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奶涼了:
雖然那抹聲音還處在變聲期,委實算不上好聽,可落在當時夏初的耳中簡直有如天籟,他雖然腦中迷迷糊糊,可被那少年拖拽著浮出了水面,終于得以呼吸空氣,讓他尚存了一絲清明,勉力睜開眼睛學著少年的模樣劃起水來。
沒過多久,那名男子便帶著他劃到了岸邊,對著岸上喚了一句:“仲過,我在這里。”
一個侍從聞聲立馬奔了過來,面色焦急的一邊拉他上岸一邊對著他道:“主子,你寒毒發作怎么能下水呢。”
夏初那會還不知道寒毒是個什么毒,為什么中了寒毒不能下水。
但是,看那仲過的臉色,也差不多知道應該是個挺厲害的毒,他剛想開口問一問要不要隨他一起上山,他師傅醫術可厲害了。
仲過卻是從他手中接過夏初,將夏初靠在山腳下的那棵油松樹下,轉身便將那少年攔腰抱起往道上掠去。
夏初只來得及看清,那少年襲著一身月牙白的袍子被鮮血浸紅,腰間系著一塊龍形玉佩垂落下來,那玉佩的紋路精致,龍鱗片片栩栩如生讓他記憶猶新。
他只來的及對著那背影喚了一聲:“欸!我每年這時候都在這樹下等你,一定要來啊。”
夏初記憶中,那張一直模糊不清的少年容顏,逐漸變的清晰立體,最后和眼前蕭慕白的臉合二為一。
蕭言竣和敖登格日樂在說些什么,皇上又說了些什么,周遭的百官又在笑些什么,夏初統統聽不清了。
他此刻滿心滿眼滿耳充盈著的,只有蕭慕白。
夏初此刻忽然很想落淚,上一世他受盡折辱沒有哭,被挑斷了手筋腳筋沒有哭,蕭梓穆慘死在他的面前他也沒有哭,甚至他自己被一劍穿心他都沒有哭過。
兩世為人,他不管經歷了什么都未曾哭過,他心中填充的只有濃烈的恨。
可是眼下,他忽然很想落淚。
為自己曾經滿付真心,錯贈他人,蹉跎一世,含恨而終,悔的此刻想要落淚。
他悔自己上輩子十三歲那年下山,侯府初遇蕭言竣,見他襲著一身月牙白的袍子,佩著那塊龍形玉當時便失了心智,要嫁他為妻。
十年啊……
十年來,他居然都未曾問過一句,那玉佩是不是你的。
他怎么能蠢笨至此!
難怪他每回提及過往他落水,蕭言竣總是蹙眉不語。
他問及他寒毒是如何治好的,他也是一揭而過。
難怪大婚之日洞房花燭之時,蕭言竣會對著他問出那一句話,‘你是否一心一意,只愛我一人?’
而當他對著蕭言竣回道‘你知道的,我從八歲起,就立誓要嫁給你’這句話后,蕭言竣倒吸了一口涼氣,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原來蕭言竣知道的,他一早就知道了,夏初心心念念想嫁的是蕭慕白,不是他……
他不過是被夏初認錯了人,錯當了他的救命恩人,才有此殊榮被他堅定的擇為良人,才得以被冊立為太子殿下。
這一切不過是因為蕭言竣自幼便妒忌著蕭慕白的一切,他懵懂記事起,耳邊充盈的便是對蕭慕白贊不絕口的話語,百官對他推崇之至,再加上他母妃是大梁的公主本就身份尊貴,他打小便是文武雙全天資奇佳,皇上也是有意立他為儲。
他暗自模仿著蕭慕白的一切,他愛穿月牙白的衣服,蕭言竣便成日里襲著一身月牙白的衣服,他有一個小習慣,思索的時候總愛摩挲著那塊龍形玉,蕭言竣便趁著有次施將軍立了戰功,向皇上討要了蕭慕白的那塊玉佩。
蕭言竣天資也不弱,記憶力更是驚人。
是以,他在文書方面隱隱蓋過了蕭慕白一籌,可惜棋藝武功卻是無論他如何發奮,也追趕不上。
直到蕭慕白十三歲那年重傷之后,便再也不穿月牙白的袍子了,對他也忽然冷淡了起來。
皇上雖然對蕭慕白更加恩寵,卻也是再也不提立儲之事。
過了一年后,蕭慕白請命出征便離開了京城。
蕭言竣卻是穿慣了月牙白的袍子再未換過,那塊要來的龍形玉也一直佩著未曾取下。
直到他在侯爺的壽誕之日偶遇了夏初之后,事隔一個月,宮中突然傳來消息,說是侯府嫡子本為嫡女,自幼女扮男裝,侯爺壽宴那日偶然與他相識,一見傾心想要嫁他為妻。
起初不知實情的蕭言竣是真的滿心歡喜,愿意娶她為妻真心待她。
那時候太子殿下為博太子妃之笑,一夜猜盡長安燈的情意,也是真的。
只是后來,當夏初紅著臉向他索要一塊定情信物,他笑著問她:“想要何物?但凡這世間有的,本太子都為你尋來。”
夏初卻是微微搖頭,目光看向了他腰間墜著的那塊玉佩說道:“我只想要它。”
蕭言竣那個時候方才知道,什么狗屁的侯爺壽宴那日偶然與他相識,一見傾心想要嫁他為妻。
與他有著婚約的女子壓根愛的就不是他,她的嬌羞她的愛意她的情話,都是給別人的。
而那個人,還恰恰是他從小便羨慕嫉妒恨的蕭慕白。
后來,夏初每說一次當年的事,他的心便冷上一分。
直到大婚的那一日,他在心中給她最后一次機會對她開口問道:“你是否一心一意,只愛我一人?”
他那時的心中還是有著一絲期望的,若是她當時對他說,我只愛你這一人。
或許,他便不會動那殺心。
可惜啊,夏初卻是嬌羞的回他:“你知道的,我從八歲起,就立誓要嫁給你。”
蕭言竣倒吸一口涼氣,心中僅存的一點情意化為齏粉,無邊的恨意綿延不絕充斥了整個胸腔,他勉力壓下即將沖口而出的真相,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夏初當時蒙著大紅的喜帕,自然是看不見蕭言竣踉蹌的步伐,和陰沉神傷的面容。
他心中被‘八歲起就立誓要嫁給你’這句話一次次的抨擊著內心,直到錘煉的他心硬如鐵,血液如冰。
蕭言竣面上浮現一抹獰笑。
夏初,是你逼我的。
你的存在,只是日復一日的提醒我,所有的一切都是偷來的。
所以,你必須死……
相關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