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奶涼了:
秉文看著姚美珍向隅而泣,心中不免唏噓不已。
可是,該問的還得問。
待姚美珍的啜泣聲小了些,他才出言問道:“然后你們一起拋了尸?”
姚美珍的身形開始顫抖了起來,她蜷縮在角落里,屈膝抱腿,連頭也貼向了膝蓋之上。
她本就嬌小玲瓏。
此時看去,便越發的楚楚可憐。
“我也不想的,可我沒有辦法。卓先德威脅我若是說了出去,便反咬我勾引于他,我的一雙兒女,他也不會放過。”姚美珍搖了搖頭,身子還在微微的輕顫。
“不是有霍提督嗎,何至于被他一個太醫威脅?”秉文蹙眉問道。
姚美珍聞言撇了他一眼,苦笑了一聲道:“那時候的霍天修還只是個城門領,而卓先德剛當上了院使不久,正是春風得意。
若是說了出去,能不能告倒他是一回事。
霍天修一定會跟他不死不休,而我又必然會聲名狼藉,百口莫辯。
屆時我的兒女會在怎樣的環境下長大,我根本都不敢想。”
姚美珍看著秉文蹙起的眉頭,自嘲的牽了牽唇角接著道:“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可是當時天煬已經死了。
而我呢,身微言輕,被人生殺予奪。
除了沉默,又能如何。
我當時抖在一旁,卓先德去院中挖坑。
我見天煬只穿了一件中衣,便替他套了件他身前最愛的衣袍,因為那件衣袍的袖口上,有文淑為他繡的蓮花。”
“若我所料不差,被繡上蓮花的袖口上裳你也有一件吧。”秉文猜測。
姚美珍點了點頭道:“是,所以當你告訴我,這件事情之所以會被揭露出來,是因為文淑認出了那抹刺繡。我才驚覺天道輪回,作繭自縛。”
“既然事已至此,你便戴罪立功,上堂指認卓先德吧。”
“呵,指認他?那我與我的兒女豈不是活在別人茶余飯后的笑料里?”姚美珍停止了抽泣,反唇相譏。
“姚美珍,你究竟是害怕你的兒女被人指責,還是這些年享慣了榮華,早已變得貪慕不堪了?”秉文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
“不,我沒有。你胡說!”姚美珍矢口否認,情緒又變的激動起來。
“或許一開始,你確實心存愧疚,惶恐,不安,忐忑。可是,你最終不還是從了卓先德,成了他的三姨太,替他守著這個驚天的秘密,安心享你的高床軟枕,錦衣玉食的生活了嗎?”秉文字字珠璣,字字都扎在了她的心上。
“不,不是這樣的。當時我將文淑和文康交于了霍天修之后,便想一死了之去陪天煬。可是,卓先德卻將我強行帶回了府,他說他早已在文淑和文康身上下了毒。若我不從,倒是可以帶著他們一起去找霍天煬。我是被逼無奈,才答應的。”姚美珍辯解。
“呵,你當初若是想要一死了之,又何必收了霍天修給你的銀兩?就算你起初是被逼無奈,事后你也早該察覺了,卓先德根本就沒有給你的兒女下毒。只是那時候,你已經習慣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舒適日子,想來卓先德對你應該還是不錯的。”秉文冷笑了一聲。
“不,不是的,我是被他脅迫的。”姚美珍一邊搖頭一邊辯駁。
“他是不是跟你說霍天煬的死因無從查起?可如今大理寺仵作和宮中太醫為霍天煬的尸骸驗了骨,證明死于水分穴下。如今那副尸骸便是物證,你大可指認卓先德,他死路一條,再也脅迫不了你了。”秉文疾聲厲色。
姚美珍卻依舊沉默不語,兀自搖頭。
“你如今指不指認結局都是一樣,你認為霍天修會放過他嗎?而你如今身為卓先德的三姨太,你的兒女知道真相會如何看你,你可曾想過?”秉文句句逼問。
姚美珍的瞳孔放大,雙手捂著耳朵。
她不想聽,她的兒女若是知道……
不!她連想都不敢想。
“別告訴他們,求你了,我求求你了。”姚美珍爬了過去,拉著秉文的腳踝懇求。
“他們遲早會知道真相,你若真是在乎他們,就該指認他們的殺父兇手,就當你身為人母,唯一為他們做的一件事情。
否認,讓別人知道了他們的親身母親。
道德淪喪,與謀殺親夫的人共結連理,恩愛有加。
才是這天底下,最大的笑話。”秉文俯視著姚美珍,冷眼看她。
姚美珍受了秉文一頓斥責,愣在那里,還維持著匍匐懇求的姿勢,無言以對。
“你的榮華富貴已經沒了,我勸你還是為自己謀一條生路。或許霍提督看在你身為那對兄妹的母親,為霍家延續香火的份上,放你一條生路。”秉文雖是疾言厲色,卻還是為她留了一條余地。
“如今是死是活,對我而言還重要嗎?”姚美珍聞言卻慘然笑了一聲。
“往后余生,被你的孩子記恨仇視一輩子,對你而言也不重要嗎?”秉文反唇相譏。
秉文的話扎在了姚美珍的心間。
她懷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來的一雙子女。
她不想,被他們記恨至死。
既然生死對她而言已經不重要了,那她多少,便去贖些罪吧。
就當為了減輕一點點孩子對她的仇恨。
就當下了地獄,還有臉能對天煬說一聲她錯了……
她松開握著秉文腳踝的手,對他應了聲好。
見他轉身離開,抽身而去。
姚美珍靠在鐵欄上,看著他的背影想著。
她是從什么時候淡忘了心中的恨意,安然的享受起卓先德給予她的那些榮華?
秉文有些話是說對了。
可有些話,卻是錯了。
起初姚美珍將一對兒女托付給了霍天修之后,她是真的想過一死了之。
可是,她又放心不下一雙兒女。
便想著偏于一偶,偷偷注視著兒女長大,了此殘生。
再后來他被卓先德接回府中,百般呵護,萬般疼愛。
那最初的幾個月里,卓先德夜夜宿在她的院中,羨煞旁人。
她終究,是成了卓先德的美嬌娘。
她漸漸忘了。
她本是有夫之婦。
而害的她夫死子散的人。
是她現在的枕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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