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那年春
卷一那年春
桃林小筑。
這北境之地四月的桃花依舊燦爛,迷醉了云皇后的眼。
天井中的那顆桃樹下的石桌子旁,大辰皇帝唐無妄和大辰大儒張桓公相對而坐。
桌上是一張棋盤,棋盤上依舊是那一局帶子入朝的殘棋。
知棋在石桌旁放了一張小幾,小幾上煮著一壺茶,然后他退了出去。
對于唐無妄的到來,張桓公是極為驚詫的。
這時候他才問了一句:“陛下何時到的這涼浥縣?”
“倒是來了十幾天了,”唐無妄打量了一下這小筑,淡然一笑:“你這地方弄得不錯,倒是清雅得好。”
“老臣也是這么認為的,繁之說這就是歸園田居,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
唐無妄微微一怔,這是他第二次聽到歸園田居這么個詞兒。
前次是昨兒晚上聽云皇后說的,云皇后說是許小閑說的,他說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這便是歸園田居。
此刻張桓說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這也是歸園田居。
許小閑這小子還當真想要當個隱士?朕豈能遂了你這心愿!
“朕這次來,這十幾天里,去了多次百花鎮,對許小閑也了解了一些,你怎么看他這個人?”
張桓公心里一怔,他拋出個許小閑,正是想要判斷眼前這皇帝是不是沖著許小閑來的。
此刻一聽唐無妄這句話,他當真是沖著許小閑而來,這……是壞事還是好事呢?
張桓取了一撮茶葉放入了茶壺中,咧嘴一笑,“陛下恐怕尚不知道,許小閑這小子是老臣的忘年之交!”
“他說相交于小筑,相忘于江湖……皇上,老臣說一句不該說的,這個孩子很好,你既然去過百花鎮多次當知道。”
“那些成年舊事……它早已如云煙一般飄散,皇上何苦還執著不放呢?”
“皇上給他一條生路,就是給了百花鎮五萬多人一條生路,說不定還是給了涼浥縣近二十萬人一條生路!”
“他是不想當官的!去歲老臣那么想要舉薦他入朝為官,他卻毫不猶豫的拒絕了,所以他并不是個心存大志之人,他之所想,不過就是這樣的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的閑淡日子罷了!”
張桓公當然以為唐無妄是來找許小閑算舊賬,甚至是來斬草除根的!
畢竟許小閑是許云樓的兒子!
許云樓實實在在是死在了漠北戰場之上!
人雖然不是唐無妄親手殺的,但許云樓卻是唐無妄送去漠北戰場的!
當初也是在這里和許小閑說著天下事的時候,他給許小閑說過這樣一句話:至于咱們大辰這北邊……大辰的恥辱啊!
張桓公無法對許小閑去說這是怎樣的恥辱,但為了許小閑,張桓公必須盡力的去打消唐無妄的顧慮。
“茶煮好了,再煮就過頭了。”
唐無妄指了指冒著茶煙的茶壺,未曾對張桓公的這番話發表看法,他看向了桌上的這局棋,然后就看了進去。
云皇后在花間徜徉了片刻這才走了回來坐在了石桌的一旁,瞧了瞧盯著棋盤的皇上,又對張桓公微微一笑:“老大人,轉眼快四年過去,老大人在這里可還好?”
張桓公斟了兩杯茶遞了一杯給云皇后,笑道:“承蒙皇后記掛,這些年老臣在這里一切安好。”
“老臣在竹林書院掛了個教授的名頭,偶爾去給學子們上上課,其余時間多在這小筑里看看書,侍候侍候這一片桃林。”
“哦,那倒是清閑,”云皇后伸出青蔥般的手來端起了茶盞,忽然問了一句:“老大人是如何和繁之認識的呢?”
張桓公笑了起來,“老臣在這涼浥縣收了一個女弟子,她就是繁之的未婚妻季月兒。去歲也差不多是在四月吧,月兒來找我,帶來了兩首詩詞。”
云皇后眼睛一亮,“繁之作的?”
“正是!”
“能不能給本宮瞧瞧?”
“娘娘稍等。”
張桓公起身去了書房,片刻之后取出了一疊紙來。
他將其中的兩張遞給了云皇后,“繁之這小子大才啊!以老臣所見,他才是當之無愧的大辰第一大才子!”
云皇后在宮里見過許小閑去歲鄉試時候的那兩首詩詞,她自然知道許小閑是真有才華的,此刻聽張桓公老大儒這么一說,依舊被嚇了一跳——大辰第一大才子……這等評價,若不是親耳聽張桓公說起,她是斷然不會相信的。
大辰雖然極缺文臣,但大辰依舊有那么多的少年郎,其中定然有文人雅士,定然有才學極高尚未被發掘之人。
她對這句話自然持懷疑之態,于是,她的視線落在了紙上,這張紙上正是許小閑所作的那一首《夢江南、三月三》。
“九曲池頭三月三,柳毿毿。
香塵撲馬噴金銜,浣春衫。
苦筍鰣魚鄉味美,夢江南。
閶門煙水晚風恬,落歸帆。”
云皇后低聲的吟誦著,誦讀了三遍,這才倒吸了一口涼氣——其一是驚嘆于這首詞的美,其二是……許小閑原來一直想要去長安!
不是,他僅僅是在回憶著長安,回憶著江南。
這最后三個字落歸帆才是他想要表達的意思,江南雖好,長安雖繁華,然而不過是一場夢罷了,終不及那閶門的煙水,終就要落帆而歸,隱于這恬淡的晚風間。
這孩子……他未曾出過涼州,他這便是神游了。
想來他曾經是期盼能夠去長安的,只是后來便放棄了,而放棄的緣由,極有可能就是前歲鄉試落第。
云皇后抬眼看了一眼唐無妄,若不是他,去歲時候繁之就應該來京都參加會試了!
經那一場打擊,繁之再無斗志……這誰能說得清楚是好事還是壞事?
她翻開了第二張紙,這張紙上也是一首詞,正是那首《長相思、汴水流》。
“汴水流,泗水流,
流到瓜洲古渡頭。
吳山點點愁。
思悠悠,恨悠悠,
恨到歸時方始休。
明月人倚樓。”
云皇后覺得自己的心里有些隱隱作痛。
這孩子,他這長相思是在思念人么?
不是!
他在思念一些事!
或許,他知道一些事。
恨到歸時方始休,明月人倚樓……這是他落第之后的絕望吧!
若非如此,他何至于受了那打擊而瘋了!
尚皇后站在她的角度去曲解了這兩首詞,這讓她的母愛陡然而生,讓她覺得自己不應該再袖手旁觀,應該站在許小閑的身邊,去幫他做些什么。
就在這時,唐無妄抬起了頭來,指了指這棋盤,“這局棋有些意思,何人所創?”
“回陛下,這是許小閑所創!”
唐無妄和云皇后都吃了一驚,“又是許小閑?”
“正是,許小閑不但創出了這一局棋,他還解開了那一局七星聚會。”
唐無妄愣了片刻,“此局,何名?”
張桓公沉吟片刻,“此局,無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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