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奶涼了:
夏初回頭抬手對著眾人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防止他們驚擾了郭偉棟。
“你母親是何人?”夏初繼續輕柔的問道。
郭偉棟面色似是不忍回憶,片刻后才皺眉開口道:“青樓女子。”
“你父親姓甚名誰?”
“施浮丘。”
果然是施將軍,眾人這才呼出了口中的那口長氣。
“你為何投身趙家軍,不入你父親施家軍。”
“施浮丘安排的。”
“安排你通敵賣國嗎?”
“沒有,他只是安排我潛伏在趙家軍中。”
夏初聞言蹙眉,繼續問道:“那你為何會有麗妃娘娘的手書還與胡軍中人用夜鷹通信?”
“因為,她許諾我。即便施浮丘不愿認我,她也認我是她的子侄。只要我為她辦成了這件事,她會給我一個不輸于施浮丘的錦繡前程。”
“這你也信?”
“她已經幫我成為了少將軍。”
“她怎么幫的你?”
“年前,她派人送來了胡軍中一位將領的傳信方式,年底的時候胡軍佯攻了幾次,我便立了些軍功。年初,就受了封。”
夏初身后的呼吸聲皆是重了一重,原來郭偉棟的勝仗是這樣來的。
“可還有書信保留?”這是關鍵,夏初柔聲哄問。
“沒有,都燒了。”
夏初輕嘖一聲,太可惜了。
又接著問道:“年后呢,她又吩咐你做什么?”
“讓我在趙家軍內部做些手腳,胡軍那邊送來了一些粉末,說是無毒的,驗查不出,混入面粉中長期食用只會讓人四肢無力。”
粉末的事情夏初已經知曉了,于是直接問道:“你做了哪些手腳?”
“命人在鄧啟中巡山的時候遞給他吃了有毒的果子,趁他昏迷推他落山。本來萬無一失,誰知道他落山時疼醒了過來抓住了一顆樹枝,未曾墜死。本來混合了兩種毒素即便沒有墜崖而死,也會中毒身亡,軍中大夫都束手無策,誰知道新來了個衣大夫。”
郭偉棟說到這里即便意識模糊,本能的面色上,卻是浮現了陰霾。
夏初這才恍然,為何比試那日,郭偉棟那么憤恨的執意讓他行跪拜參禮。
“你毒害鄧啟中是為了山中的陣法?”郭偉棟不可能莫名其妙的毒害鄧啟中,難怪后山會頃刻間布滿胡軍。
“是,他昏迷了之后,我安排人替了他的位置,重新布了陣法送給了胡軍。”
聽到這里,趙興武有些忍不住的想要上去揍他,被趙雙全和趙興文給摁在了原地。
“還動了別的手腳嗎?”夏初忍著怒意問道。
“故意激燕江宏和我比試,他本來可以天衣無縫的死在演武場內,偏偏又是那個衣刀!”郭偉棟失焦的眼睛里也蘊上了一層怨懟。
蕭慕白的目光從郭偉棟的身上,略到了夏初的側顏之上。
原來趙雙全說的此事發現之前,夏初揍了郭偉棟一頓,想必就是為了這個叫燕江宏的。
蕭慕白復又想起了他騎馬帶著夏初入城門之時,二十萬趙家軍,興高采烈的歡呼衣大夫時的整齊熱切場面。
年紀不大,朋友不少。
“為什么是燕江宏?”夏初繼續問道。
“他是騎射教頭,還負責管理弓箭。”
原來如此,趙家將軍們恍然大悟,怪不得守城之時,從庫中搬過來的弓箭一拉就斷,羽箭盡數裂開。
“燕江宏雖然沒有身死馬蹄之下,你卻趁他臥床派人對弓箭動了手腳。”
“是。”
這下,連趙雙全都有些忍不住了,被趙老將軍瞪了回去。
趙老將軍也是心中強壓著怒氣,還好夏初把他給打折了,否則背地里還不知道要干出多少事來。
“施浮丘當真一無所知嗎?”
“麗妃曾經跟他提過,被他拒絕才私下聯絡的我。”
“為了飛黃騰達,賣國求榮你都能做嗎?”
郭偉棟愣了愣,半晌后才緩緩哀傷的輕聲說著:“我不是想要飛黃騰達,我只是,不想再被人稱為,娼妓之子。”
夏初看著郭偉棟悲慟的面容,心中的憤恨消弭了那么一絲絲。
他自小,應該也是過得極為凄苦。
可是,這并不代表,他的傷痛,要二十萬趙家軍來替他陪葬!
夏初起身走向趙老將軍道:“我們先回您帳中再議吧。”
趙老將軍點了點頭,率步走出帳中,趙雙全召來士兵吩咐嚴加看守,也一并跟了上去。
而躺在床上的郭偉棟,并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覺中,已然說出了一個,壓在他心頭,二十年的秘密。
他身為施浮丘的兒子,本該榮華加身。
可是,只因為母親是位低賤的青樓女子,便被父親親手滅了口。
他是施浮丘的親生兒子啊,卻被自己的父親換了個姓,直接扔在了別的軍戶人家。
他心中憤恨,母親以為生下他便可享盡富貴。
卻殊不知。
他的出身,是他們母子兩個人的劫難。
誰,都難逃一死。
早晚罷了。
郭偉棟的意識仍然還是不清,仿佛自己做了個很長的噩夢。
夢中的他,不過孩童時期,牙牙學語。
母親每日抱著他開心的做著白日夢,對著他說:“你是施浮丘的兒子,等你長大,便帶你去見施將軍。”
待他能夠蹣跚走路,想要和周邊的孩子一起玩耍。
卻每每出了院子,便被丟的一身泥巴。
那些面容可愛的小伙伴沖著他嫌棄的大喊,這就是那個娼妓的兒子。
等到他七八歲該入學的時候,母親真的帶他去了施府。
府中下人安排他們在一個房間候著。
過了一會,來了位老嬤嬤領著母親去了另一個房間。
他獨自一人,心中害怕,便偷偷的尾隨在后面,卻親眼在窗縫之中,看見母親被所謂的父親,親手掐死。
母親的余光還撇到了窗外的他,手指向他的方向不停掙扎,他害怕極了,跑了回去,在屋中呆著,不敢哭,也不敢叫。
沒過一會,那個叫施浮丘的人走了進來,看著他冷漠的吩咐,不準他姓施,以后改姓郭。
所謂的父親,甚至連他的名字,都沒有問過,他便被送去了別人家寄養。
于是,他心中發誓。
一定要出人頭地,即便不做他施浮丘的兒子。
也要有一個全新的身份,站在他的面前。
讓所有人,都不敢在笑他一聲。
娼妓之子。
郭偉棟終于閉上了眼。
也不知道他此刻清醒了沒有。
他的神色平靜。
眼角,卻是。
流下了一滴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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