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B市考古所的事情到這頓飯吃完也沒能說出個理想結果來，沈魏風因為不想和陸益康一起出門，就提前找個理由離開了，正好也順手給了陸益康一個留下的借口。
眼看沈魏風出門，陸益康才回過頭來問顧所長道：“這怎么辦？”
“再等等，不急。”
“那要是……”陸益康還是不放心。
“你知道剛才是誰的電話？是他們B市研究所的所長黃楚江打來的，他點了名要沈魏風和蘇筱晚，你看他們那兒在早期文明這塊兒缺人缺成什么樣了，所以不用擔心。”
“沈魏風可能問題不大，可蘇筱晚這事怎么辦？咱們總不好跟人家解釋咱們的外請專家是個被通緝的吧。”
顧所長沉吟了片刻道：“人不在理由好找，關鍵是這個位置不能空著，浪費了，你回去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女博士或者碩士，咱們所的，如果沈魏風要走，把這個人也一起派過去，萬一沈魏風中間因為什么撂了挑子，咱們還有個人在那邊。”
“那還不如就是宋軼，多省事方便。”陸益康覺得顧所長是不是有點老糊涂了，放著現成的不用。
“你懂什么！我手里的男博士就那么幾個，專業對口有經驗的更是一只手數得過來，他們一人盯一個項目都忙不過來，弄兩個過去搞一個馮村的早期文化，這不是浪費有限資源嗎？所里那些天天坐班的女的，找一個專業過硬一點的，人也比較老實的，派過去給沈魏風先做一年助理，跟著他好好學學，也不枉費所里月月給她們開工資，以后有什么打點不開的地方，這些女同志也能暫時頂一頂，別天天跟洋畫似的掛在所里，咱們所不需要裝飾物！”顧所長苦所里吃閑飯的久已，此時因為是在家里，真是忍不住要發作一下。
“好好好，我懂了。”陸益康一看觸到了顧所長的逆鱗，馬上口氣和軟下來，盡管他也不知道所里能不能真找得出這樣的人，眼下也只能是先答應下來再說。
這天之后便是春節假期，原本于雅琴定了沈家和周家在這個假期一起見個面吃頓飯，然后雙方商量一下具體婚期，怎奈沈家忱先前答應得雖好，但真到了這種日子還是忙得沒日沒夜，視察和慰問安排得滿滿的不說，大會小會加起來比平時還多。所以，沈家忱的意思是讓于雅琴全權代表，但這回周處長有了脾氣，說這么辦可不合常理，還是得四個人都在才好商量，明擺著沒看上于雅琴這續弦的分量，搞得于雅琴吃了一肚子暗虧，可又不好跟沈家忱告狀，于是兩家見面就只好推到節后。
于是這一整個春節假期沈家忱就幾乎沒回過家，沈家小樓里就只有沈魏風、于雅琴還有阿媽三個人，節日期間每天都有部里的人過來拜年送節禮，家里倒也不覺得冷清，但這種應酬一般都是于雅琴去應付，沈魏風只埋頭干自己的工作，一點不受家里嘈雜的影響。
倒是幾天后初五這天晚上，沈魏風剛和家人吃過晚飯要回房間看書寫稿，就見周楚凝匆匆趕了來。
原本于雅琴打算年三十那天讓周楚凝過來吃年夜飯，可沈魏風執意不肯，于雅琴也不好強求，但也因為沈家不請周楚凝，她也不好意思厚著臉皮非來沈家過年，于是這個年對于沈魏風來說是難得的風平浪靜。
但今日她這么氣勢洶洶地突然上門，倒是把這家里的三個人弄得既尷尬又發懵。
只見這周楚凝仍是一件過膝厚呢子大衣，呢料長褲，脖子里一條厚得能遮住大半張臉的馬海毛圍巾，因為冷，兩頰和鼻子凍得紅紅的，耳朵也是，看著倒是比她往日的樣子多了一點嬌美的氣質，也不知道是不是婚事在即的心理作用。
“哎呦，楚凝來了，快進來，快進來，冷吧。”
第一個迎上去的自然是于雅琴，沈魏風身上一件深藍色圓領薄毛衣，里面一件襯衣，剛從餐桌邊起身，看著進來的周楚凝，發現了她臉上的表情不太對。
“于阿姨，我找魏風有事。”周楚凝是慣會繞彎子說客套話的，今日性情大變，不管不顧到把于雅琴也晾到了一邊，真是十分罕見。
“好，你們回屋去說吧，阿媽快去倒杯茶。”于雅琴尷尬了一下，但臉色如常，并不耽誤吩咐阿媽做事。
回了房間，沈魏風剛轉身關上門，周楚凝就從后面撲了上來，環抱住他，聲音哽咽道：“我不讓你走！”
“楚凝，你松開，有話好好說，誰要走？”沈魏風盡力讓自己不要太過分，說話動作都刻意注意。
周楚凝如今比之前聽話多了，真就松開了胳膊，然后來到屋里的那張單人沙發里坐下，看著沈魏風問道：“你不是要去B市考古研究所做那邊的外請專家？”
“誰告訴你的？”沈魏風聽得直皺眉頭，煩躁地從桌上拿起煙來，可轉念一想又放下了。
“我導師，我去給他拜年，他還問我咱們是不是一起去，我當時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去做什么？不是說好了嗎，你去廳里上班，考古研究所這邊不要考慮了。”因為煩躁無法克制，沈魏風還是拿起了煙。
“是，我不去，你也不能去！我能忍受的底線就是A市的考古研究所，雖然咱們不一個單位，但到底也沒有多少夫妻在一個地方上班，可兩地分居肯定不行！”周楚凝是帶著情緒來的，此時說著說著就眼含淚光，她這一路過來渾身積攢的寒氣還沒消散干凈，再加上焦急和一層怒火，讓她整個人有了些往日難得一見的精氣神。
“我還在考慮，你不必這么激動。”沈魏風深吸了一口煙，火光一片閃爍。
“考慮什么！我們五月份就要結婚了，你要答應下來，八月就要動身，你要讓我新婚就獨守空房嗎？”
“考古工作就是這樣，這還要我跟你解釋？”沈魏風被逼到這個份兒上也開始要壓不住自己的脾氣了。
“那是以前，你一個人，現在你不是一個人了，你還有我，你把新婚妻子丟下，跑去大西北，你覺得你這樣說得過去嗎？”
“你也可以考慮不結這個婚，免得經受兩地分居之苦。”沈魏風冷冰冰丟出這么句話。
“沈魏風，你……”周楚凝登時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氣得怒目圓睜，呼吸急促，剛要發作，突然門響了起來。
原來是阿媽上樓送茶來了。
“楚凝，怎么站著？快坐下，來，喝杯熱茶，暖暖身子。”阿媽臉上堆著些笑，先放下茶杯，然后拉著周楚凝坐下，轉身走時看了看沈魏風，卻什么也沒說。
看著阿媽帶上房門出去了，沈魏風冷靜下來：“楚凝，說真的，這事我本來是在考慮之中，我之所以還考慮，就是因為你，但至于最后的結果怎么樣，我現在也無法給你承諾，這都是所里的利益之爭，里面還夾雜了很多新仇舊怨，如果最后我回了考古所，接了這個任務，你必然會面臨兩地分居的痛苦，所以，我希望你認真考慮好結婚這件事，畢竟考古的項目一般是一期五年，所以我一走就是五年，假如情況比較好，可能還會有下一個五年，人的一生能有多少個五年，特別女人，更浪費不起年華，愛情總會過去，可婚姻是長久的，你真的需要想清楚。”
這段話，沈魏風說得很慢，在燈光與陰影的交匯中，他臉上的線條分外硬朗，目光沒有一絲的游離，周楚凝望著他，在他身上找不出一點妥協或者溫柔的跡象，她忍不住哭了起來，在抽泣中她再度看向沈魏風悲憤道：“借口，都是借口！我知道你為什么非要接這個項目，不就是因為她嗎！你為了她死了都甘心，可為了我，你連丈夫的責任都不肯盡！什么愛情總會過去，你不配跟我談愛情！”
“你說得沒錯，我也覺得我不配。所以，我想你應該去尋找真正配得上你的好男人，而不是在我這里虛耗生命。”沈魏風一點也不想否認，很痛快地承認下來，說完他站起身，走到周楚凝身邊，看著她因為抽泣而不斷抖動的肩膀，難得的帶著點憐惜輕輕撫摸了一下她的長發，語氣十分溫和道：“楚凝啊，你說你這么優秀，又這么漂亮，何必在我這兒耽誤時間呢？我的事情你是知道的，真沒必要這樣赴湯蹈火。聽我的，回去跟你父母說清楚，就說是我反悔了，把婚事取消了吧，你呢，為了自己好好找個人嫁了。”
周楚凝掛著一臉的淚抬頭看向沈魏風，緩緩地站了起來，然后突然倒在他懷里哭著低聲喊道：“不！你不能食言，不能言而無信！我答應你的都做到了，你別想騙我！我是不會離開你的，絕不！”
周楚凝哭喊著，環抱住沈魏風也越來越緊，無法推開她的沈魏風看著自己書桌上的那摞蘇筱晚留下的書稿忍不住一聲長嘆，任憑許久沒有翻騰出來的痛苦再度把自己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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