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高家小三這么打個岔兒,喬慶欒英沒有計較的脾氣,大家就在高家的客廳上說笑一回,自家里都有客人,各自回家。
欒英道:“杰哥,我送你,剛好去給姨媽姨丈拜年,本來我說卡住三更過去,卻被柏署找出來。”
賀杰道:“成。”
兄弟兩個打馬在前,這一回都帶上小廝,各有兩個小廝圍隨在后,看得到店鋪街道時,一個小廝抬手指道:“像是有賊。”
另一個小廝:“還不止一個。”
欒英和賀杰來了精神,都想著這是京里地面,誰敢在兄弟們面前撒野,兩兄弟相互比劃著手勢,對店鋪周圍街道熟悉,留下一個小廝守這邊街口,命另一個小廝裝著行人徑直穿過去,從店鋪門前到另一個街口也守住,不讓這賊溜走,兩兄弟再各帶一個小廝從背街拐到小巷子里,走出來恰好離店鋪不遠。
雪里呼喝道:“不要走了那賊。”
見到店鋪門外隔三五步就晃悠的幾個人反而抬頭看過來,也一起呼喝:“拿賊啊。”幾個人對著欒英賀杰跑來,左瞄右覓的,反問欒英賀杰:“賊在哪里?”
欒英賀杰面面相覷:“賊不就是你們嗎?”
再辨認一下,對方驚呼:“這不是武探花嗎?”
欒英叫出來兩個姓名:“你是方前,你是年更,”賀杰叫出兩個:“趙子悠,錢放,”余下幾個認不得,但是看著也面熟,欒英賀杰奇怪道:“咱們在武舉上見過,怎么不曾回家過年,哦......”兄弟們恍然大悟:“打武舉費光錢,沒錢所以當賊是嗎?”
幾個人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欒英賀杰覺得他們更加可疑,下馬就要動手,綠竹恰好從店鋪里走出來:“哎,我說你們守這些天,這大年夜的,進來吃杯酒暖暖身子。”
賀杰吃吃道:“娘啊,這是怎么一回事情?”
綠竹瞪他一眼:“你,還有英哥,”再瞪一眼給欒英:“是狀元了,是探花了,對于家里事情開始不上心了。”
欒英賀杰齊齊送上笑臉:“這話怎么說呢,我這不是把哥哥帶回來過年了嗎(我這不是送弟弟回來了嗎)?”
綠竹又是一記嗔怪眼神,道:“都別在風里說話了,你們兩個既然回來,趕緊為二苗姐姐們她們請客人進來。”
欒英賀杰打了個激靈,與北風毫無關系,隨后兄弟倆并肩站著,犀利挑剔的眼神從上往下的搜刮著方前,又看年更,直到所有人都看過來,再次異口同聲:“這不對啊,家里還有五個姐姐沒出嫁,你們這里有八個人,不成不成,”
兩兄弟搖腦袋仿佛撥浪鼓:“你們先拼個輸贏出來,論名次只能進來五個人。”
綠竹聞言,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掄起巴掌每人給上一記,笑罵道:“哪有許多廢話,都給我請進來再論不遲。”
欒英賀杰嘻嘻笑著:“是也是也,家有一女理當百求,就你們八個人嗎?我不信我不信,是不是你們把余下七百多人打跑,好不講道理。”廢話說完,這才讓方前等人進來,二苗到六苗卻不在這里,她們這會兒在公主府上,此時夜深沒有回來,自然就不回來了。
已定親的七苗被婆家接走,今晚和尚敬的妹妹一處睡,明早等公婆自宮里回來,就要往城外祭祖。
在這樣的朝代里,也還是有不考慮避嫌,或在一定程度下不避嫌的人。
換成張家在京里,肯定不能同意。而張家若在京里,尚家也不會這樣接。小夫妻成親日子已定好,去信張竟將軍也有回信說到期進京,綠竹睜一只眼睛閉一只眼睛,讓七苗被接走。
方前等人坐下來,賀杰把酒已畢,說起來姑娘們在哪里時,方前等人這才明白過來:“原來這些日子時常見不到二苗她們,原來是拜年去了。”
賀杰大白眼兒:“是啊,你們怎敢當姐姐們在京里是沒處走動的人?”
賀杰也道:“杰哥,你是主人,要客氣些。”
賀杰堆上假模假樣的笑:“呵呵,列位請了,都給我報上姓名年齡籍貫,家里還有什么人,有什么嗜好,有什么惡習,成親以后怎么對我家姨姐們好,若沒有一百個好對待,哼,哼哼......”
綠竹賀寧覺得杰哥又開始胡鬧,正要罵他,就見到方前等人爭先恐后的報出來,而店鋪里兩個掌柜祁均祁尋富居然尋來紙筆,認真記錄起來。
中間賀杰看天晚,讓欒英先回家去:“哥哥家里一定還有客人,哥哥回去招待會兒,就可以安歇。我這里問明白,再拿給哥哥們一起商議。”
欒英就先回家,而正廳上祖父母果然還等著,還有一些年青的親戚等著請教如何中文舉,他們不求狀元,甚至也不敢想二甲的名次占先,只想中舉得官職,有一份俸祿這就可以。
第二天一早,四更天暗無星月,只有雪地里潔白帶來光亮,但凡有官身在的人,家家早起,各坐車轎進宮。
自從前年欒英殿試成名,文狀元的母親自然有資格進宮,這是大年初一,所以昨天就已經是去年,去年冬初欒英又得到武探花,轉入鎮國將軍衙門做武將,現在是六品武官,比他的祖父低兩階,比父親欒景高出數階。
這個朝代的官階,存在正品上,正品下,從品上,從品下,即正六品上正六品下,五品也有從五品上和從五品下之分。
欒英以文狀元武探花之身,無疑是正六品上,欒景和吳天雄現在還是從九品下。有時候那二位紈绔當自己是雜役,也有他們的道理。
燕燕綠竹今年無疑又是有資格進宮的人,母憑子貴入宮朝賀。
馮氏坐在自己轎子里,悠悠中不知歲月是何年,曾幾何時她鄙視祁氏出身低,民女也敢妄想與自己貴女并肩,結果帝王將相種也許在民間,她自從前年貴生成為世子后,進宮朝賀就僅憑丈夫欒景的九品官職,而九品這官職實在太小了,等下進宮祁氏站位還會和婆婆離的不遠,馮氏就只能遠遠的站在隊伍最后面。
貴生要是侯爺,可以為母親妻子一起請誥封,貴生只是世子,祖母是侯夫人,他還沒有娶妻,與他有關的誥封就與馮氏無關。
他這個侯世子,是家傳的,受到的制約頗多。
想著想著,馮氏就又想到欒英生日那天,欒景說過的話:“他若四平八穩好好的讀書,哪怕四平八穩的讀,也能在弟弟有光彩的日子里,被長輩坦然推出見客人。”
這句話當時就砸到馮氏心坎里,讓她這些日子里一直尋思,越想越覺得有道理,當年若是四平八穩的做自己,也就不會與祁氏失和,有時候馮氏還是擔心祁氏報復她,后來發現祁氏母子心思都不在家產上,欒英文狀元后就不愁官職,而他武探花定親衛王府,做一次生日名義上謝宴,收到的禮物和祁氏花費讓馮氏嘖舌。
馮氏嫁妝三萬余兩,讓自家里姐妹也嫉妒,祁氏一次花費近百萬,赤金花朵大把送出去。
這讓馮氏仰望一下祁氏店鋪,可見是非常掙錢的營生,而欒英文狀元后一紙圣旨把世子推開,這對母子公然表示對敗落侯府毫無興致,這又是一個鐵證。
在這樣的朝代,哪里還有比圣旨更大的正式公文。
“四平八穩,”馮氏自己還在咀嚼這話,確實,如果她早明白這一句,貴生哪怕雙手捧書裝裝樣子,讓先生們說他一句雖然笨鳥卻肯飛,也不會和長輩們關系緊張,讓長輩們時時失望到憤怒。
沾弟弟光也似乎理所當然,畢竟笨鳥努力飛。
而話說天底下還有比四平八穩更容易的事情嗎?你原地呆著就好,按部就班就好,不惹事情就好。
如果又有人非要說某人顛簸流離,這種杠不用抬,你自己體會就好,不體會也與旁人無關。
馮氏呼出一口幽怨,確實,早知道弟弟有這般大的光彩,貴生大可以等著沾弟弟的光,可當年為什么沒這樣想呢,還不是為爭世子,只認為自己兒子會比祁氏的兒子強,所以貴生叫做貴生。
結果欒英憑圣旨拒世子,以能耐和唐寶兒定親,如果欒英也是學業不成武藝不就,唐寶兒喜歡他沒有用,衛王府不會答應這親事。
馮氏只能再一次怪自己眼神不清,公主面前養大的孩子,怎么可能一事無成?
現在一事無成的只有貴生。
車轎到宮門外面,女眷和男人們要分開,馮氏再一次把貴生叫到身前,叮囑他凡事跟著大眾就好,不要自己行事,雖然知道貴生與欒景南陽侯不在一處站班,馮氏也道:“遇事盡量問長輩。”
說到這里就得趕緊進去,入宮出宮都有時間,都有地步,都有尺寸,馮氏沒法一直交待兒子,她還能說這幾句話,是她不必和婆婆祁氏同時進宮,九品官員的女眷們站班后,走在命婦最后面。
這也是皇后娘娘恩典,有些朝代低階官員女眷沒有朝賀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