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妃只有動手拔了懸在她心口處這刀,即便她的心自此也會殘破不全,她也要親手拔了這刀。
麗妃摘下的梨花花瓣,在手中拈轉出了汁液,夏初的問話仿佛傳自天際,隔著升騰的霧氣,有一種聽不分明的恍惚。
“本宮沒有想要殺他,顧行云入宮請旨開棺驗尸,也著實嚇了本宮一跳,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本宮比你們任何一個人,都要痛不欲生!”
這一刻,麗妃已經不再是那個傲氣凌人,艷絕天下的女子,她仿佛被抽去了全身的力量,伸手捂著自己的臉,隱有淚珠從指縫間滑落而出。
麗妃沒有想過殺他,她只是想要給那恩愛兩不離的顧世清和匯王妃,中間插足一人。
奈何顧世清油鹽不進,她只能讓仲過給他下了藥,塞進了衛家的一個女子。
顧世清迫于自己毀了良家女子的清譽,只能將她納入府中。
可自此之后,也未曾在碰過衛元媛。
好在那一夜的露水姻緣之后,衛元媛被診出有了身孕。
顧世清即便再是不愿,也不能苛待了她母子二人,時不時還是會去別苑走動,麗妃也趁此機會讓田玉臣入了匯王府。
田玉臣是麗妃救下來的一個苗氏后人,她之所以耗費心力將他救下,也是因為他是苗家香鋪唯一僅存制香的后人。
麗妃需要他制出的香去迷惑皇上,倒不是那香料本身有問題,而是那香,有月莘離身上的味道。
她身上必須留有月莘離的影子,才能維持她的盛寵不衰。
藍裙、妝容、表情、香味,連舉手投足都是經過精心設計,她活的如此小心翼翼,又怎能讓顧世清活的那般稱心如意。
衛元媛不過是她想要給顧世清和匯王妃之間添的堵,離間他們二人感情的一顆棋子。
可伴隨著天長地久的獨守空閨,身旁又只有田玉臣這么一個血氣方剛的男子,兩人干柴烈火那些年后終于出了意外,衛元媛再次有了身孕。
可顧世清再也未曾和她同床共枕,田玉臣把心一橫,便是想出了一條計策害死顧世清,打著讓顧段飛承襲王位冠冕堂皇的理由,誘使衛元媛答應。
屆時,只要顧世清人一死,衛元媛肚子里的孩子,誰又能說不是顧世清此前遺留下來的呢。
“若不是當時田玉臣對本宮來說,有著別人無法替代的作用,本宮一定會親手一刀一刀的活剮了他!”麗妃那張艷麗的面容已經扭曲。
她一邊用力按著頭,一邊咬著牙發出瘆人的冷笑。那強擠出的詭異笑臉上,卻有大顆的淚珠在滾滾掉落。
誰也不知道,就在顧行云將衛元媛泡在滿是毒蛇的大缸里活煮了之后,麗妃還曾讓人將她的尸骨挖了出來,一寸寸的臼成了灰,混著一碗湯藥,給貶為庶人的顧段飛灌了下去。
蕭慕白和夏初面面相覷,著實被麗妃眼前的模樣給驚著了。
誰曾想,一直倨傲漠然,對蕭言竣都情感稀薄的麗妃,在提及顧世清身死之時,竟然有著如此傷痛崩潰的舉止。
“不是田玉臣有用,應該是苗衡對于娘娘來說,有用才是。”夏初看著這個因愛而不得,變得瘋狂的女人,仿佛看見了臨死前的蘇淺樂。
她覺得胸口涌起一種復雜的情緒,悲憫中混雜著激憤。
月風挽的死,讓她對蘇淺樂最后那一丁點的同情也消失殆盡。
看著眼前的麗妃,仿佛她就是瀕臨死前的蘇淺樂,那些恨意在夏初的血脈之中呼嘯著發出怨恨的嘶叫,前世今生的仇恨,令她無法抑制的想要將她殺而后快。
麗妃對于她能知道苗衡這個名字頗感意外,眸中現出一抹詫意之色,隨即稍縱即逝:“本宮留著他,原本是希望竣兒繼位之后,再來親手將他折磨致死。可惜如今,本宮沒有這個機會了。”
她眸光暗了一暗:“顧世清身死之后,本宮覺得匯王府里,也就沒有必要留有活人了。奈何拿下長安之后,匯王妃被你們接到了宮中,讓本宮委實難受了一段時間。”
麗妃抬眸看向蕭慕白和夏初,剛剛失控的言行已然沉淀了下來,即使臉上還帶有淚痕,卻依然有一種多年久居人上而養成的傲氣,不自覺地散發出來。
“即便你們護的了那個女人沒有死于宮變內亂,可當她得知顧行云的近況,這對母子又能活多久呢?”
夏初看著這個精確規劃好一切動作與情感的女人,在心里不由自主地想,也許剛剛她那種崩潰失態的模樣,反倒更像一個活生生的人。
但,也只是那一瞬間而已。
“娘娘怕是要失望了,顧行云不會死,他會好好的活下去。”夏初神情冷漠,擊碎了她的篤定。
讓麗妃的神色須彌之間裂了一道縫隙,她神情沉郁的看著夏初:“攝政王答應過本宮,要給他下這世上無解卻又癡纏一生的毒。”
‘攝政王’三個字,讓夏初的胸腔一度窒息般疼痛。
她此前還曾以為,青蘗是月風挽故意折磨顧行云所下,原來竟是和麗妃的某種協議中答應她的一個要求。
她不想過多的去解釋顧行云的近況,她只是漠然的看著麗妃:“娘娘還有什么遺言,想要交代的嗎?”
麗妃還有很多話沒說,比如她是如何救下了鴻臚寺卿虞邦禎,讓他心甘情愿賣命如斯。
比如她是如何誘使了太醫院使卓先德強迫了姚美珍,本想拿捏著他的這個把柄,日后也好掌控皇上的龍體。
比如她是如何設計陷害了婉妃,將琦貴妃身旁的心腹侍衛龐衛光屈打冤獄。
這些年來,她做的事情太多了,哪里說的完呢……
此刻,她也已經沒有再想說下去的欲望了。
她起身倚在欄上,看著滿院的錦繡,怔怔地沉浸在往昔之中。
她這一生籌謀,起初是為了讓一個男人對她仰之彌高,后來是為了維持所有的人對她匍匐跪地。
她自己從心底里,是不喜歡蕭言竣的,除了那張臉,她厭惡著他的一切。
良久,良久。
她抬眸看向蕭慕白,凄涼地一笑:“本宮這一生,得不到顧世清的愛,也從未得到過皇上的愛。顧世清的兒子本宮被迫假手于人不能親自處置,皇上最喜歡的兒子,本宮責無旁貸要幫他親手毀掉,也不枉同床異夢了……這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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