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走馮村發掘報告第一部分書稿轉眼就是年前的總結大會兼表彰大會，這相隔蔣宇跟沈魏風通氣表彰名單的事有那么小半個月的時間。
這十來天里蔣宇忙著準備他跟小雯的婚禮和各種雜事，而沈魏風平靜地仿佛沒有任何反應，班照上，日子照過，時不時去一趟顧所長那兒溝通一下書稿和項目后續問題，同時幾次學術交流會也沒落下，每次會議都開得有模有樣，其間的氣氛像在年節似地祥和，盡管仍是有一部分學者對馮村項目的結論持懷疑態度，但最終還是收獲了大批同行的認可。
而且沈魏風一反他剛從馮村回來時的暴躁脾氣，完全恢復了以往學養極佳的人設形象，再加上傷病后他清癯的外形，待人接物溫和而得體，很快就贏回了一些原本就該屬于他的來自眾人的尊重。
當然，這部分尊重里不包括汪輝，過去和將來，對于這個人來說沈魏風從來不是他覺得必須高看一眼的對象，現在自然更不可能。
在馮村那狠狠的一木板，差點得手的蘇筱晚，還有去年深秋的“倒沈”，這么多新仇舊恨加起來，汪輝不信沈魏風會輕輕放過自己，更何況他早已聽說蘇筱晚莫名在離雨鎮殞命，隊里上上下下哪個不知這蘇副隊長在他們沈隊心里的分量，沒了這能令他在事業上如虎添翼的“摯愛”，他沈魏風只怕是要利用手里的權力把全隊上下處理一遍，那老吳不就是個例子，眼看著就要到手的研究員就那么沒了，臨了竟還搭上了性命，說來說去不就是因為他前年一開會就懟蘇筱晚，沒讓那蘇副隊長在工作上過過一天順心日子？這就是下場！
老吳的死怕只不過是沈魏風回所后全面清算的開始，下面會輪到誰真的不好說，到底他沈魏風還是成功了，馮村項目的全面勝利就是他“斬殺”異己的利器！
那些進所沒多久的小技工們就不算了，能數得著的他汪輝必然是首當其沖的一根扎在眼里的刺。
而且他看得出沈魏風現在不過是裝出一副謙謙君子的學者派頭，以竭力掩蓋他心底深處洶涌的怒火，他這種表演哄得了所里上下，卻騙不過與他同年進所的汪輝。
別看今時今日考古研究所風平浪靜，真要鬧起來也就是轉眼之間的事，汪輝把這兩年里的大事小情在心里琢磨了幾遍，最終還是覺得怎么防都是被動，如今他在明，沈魏風在暗，要想不被這人一招弄死，唯一的法子就是找棵能實實在在為他遮風避雨的“大樹”，然后再給自己搞個榮譽護體，順便搞點輿情造造氣氛，把黑的洗成白的，把白的弄成污的，在渾水里摸魚，在混亂里脫身。
俗話說，世人看瘋子是瘋子，而瘋子看世人也是瘋子。
汪輝倒是看人看事透徹得很，可認知永遠脫不了他那糟糕的出身和陰暗的意識。
這天中午，所里食堂人不多，三個打飯的窗口就開了一個，飯菜也不豐富，多是些素湯素菜，所長助理陸益康正在隊里排著，準備給顧所長打份飯帶回去，他一手端著飯盒，一手卻忙著拿手機回短信。
汪輝從外面進來，特自然地走過來接過陸益康手里的飯盒道：“所長的吧，陸主任你忙你的，我打了送去。”
陸益康平日里對汪輝就印象不錯，喜歡他那股子機靈勁兒，人又透著熱情，一看他愿意跑腿自然樂得忙自己的去了，只是臨走叮囑別打那些放了糖的菜，所長血糖高。
三樓所長辦公室里，汪輝推門進去正趕上顧所長跟沈家忱通電話，顧所長一看是他來了就示意他放下飯盒坐等，一點不避諱電話的內容。
汪輝默默地坐在沙發上，仔細聽著顧所長的電話。
“……哦，好事情，好事情！我到時候一定去！別別別，千萬別來車接什么的，影響不好，哎，對對對，我這份請柬就免了吧，紅包可不能省，哈哈哈，沈部長家大喜嘛……”
電話在一片客套話里掛斷了，顧所長立刻換了副表情，轉頭看了看坐在沙發上的汪輝。
“益康人呢？”
“陸主任臨時有事，我幫著打的。”
“吃過了沒？沒有？來來來，一塊兒。”顧所長指了指辦公桌旁的一把椅子。
汪輝向來是沒有客套的，一聽招呼就端了自己的飯盒坐到顧所長跟前。
兩人就邊吃邊聊了起來。
“腿傷怎么樣了？”
“恢復得還行，不仔細看不出來，出去應該不至于被人叫成瘸子了。”汪輝大口扒飯，吃得熱火朝天。
顧所長年齡大，吃不了多少，中間還要喝點茶，看著汪輝道：“你也老大不小了，剛才聽見了沒，小沈這終身大事也定下來了，過年蔣宇也要辦事了，你跟他倆差不了幾歲，早點結婚，早點安定下來，好安心工作。”
“我這條件怎么跟他們比？現在還有腿腳問題不說，頭上又有道疤，哪個女的肯跟我這樣的？唉，就這么混著吧。”汪輝吃著飯，嘴里囫圇說著話，但講的東西一點也不囫圇。
“嘖，年紀輕輕怎么凈講些喪氣話！從哪兒跌倒了就從哪兒爬起來，原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平時上點心，手腳別懶，多看看書，爭取這一兩年內把考古技師拿下來，這以后不就有吃飯的飯碗了？對了，過兩天的表彰大會你可好好準備，給你發言機會就是讓你在所里有個重新表現自己的機會，要是擔心稿子寫得不好，可以交給益康幫你潤色潤色。”
“所長，這發言是不是該人家宋軼上，他可是資歷僅次于沈隊，正兒八經的博士，專業那可是一等一，我上去不合適吧。”汪輝很懂以退為進的道理，也很了解顧所長的毛病。
“宋軼是地質那塊兒的，到底有些隔行了，再說了小宋這人靦腆，不喜歡這種露臉出風頭的事，你這是代表下面的技師和技工們發言，你們是真正的出力的人，有什么不合適？”
“就按您這話，那論資排輩也該老張去，他可是外出考察的功臣，又是老技師了，越過他我也挺覺得說不過去。”
“他有他的安排，你管好自己就行了。”
“唉，原本這事該是人家老吳的分內之事，可誰想他最后卷進了蘇博士那案子里，一把年紀本來就身體不好，回隊里之前剛出院，最后也不知道是被誰給忽悠了，去配合什么警方行動，最后倒是把命搭進去了，想想都替他虧！”汪輝邊說邊繼續往嘴里大口扒飯，正說著辦公室的門開了，一看竟是沈魏風站在門口，這可著實把剛剛還在蓄意煽風點火的汪輝的心肝嚇得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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