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輝終是被帶走了,而且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極不體面地坐著警車離開了考古研究所,不管他如何低聲咒罵沈魏風,怎樣叫囂要告到中央,都沒有用了,他的人生轉眼跌入了深不見底的深淵,幾乎再無翻身的可能。
顧所長管不了,陸益康更顧不得。
因為雖說顧所長已經拂袖而去,但表彰大會還得正常進行,不管底下的議論如何不絕于耳,陸益康仍不敢丟下這攤子自己拔腿走人。
汪輝是完了,他可還要在這里干下去,況且他要是再出紕漏的話,以沈魏風現在的勢頭,萬一留在了所里,處理掉他就是幾句話的事,畢竟只逮一只螞蚱的操作是不多見的。
于是滿心惴惴的陸主任在萬般難堪下只能是先壓住眾聲,然后硬撐著臉皮把后面的流程走完,宣布結束后又告知全所,馮村項目的表彰決定待定。
幾天后,A市下起了大雪,伴隨著這一天一地的雪景是臨近春節的喜慶,還有蔣宇那迫在眉睫的婚禮。
而沈魏風在以一己之力改變了馮村項目的表彰結果之后,便開始把蘇筱晚留下的英文結項報告翻譯并重新修改,準備盡快寄給出版社,好附在他的結項報告后一起出版。
也是同樣忙得不可開交的蔣宇這天終于諸事安定有了點閑空,就趁著周末叫上沈魏風和宋軼去了A市市中心一家頗有點歷史的館子吃銅鍋刷肉。
說是周日,大概因為雪后天寒地凍,館子里客人不是很多,蔣宇來得早,挑了靠窗的位置,把東西都點齊了,另外兩人才陸續過來。
又是銅鍋又是涮肉,蔣宇打算喝白的松快松快,可宋軼一聽立馬擺手,說他最多一瓶啤酒,倒是沈魏風沒有反對,答應陪他喝兩杯。
“日子定了啊,你倆記得來,我就不給你們請柬了。”蔣宇一臉胡茬,眼睛都睜不開,說話不似平日的語氣。
“你這是怎么了?結個婚感覺跟打仗似的,比我這上班都累。”宋軼有些好笑地看著蔣宇。
“可不,等你結的時候就知道了,那叫一個麻煩!”
“麻煩也美得很。”宋軼還是忍不住奚落蔣宇。
“嗐,不瞞你倆,我最近忙得真是都有點兒后悔了,我那老丈人和丈母娘都是正兒八經的高級知識分子,跑外面的這些事根本指望不上,他們就只管吩咐,這個不好那個不行,光訂酒席的飯店就前后換了七八個,太遠的不行,菜燒得不好不行,貴了也不行,便宜了讓人側目更不行,我一粗人,應承他們真是……”
“哎,你這可是把工作帶回家,給自己跑后勤還抱怨!”宋軼說著笑起來。
“關鍵是小雯現在也脾氣不好,前天還跟我使性子,說怎么選了個日子還趕上下雪,多不方便!來的客人都是一腳泥水,把婚禮現場弄得臟兮兮的,這讓我怎么說!”蔣宇煩悶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是啊,你說你們怎么把好好五月份的婚禮改成了冬天,確實挺不方便的。”宋軼不明就里,說的時候也沒注意蔣宇的表情。
倒是沈魏風明白其中的緣由,說了件別的事岔開了這話題。
“這是我的份子,你先收著。”說完,他把一只正紅色信封遞給了蔣宇。
蔣宇沒接,問道:“這什么意思?你不來了?”
沈魏風把信封放在了桌上,解釋道:“顧所長要去,還有陸益康,我就不去了,免得你大喜的日子夾在中間為難。”
“那怎么行,你必須來!以后還得在所里工作呢,再說了,你可是顧所長的徒弟,他怎么會為了一個汪輝認真跟你生氣。”
“你不了解他,這事顧所長一時半會是過不去的,至于去所里的事估計這幾年都沒什么可能了,我現在手里只剩相關的出版任務,別的就先不考慮了。”
“為了一個汪輝耽誤你去所里,我覺得顧所長沒那么傻。”
“算了,不說這些了,那天我讓周楚凝代我去,你好好招待她就可以了。”
這話一出,宋軼停了筷子,他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沈魏風道:“你說誰?”
沈魏風平靜道:“周楚凝,以前她去過咱們馮村駐地……”
“我知道!不就是那個官小姐嗎?去工作面上連探方都不下,還說是來實習的!你跟她……”宋軼立刻打斷了沈魏風,重重放下了筷子。
三人之間頓時陷入一種極短暫的、尷尬的沉默中。
“嗯,我跟她也打算今年把婚禮辦了,五月份吧,有時間……”
可不等沈魏風把話說完,宋軼板下臉來:“不好意思,五月我沒時間,要去湖北那邊的一個項目,年底才能回來。”
沈魏風愣了一下,沒什么表情,然后理解地點了點頭:“沒關系,你忙你的。”
“那個,我有時間,我一定去!”
蔣宇趕忙出來救場,可這頓飯的氣氛已然涼了下來,不管這屋子里多少盞銅鍋點著火,都再難把它溫熱。
之后宋軼又遷延了一會兒,但到底沒能堅持到吃完還是提前匆匆離開了,看著他走出門,蔣宇忍不住嘆了口氣道:“宋軼這一肚子的郁悶啊!”
“他郁悶什么?”沈魏風幽幽道。
“沒什么,沒什么!”蔣宇不敢把這個話題再說下去,但想了想又不甘心,咬了咬牙還是張了口:“魏風,你能不能跟我說說,這到底為什么呀?干嗎非得是周楚凝?哪怕是個我們都不認識的呢。”
“是誰還不都一樣!”沈魏風說到這事口氣驟然變得冰冷。
“可你為了蘇筱晚做了這么多,甚至連進咱們所都放棄了,還替她出書,發表論文,那天你不說還要把書譯介到國外去,又要弄什么中美學術交流平臺,搞什么聯合培養,你為這些事沒少跟顧所長較勁吧?你說你都做到這份兒上了,再加上表彰大會上大張旗鼓地給她‘平反’和邀功,怎么能就在這幾個月里轉頭跑去娶周楚凝?你不難受,我還覺得精神分裂呢!”
“那是我欠蘇筱晚的,和愛沒愛過沒什么關系。”
“那好,就算你迅速翻篇了,蘇筱晚這張也過去了,那你下一頁至少得是樂意的吧,可你看看你自己,哪有一點重談感情,想建立家庭的樣子,你這樣,就跟誰欠了你錢似的!關鍵,這是你嗎?你是那種在感情上可以隨便糊弄的人嗎?”蔣宇說得直搖頭。
“到了現在了,何必活得那么清楚!”
“那你至少也考慮考慮周楚凝,你這樣子結了婚,不是讓兩個人痛苦嗎?”
“她想跟我在一起多少年了,我也提醒過她,可她不肯回頭,那既然這樣就按她心思來吧,我滿足她今生的這個心愿,也算是還了她苦苦愛了我這么多年的債,過程痛不痛苦不重要,希望最后我跟周楚凝能兩不相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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