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關于周楚凝的事也并不像沈魏風跟他阿媽談起的那樣輕描淡寫，實際應付起來還是波折很多，只不過是他心里空蕩蕩的，感覺一切都很輕。
特別是此時的他，有時寧肯活在錯覺里，不難受就行，別的都不重要，倒是周楚凝本來心態很穩，去了幾次沈家后反而越來越慌，像是突然變了沒腳的蟹，看著方向只能原地打轉干著急。
首先，周楚凝最大的感受就是沈魏風的心比石頭還硬，捂是捂不熱了，這讓她既喪氣又惱火，可他的態度卻又比之前要和氣很多，不會一天到晚一張撲克臉讓她難堪，表情淡然，就是話不投機半句多，頂多比他對陌生人或者同事略好了那么一層，也沒什么溫度，屬于常溫那一款，可隔著這一層又觸不到實質，也推不進關系，像是被悶在透明薄膜里，看得無比清楚，就是感覺無力而窒息。
她曾經妄圖在他抽煙休息的時候跟他聊聊他去云南的見聞，但往往就是一長段時間令人坐立難安的不響。
沈家小樓里的房間都不是太大，沈魏風的這間也就是十來個平方，但卻讓周楚凝每次來都覺得空蕩得厲害，明明房間里的書柜書桌衣柜什么家具都齊全得很，也滿滿當當地沒留什么空隙，可他那么一個男人就仿佛是不存在的，就似可以融進環境里的一個標志物，冰冷得令人心寒。
原本周楚凝本和沈魏風是同專業同導師，按說要比蘇筱晚跟他可講的專業方面話題更多，光導師目前的課題兩人隨便說說也能撐個一下午，更何況周楚凝正在撰寫博士畢業論文，內容就是馮村項目相關的方面，但沈魏風從不跟她談專業，更絕口不提馮村的任何事情，以至于她幾次跟沈魏風討要一些材料都沒成功，最后還是張教授幫忙跟顧所長找了一份來。
再者，周楚凝發現沈魏風不再容不得讓她近身，畢竟回家養槍傷的前十來天，藥還是要換的，開始兩次由于于雅琴是大夫，這點換藥的事情自然責無旁貸，后來她推說自己到底是阿姨不是親媽，有點不太方便，建議叫院里小醫院的護士過來處理，結果周楚凝說不用麻煩叫外人了她可以試試，于雅琴自然樂得把這個多少有點尷尬和麻煩的活兒交給了天天都來的周楚凝。開始，周楚凝是緊張的，不知道沈魏風會不會又像上次在他自己家那樣對她有些動作上的粗魯，結果一切很平靜，沈魏風沒有任何推拒和不滿，甚至在起身時不介意周楚凝扶他一把。這種僅次于肌膚相親的接觸讓周楚凝很是欣慰和踏實，每當她被冷落一旁心眼看就要涼到底的時候，只要換一次藥，心就會又暖回來。只不過周楚凝并不知道這槍傷的緣故，若要是那時知道了詳情，只怕也就沒有了后面的痛苦。
當然她也試圖問過，可每回沈魏風都說是槍支走火誤傷，實情根本問不出來，她犟不過沈魏風，多少又有點懼怕他，這事也就這么遮遮掩掩地過去了，實際情況也只有嚴學東和沈家忱知道，這個本不該是秘密的秘密讓周楚凝蒙在鼓里許多年。
然而，這些種種在周楚凝年前一場高燒時湊在一處發作了一次。
起因就是普通傷風感冒，但兩天后變成了高燒，這下周楚凝連著幾天沒來沈家于雅琴就有點坐不住了，恰巧這天沈家忱從部里回來得早，全家一起吃晚飯，安靜無話的飯桌上，于雅琴意意思思半天才在飯桌上說了說周楚凝的病，又說了說病情，別的倒也沒提，沈家忱雖然不常在家，但家里的事他都清楚，于是便囑咐沈魏風抽時間去探望一下。
阿媽聽到這里緊張的飯也吃不下了，端著碗看著沈魏風，就差替他說，忙，沒時間，去不了之類的，可結果沈魏風沉默了一會兒后點頭答應下來。
周家沈魏風是第一次來，他挑的是某天下班后的傍晚，寒風凜冽中他打了個車過來，周處長和周楚凝她媽都在家，見了沈魏風登門簡直像家里來了活龍一般。
不過沈魏風的動作和他的態度不很匹配，搞得周家想好好招待他卻拿不準分寸，又不好執拗地要求他一定留下吃晚飯，況且他一來簡單客套了幾句后就說要去看周楚凝，這要求讓這對父母自然是樂見的。
傍晚這會兒周楚凝剛退了燒睡了一會兒，一睜開眼發現沈魏風竟然就坐在自己床邊，驚喜地覺得這比老君的仙丹還要靈驗，這幾天來的頭痛、嗓子痛還有雙眼酸澀都沒了，消失了，病中的身子變得輕巧起來，她竟然忘了自己從未素顏見過沈魏風，還想掙扎著坐起來，卻被沈魏風勸說重又躺下。
“你怎么肯來看我？”周楚凝病中臉黃黃的，氣也弱。
“你病了，我來看看不是應該的嗎？”周楚凝聽了這話簡直比聽了那些老掉牙的山盟海誓還要感動，一包眼淚頓時聚滿了雙眼，她從被子里伸出手來，沈魏風頓了頓，便也輕輕握住她的手。
“我以為，你恨不得我死了才好。”周楚凝一行眼淚滑落，半是埋怨半是傷感，中間還夾了點撒嬌。
“你要這么想的話，那我就不應該來。”說著沈魏風就要起身，周楚凝趕忙一欠身拉住，兩人這么一來一回又近了點，周楚凝抱著沈魏風的胳膊簡直嗚咽起來。
這時，周楚凝自然希望沈魏風能給她以溫柔的懷抱，可她這么拉著他哭了半天，仍舊是那姿勢，仿佛沈魏風對于“出借”他的胳膊并不介懷，但懷抱是無論如何也給不了的。
“你為什么不能愛我？”周楚凝把這許多年來積攢的情緒哭了出來以后，終于鼓足勇氣問了沈魏風這個問題。
“我們不談這個好嗎？”沈魏風稍稍沉吟后直接拒絕了回答。
“我要談，我要你告訴我，你為什么不愛我？”周楚凝今日得了些不怎么切合實際的溫存和關懷后，發起了她忍也忍不住的攻擊。
“原因非要我說出來嗎？”沈魏風抽回他的胳膊，坐得遠了些。
“我想聽你親口告訴我。”周楚凝步步緊逼。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沈魏風也不氣，也不惱，情緒非常穩定。
“可既然這樣，你為什么要來看我？你原來請都請不來，怕的不就是以后說不清楚嗎？今天怎么了？不怕了？你想過你這一趟之后大概就沒有退路了嗎？”周楚凝有點恨恨地望著沈魏風，眼里的愛意在慢慢退去。
“沒退路就不用退，坦然接受好了。”
“你，你的意思是說，你愿意跟我結婚？”周楚凝這一刻冰雪聰明，立刻抓住了沈魏風話里的實質，同時覺得自己的聽力別是出了什么問題。
“怎么？你不愿意？那也沒關系。”
“不！可，可這也太突然了。”周楚凝為了這件事努力到如今，雖然她一直算是有信心的，可畢竟也一次次被打擊得灰頭土臉，這場病原也是心灰意冷的由頭，現在竟然在轉瞬間峰回路轉，讓她一時間簡直無暇大喜過望，而是疑慮重重。
“這么多年了，我覺得也談不上多突然，你只要準備好了，何時結婚都可以。”沈魏風只有在說出這句話時頭腦才是半夢半醒的，他原以為自己在這個時候應該已經刀槍不入了，可事實是他仍然覺得心里被重重地剜了一刀，疼得皺了皺眉頭，但到底沒有露了形。
“魏風，我沒有什么準備，我現在什么要求都沒有，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周楚凝這一刻多少是有一點卑微的，被從天而降的幸福搞得頭暈眼花。
“不過，我有個要求。”
周楚凝剛剛沉浸在甜蜜里，根本不防沈魏風這么一句話，很是吃驚，被他言語間冰冷的味道弄得神經一機靈，然后她問道：“什么？”
“楚凝，我知道你去考古研究所為的是我，但現在我已經同意和你結婚，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去考古所上班，廳里明年招人，以你的條件入職是沒有問題的，況且那里也更適合你，我知道本來你也并不是致力于搞考古學術研究才讀的博士，選準職業也是一輩子的事，你何苦為難自己呢？”沈魏風這話在心里已經過了一遍了，周楚凝聽得眉頭都要皺到一起。
“那你呢？你不是明年借調也到時間要回廳里了？”周楚凝反應很快，馬上找到了關節點。
“是，不過我準備辭去廳里的職位，回考古所工作。”這個決定沈魏風說得極平淡，可周楚凝聽得卻覺得有種五雷轟頂之感。
“可明年有部里掛職鍛煉的機會，你是唯一的人選，你去考古所做什么？”周楚凝激動到扶著床沿坐了起來。
“這是我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你是因為不想和我一個單位嗎？那我不進考古所，或者換個單位也可以，但廳里的工作你怎么能辭了呢？”
“我無心從政，只想繼續做科研，這個你就不用勸我了。不過，如果這個要求和我的決定你都接受不了的話也沒問題。”
周楚凝幾乎愣在那里，感到自己的一顆心還沒嘗到甜蜜就墜了下去，不管愛與不愛，那原本沈魏風夫人的未來不該是他口中的樣子，她雖然沒有拿于雅琴做自己的人生榜樣，可沈魏風的這個決定也實在太過瘋狂，她覺得這都不是絕望可以形容的，這明明是提刀殺人，是沈魏風在“感情”里逼迫她必須做一場權衡利弊！
相關
就在你最值得收藏的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