眼，那樣子像是在說“這程韋民真是個老狐貍，還在裝傻”。
姜文強仍然很耐心地解釋：“程主任，吳遠表現好，能力強，大家都知道，所以邊主任和蔡主任之前跟我們商量了一下，打算把吳遠調到外科科室去，所以想問問你的意見。”
程韋民一聽，不禁露出有些頭疼的神色，應道：“幾位院長，還有邊主任，蔡主任，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吳遠在我們急診科那可是寶貝，沒有他在，急診科的效率，還有救治率都要直線下降的。”
程韋民說到這里，還露出頗不解的神色：“我們急診科本來就缺人，都是我們找其它科室要人，現在怎么要到我們頭上了？”
姜文強、丁山松等三個院長面面相覷，一時語塞。
雖說程韋民的邏輯不太對路，但是熟悉公立醫院的情況都知道，急診科在任何一家醫院里都是最忙，最缺醫生的，所以一直都是急診科去向院里申請解決人員短缺的問題，很少有科室找急診科去挖人。
姜文強：“這個……”
這時，邊向迪出聲說道：“姜院長，讓我來說吧。”
姜文強點了點頭，邊向迪就是始作俑者，他來說正好。
邊向迪對姜文強說：“姜主任，我和蔡主任也商量了好幾次，我們當然也知道吳遠對于急診科非常重要，但是程主任，你要想一想，正因為吳遠能力強，手術水平高，所以才想讓他去外科科室發揮更大的作用啊。”
程韋民臉色木然，似乎不為所動。
邊向迪看了一眼蔡國濤。
蔡國濤輕咳了一聲，說：“邊主任說的沒錯，吳醫生的外科能力我們都非常清楚，如果留在急診科，發揮不出他的價值，說實在的，咱們東城醫院的外科正是用人之際，還是需要物盡其才，讓每個人都發揮能力才行。”
蔡國濤這個人，也是完全向邊向迪屈服了，沒有一絲要挑戰他的意思，至少表面上如此。
蔡國濤又說：“程主任，其實急診科也不算缺人，比如陳忠勝陳醫生，剛剛拿到編制，外科能力也很強嘛，可以獨擋一面了。”
程韋民眉毛一挑，剛要說話，蔡國濤又打斷了他的話頭：“就算陳醫生還嫩了一些，不是還有老彭呢嘛！”
老彭，當然是指的彭書華。
彭書華本來就是外科醫生，而且水平相當精湛，有一些方面甚至可以跟沈飛塵掰掰手腕，甚至還可能勝出。
但是因為性格原因，所以才被“下放”到了急診科，一直都沒出來。
彭書華原來屬于可以扎扎實實獨擋一面的人物。
等邊向迪和蔡國濤說完，眾人就又看向程韋民，輪到他表態了。
說實在的，程韋民如果足夠明智的話，這個時候應該點頭了。
程韋民也確實是個非常明智的人。
但是程韋民還是有底線的，他內心里還是想要保護有才能的后在輩，至少也是盡自己所能。
所以程韋民一直都沒有松口，沉吟了一下，說：“要不這樣，如果外科科室有需要，可以隨時找吳遠過去幫忙，但是人，還是急診科的。”
姜文強：“這樣倒也……”
姜文強還沒說出來，邊向迪便又打斷了他的話頭：“現在不正是這么做的嘛，普外科就經常找吳遠過去做手術。”
程韋民：“對啊，這樣不是挺好的嘛，吳遠的能力強，既不耽誤急診科的工作，又兼顧了普外科那邊的事情。”
邊向迪擺了擺手：“程主任，那樣是不夠的，沒錯，吳遠確實可以來普外科做幾臺手術，但那都是一些小手術嘛。”
程韋民眉毛一挑：“小手術？有些可不是小手術。”
邊向迪：“程主任，我們需要吳遠能正式來外科科室，做一些真正能給咱們東城醫院帶來聲譽的手術。”
邊向迪這話，說的倒是挺高明的。
姜文強等三位院長都頗有些意動。
說實在的，現在燕江東城醫院的情況并不算特別好，自從沈飛塵走了以后，連續流失了幾臺高難度手術。
為什么會流失？
還不是因為沒有匹配的主刀醫生。
院領導們把邊向迪挖來，抱著兩個目的。
一方面，要提高醫院的外科管理水平，使得業績更漂亮。
這一點，邊向迪也確實有過人之處。
而另一方面，就是要填補沈飛塵離開后，出現的技術空白。
說實在的，邊向迪在這方面表現得就有些不太合格了，甚至可以說是令人失望。
本來流失的那幾臺手術，如果沈飛塵在肯定是可以搞定的，但是邊向迪卻只能拍板放走，轉院。
這對燕江東城醫院是很大的損失，重要的不是金錢，而是聲譽。
如果高難度手術流失得高了，那口碑就會急劇下滑，東城醫院將不再是燕東市，乃至燕州省的外科強院。
經過這段時間的觀察，吳遠的水平似乎隱隱可以跟沈飛塵匹敵，就算不如，但也不會差多少，所以吳遠自然也成了潛力股。
這時，姜文強說：“程主任，邊主任說的沒錯，咱們還是要以院里的大局為重，不能把眼光放在急診科。”
丁向松：“是啊，程主任，還是再考慮一下。”
邊向迪：“我看啊，就別考慮了，把吳遠叫過來聊聊吧。”
程韋民看了看眾人的臉色，實在有些無能為力了，只好說：“好吧，那你們就和吳遠聊聊。”
邊向迪終于笑了：“那如果吳遠同意了呢？”
程韋民看了對方一眼：“如果他同意了，那我也沒理由反對。”
邊向迪：“好，程主任，那就一言為定了，我馬上就讓人把吳遠叫過來談，程主任你最好也在。”
程韋民“哦”了一聲：“行，我先出去抽支煙。”
姜文強呵呵笑了起來：“程主任，你是醫生，還是少抽一些。”
程韋民笑著擺了擺手：“慢慢戒，不急。”
程韋民出去了，感覺心里還挺郁悶的。
他來到樓道外面的緊急疏散樓梯口，摸出煙盒和打火機，點了一支煙，開始吞云吐霧。
程韋民琢磨著，邊向迪明顯是沒安什么好心，如果吳遠過去，不知道要如何整他。
總之啊，沒好事兒。
希望吳遠能挺住吧，咬死就不過去，想必他們也沒辦法。
不過程韋民又覺得自己太樂觀了，邊向迪這個家伙不好對付，想出來的點子相當毒辣。
而且邊向迪心思縝密，不可能想不到吳遠本人有拒絕的可能，而且這種可能性還很大。
邊向迪要如何逼吳遠就范呢？
看邊向迪和蔡國濤的樣子，似乎已經有了計劃。
與此同時，吳遠給一位傷者做了縫合之后，回到了醫生辦公室，便與陳忠勝和鄭秋成閑聊了起來。
陳忠勝：“吳醫生，有人找你了嗎？”
吳遠：“沒有呢，我看你們是想多了。”
鄭秋成：“那不可能是我們想多了，是還不到時候呢。”
陳忠勝點了點頭：“你可得制訂一份預案，免得被打得措手不及。”
鄭秋成：“對對對，要不要我們幫你出出主意？”
吳遠看了兩人一眼，樂了：“你們這兩個狗頭軍師能出什么好主意？”
鄭秋成：“你還真別不信，別的不行，出主意我可是很在行的，只要你按照我說的走，我保證你可以化險為夷。”
陳忠勝剛要說話，外面卻有人推門進來了。
那是一個小護士，卻不是急診科的，她問道：“吳醫生，吳醫生在嗎？”
吳遠招了招手：“我在。”
小護士說：“吳醫生，院長讓你去一趟門診樓八樓，說是有事兒跟你說。”
吳遠怔了怔：“院長？哪個院長？”
小護士：“姜院長啊。”
陳忠勝和鄭秋成對望了一眼，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只聽吳遠應了一聲：“行，我馬上過去。”
小護士應了一聲，便離開了。
鄭秋成拍了拍吳遠的肩膀：“看樣子，不需要我們給你出主意了。”
陳忠勝嘆了口氣：“來不及了，吳醫生，你自求多福吧。”
吳遠笑了起來：“你們倆有完沒完，搞得我是去英勇就義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