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妃見身后面具男子的眼瞼垂了下去,她瀲滟的眸中閃過一絲通透的狡黠,唇畔含著促狹笑意柔聲問道:“事到如今你還要帶著面具,是怕蕭慕白看見你的臉嗎?”
面具男子抬眸看她,聲音中透著一絲愧疚:“他已經輸了,就不要讓他在死前知曉這一切了。”
城樓之上剛剛從坤寧宮趕回來的夏初,伸手輕輕覆在蕭慕白的手上。
大局已定,蕭慕白賭輸了……
皇上終究是,沒有半點蘇醒的跡象。
連日來的耗費心神,讓蕭慕白的眼中布滿血絲,顯得面色很是憔悴,他微不可查的嘆了口氣:“就算父皇此刻醒來,也守不住了。”
東風吹,戰鼓擂。
宮內宮外打著的都是蕭字的龍旗,可旗幟下躺著的,全是蕭國的將士……
號角綿延,叛軍甚至沒有動用弓箭手和騎兵,就已經快要破城而入。
雖然城門被堵死,可撞城木仍是不懈的一次次轟擊而上。
‘砰砰砰’的滔天巨響,不停的撞擊在厚重的宮門之上。
九座城門之中屬于丹鳳城門最為厚實,也在這樣恐怖的撞擊下,劇烈地震動起來,門樞處‘嘎吱’作響,這聲音聽在守城的將士心中猶如催命的音律,卻令叛軍一鼓作氣勢如猛虎,可門閂的背后抵著無數碎石和木塊,丹鳳城門除了落下銅釘之外,仍然屹立不破。
叛軍終于放棄了破門而入,轉而搭建無數的人梯和攻城云梯而上,衛尉領著宮中士兵還在不停的拋下油火石塊,暗衛和侍衛正在奮力的跟陵門中人廝殺。
皇城上下殺聲震天,此起彼伏令人心悸。
火一樣的日頭,卻終究艷不過皇城內外遍地的鮮血……
夏初見蕭慕白輕輕撫摸左手腕處的一枚令箭,或許他此前還有別的計劃,可是眼下,他顯然不打算再做無用之功。
夏初不經也撫上了自己左手腕處的那枚令箭,和蕭慕白一樣,他此前也埋了一手,可是眼前如此令人心悸的畫面,即便皇上清醒過來也無法挽回敗勢。
這一手,若是不用,或許還能留存一些人的性命。
丹鳳門上忽然響起顧世柔的聲音,她渾身浴血,青絲亂飛,手中的九節鞭不曾停下,叫囂的話語也隨之而起:“施浮丘,不敢上來跟老娘打一架嗎?”
趙興文正在另一處城樓上廝殺,聽到她這聲挑釁心肝都顫了一顫:“我的親娘誒,這個時候你還挑事干嘛?”
夏初見到趙興文左肩處一片觸目驚心的紅色,也猜到他的傷口再次裂了開來……
“老夫等著城破在光明正大的進去。”施浮丘雙目微瞇,并不屑于她的挑釁。
這皇城從早上攻到了正午,將士已經很是疲憊。
叛軍尚可輪番上陣,可是他們呢,只能機械的一次次揮舞手中的兵刃。
施浮丘雙手負在身后,雖是站在宮門之下,卻以一種勝利之姿仰視,一群強弩之末,他又何必親自出手去做那壓倒顧世柔的最后一根稻草,日后還要去迎接顧家和趙家的雙重怒火。
夏初卻忽然從趙家母子兩人的身上,想起了外公趙定山。
趙老將軍臨走之際,夏初曾在書房之中問過他:“這些時日,每日進宮當真只是跟皇上閑話家常?”
趙老將軍當時并未回他,可從如今已然發生過的事情可以得知,皇上早就懷疑了麗妃,而趙老將軍也早已將方偉棟暗暗藏在趙府私牢。
蕭慕白深信皇上一定會留有后手,他也認為趙老將軍定然不會每日進宮只是跟皇上閑話家常。
這救命的一招,到底是什么……
便在此時,北城門樓突然發出訇然一聲,那是刀尖刺啦鋼鐵才能發出的尖銳聲響。
北城門處煙霧彌漫,繼而駐守在那里的守城叛軍,響起了振聾發聵的滔天呼救,所有人都面面相覷,長安已然被叛軍完全占領,日落之前皇宮怕是也即將傾塌。
誰?還能在此時對北城門造成破壞?
煙霧與天邊相接之處,孕懷著一團赭色,充塞在天地之間形成一種異樣的煙嵐,遲遲地,遲遲地,沉淀了下去。
寒風一吹,視野澄清,一襲灰衣男子拔地而起,鬼魅的身影一閃而過,只聽數聲死前哀嚎接連而響。
幾息之后,北城門趨于平靜。
這短短時間發生的事情,讓兩相交鋒的叛軍和守城軍都為之一愣,暫停了手中廝殺。
“姜煥快去城門處看看。”施浮丘慌忙下令。
一如前幾日長安城破那般,寒風中夾雜著‘吱呀’一聲,似乎是厚重的城門被人打開……
姜煥瞳孔一縮,掠上一匹馬快速奔向北城門,還沒馳出多遠,迎面見到了一名灰衣男子橫刀在前。
夏初的眸光璀璨明亮,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嘶吼了一聲:“渡鴉!”
所有知道這個名字的人,不由都在這一刻同時掠去了丹鳳城門之上,陵門的殺手好奇的回身瞥了一眼。
只一眼,那人便吹響了尾哨,無數道身影盡數撤退,不再和暗衛糾纏。
籠罩著長安城上空的繚繞煙霧忽然被風卷過,天空薄云乍開,日光自空中灑下,不偏不倚正照在渡鴉的身上,金光燦爛,灼然生輝。
整個世間仿佛只有這一縷光,穿越了天地,打開了人間界,籠罩在了渡鴉身上。
他抬眸,看見城樓上的夏初對他瘋狂招手。
渡鴉向前踏出一步,卻令所有人莫名呼吸一滯。
延政門副尉姜煥此時只覺身前身后都被目光焦灼貫穿,為何眼前只身立著的男子眸光如此震人心魄,讓他陡生畏懼。
可他不能退,身后是叛軍所有人的目光,他只能向前。
姜煥一夾馬腹,橫刀沖了過去,眼見著疾馳而下的快馬就要掠到那人的身前,刀刃即將抹上他的脖頸。
他心中正是嗤了一聲,想著也不過如此,只見渡鴉隨手劈出一刀,姜煥連人帶馬被震起三丈又重重墜落,整個地面仿佛都為之抖動。
戰馬尚且還嘶嚎了一聲,姜煥卻連一聲都沒有發出,整個人被刀氣在空中劃成了兩半,血肉模糊的尸身分別掉落在兩旁,肢體因為極速下墜,落地時扭曲成了古怪的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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