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言談里的“廝殺”鏗鏘有力,鼓點兒分明,高山流水般,似是找到了“知己”。
而沈魏風房間里,卻暫時一片安靜,窗戶關得死死的,屋里充滿了溫熱的、熟悉的、只屬于他的氣息。
他房間一直有兩把椅子,蘇筱晚就在桌前坐了下來,眼睛在桌上掃視了一遍,有書稿,有資料,還有墨水鋼筆什么的,臺燈也開著,燈下一片暖黃色的光,臺燈邊有包煙,還有支打火機,她知道沈魏風最近應該是在熬夜趕稿。
沈魏風看到蘇筱晚盯著他的書桌出神,但沒說什么,他從地上拎起暖瓶,往杯子里倒了大半杯熱水,然后放到蘇筱晚手里,沉聲問道:“你怎么來了?誰去叫你的?”
蘇筱晚還沉溺在自己的思索里,一時間反應不過來,可還是照實說:“一個隊里的年輕人,名字叫不出來,你也知道隊里好多人我認不全。”
沈魏風坐下來,點點頭,解釋道:“我本沒打算讓你來,周楚凝在,飯也吃不好,這也不知道是誰在自作主張。”
“沒關系,一頓飯而已,再說她來了不見我覺得也說不過去。”蘇筱晚毫無情緒,平靜地仿佛在說別人的事情。
雖說這時是晚上了,可沈魏風心里還是牽念著早上的情形,他必得一問究竟,周楚凝和晚飯什么的不過是浮云。
“你今早怎么了?難受成那個樣子,我走得急都沒來得及問你。”
“那菜粥我一直吃不慣,特別清早起來更怕吃油膩的東西,不合胃口吧。”
蘇筱晚現在說不出實情來,可也不想遮掩,只好短暫沉默了一下然后才開口,只講了部分的實情。
這回答像是令人滿意,又不令人滿意。
原本,女人的謊言就是很難在男人那里不留痕跡,所以相不相信真的就是全憑運氣而已。
恰巧,這種事沈魏風再不信,只要蘇筱晚不承認也是枉然。
枉然就枉然吧,若有,不必開口也瞞不過他,但此刻到底不是與她糾纏這個問題的時候。
可不等沈魏風組織語言開口,蘇筱晚倒是先發制人。
“我想求你件事。”
“怎么說‘求’呢?什么事?”蘇筱晚注意到沈魏風為這個“求”著實皺了皺眉頭,于是就改了口。
“那好,我想請你幫個忙。”
“你說。”沈魏風那眉頭還是沒解開。
“項目的圖文資料和數據我想帶回去看看。”
沈魏風的眉頭皺得更緊了,順帶著蘇筱晚的心跳也在加快。
什么周楚凝,身體不適,這些跟眼下的這份報告相比都不值一提,她甚至都不是什么詢問,而是非常直白地表達了自己的需求。
沈魏風沉默了一下才開口問道:“怎么這個時候想起來看這些?”
“我需要寫一份交給出資方弗利爾藝術館的報告。”
“報告我來寫,你之后做一下翻譯就可以了。”沈魏風沒松口,盯著蘇筱晚的眼睛,心里的疑慮在成倍增長,壓得人喘氣都艱難。
這主意讓蘇筱晚一時語噎,她稍稍思索了一下道:“你的報告詳細,還需要時間,可我等不及。”
話說到這份兒上已經是胡亂抵抗了,沈魏風扭頭看向書桌,把事情的邏輯在心里過了一遍,然后再度看向蘇筱晚道:“你急什么?”
蘇筱晚這時回避了一下沈魏風的眼神,淡淡道:“你去看看項目的合作協議,后面有要求,我并不是胡攪蠻纏。”
“我說你胡攪蠻纏了嗎?”沈魏風還是盯著她。
“那好,就請你把材料和數據給我吧,我手腳快,也就借個一兩天就可以還回來。”蘇筱晚越說心越急,連語速都顧不得了。
沈魏風這時站起身,在屋里走了走,努力緩和了一下內心的波動,然后看著還坐在那里的蘇筱晚,形單影只,神情落寞,僅有的一點希望的火苗全在眼睛里閃爍。
“資料和數據近百頁,一兩天看得完嗎?”沈魏風不打算為難她,可也覺得她說的那時間壓根兒不現實。
蘇筱晚稍稍思索了以后抬頭看著他道:“我看書看資料很快,熬兩個晚上應該能看完。”
沈魏風嘆了口氣,重新坐下,伸手握住蘇筱晚那纖細的臂膀,有點心疼又有些無奈道:“你看看你自己現在,還能熬嗎?”
只這么一句話,蘇筱晚立刻感到嗓子里被哽住了似的,眼睛里也有些模糊,忍了忍就要泛上來的淚低聲道:“不過一兩個晚上,沒什么的。”
“我不會讓你這樣糟蹋自己的。”沈魏風態度明確,說完把桌上的資料拉到兩人跟前,對蘇筱晚道:“這個不能出我的房間,你帶不回去,但你可以在這里寫,也不用趕時間,我陪著你,不著急,你的報告是不是還在房間里?我去幫你取,你先看吧,我去去就來。”
說完,沈魏風站起身要走,結果被蘇筱晚一把拉住。
“魏風,已經這么晚了,我,我怎么能留在這兒?”蘇筱晚茫然地看著沈魏風,想從他臉上讀出他真實的想法,可他那表情根本毫無破綻。
“怎么不能?當年我寫博士論文的時候還不是整宿整宿地在圖書館,這有什么要緊。”沈魏風說得風輕云淡。
“可,可這里樓上樓下這么多隊員都在,還有周楚凝,我這樣……”蘇筱晚心里亂得厲害,不知道還能怎么表達。
“她怎么了!這是隊里的事,所里的合作項目,她一個外人,哪有她置喙的地方!哦,對了,正好蔣宇在為她住宿的事發愁呢,你就在這兒,讓她去你屋里暫住,明天白天讓小雯把你的日用品帶過來。”沈魏風言辭凌厲,語氣完全不容置疑。
“那你呢?”蘇筱晚發出了她最為擔憂的問題。
“我這屋加張行軍床綽綽有余,放心吧。”說完,沈魏風真就出去了,一點也不拖泥帶水,完全沒有臨時起意的樣子。
屋外的微雨似乎已經停了,可房檐上的積水還在一滴一滴地跌落,沒有規律,時斷時續,就像此刻身在沈魏風房間里的蘇筱晚的心跳,一時急,一時停,不知道漏了多少拍,幾乎完全亂了方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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