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旋而歸的王師,于七月十二日下午就已經抵達陳留縣。
早有信使快馬趕回東京,奏報樞密院。
七月十三日上午巳正時分,韓章錢灝兩位大相公牽頭,樞密院和六部的一眾朝廷大員,盡皆匯聚在南熏門外,等待凱旋而歸的王室。
夏風急而迅猛。
官道寬闊而平整,禁軍早已接管了整個南熏門,周遭雖然聚集了不少來看熱鬧的百姓,但都被拒在官道兩側數十步之外。
小皇帝本想學先帝,在南熏門外親自迎接凱旋還朝的王師,可卻被曹太后給否了。
自從經歷過乙巳之變后,曹太后明顯有了變化,比起以前,似乎有些多疑起來。
隨著時間推移,最先映入眾人眼簾之中的,是一面面隨風飄揚的旌旗。
在官員隊伍里頭的徐章,拿著一支千里鏡,抵在眼前,遠遠的便看到了數里開外正在朝著他們行來的大軍。
“他們來了!”
韓章和錢灝立馬開始整理朝服,要讓那些凱旋歸來的將士,看到他們這些大相公們最完美的一面,眾人有樣學樣。
不多時,大軍來到近前,顧二領著一眾將官打馬而至。
韓大相公和錢大相公親自上前迎接。
樞密院的正副兩位樞密使,也十分熱情的加入其中。
“顧將軍辛苦了!諸位將士也辛苦了!”韓大相公對著顧二等人拱手躬身禮道:“諸位一路披荊斬棘,舍生忘死,為國用命,韓某佩服,請受韓某一拜!”
眼看著韓大相公超出計劃之外的向顧二等人拱手施禮,一眾官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只能紛紛效仿,起身喊道:“請受吾等一拜!”
顧二臉上露出惶恐之色:“韓大相公這不是折煞下官了嗎!”
“切莫如此,切莫如此!”
顧二趕忙一個箭步沖上前,伸手扶住了韓章,攔下了他的行禮。
“為將者,為國征戰,鎮壓叛逆,本就是應盡的職責!”顧二一臉正色的道。
“顧將軍有勇有謀,智計無雙,不過數月功夫,便平定了叛亂,斬殺了賊首,此等大功,韓某定會在太后大娘娘和官家面前替顧將軍請功。”
“就是不知道那賊首元昊與其子元武的首級現在何處?”
顧二心底明亮,可臉上卻依舊不見有絲毫申請變換,說道:“大相公放心,諸位相公還請放心,賊首的首級,末將已經命人硝制妥當。”
隨即便扭頭沖著身后的石頭使了個眼色,石頭立馬心領神會,沒一會兒,便拿著兩個深色的木盒走了到顧二身側。
顧二道:“賊首首級在此!”說著便親自打開兩個木盒的蓋子,里頭躺著的,赫然便是賊首元昊和其子元武的首級。
“末將此行,除了帶來賊首的首級之外,還將嶺南山民的大祭司和幾個頭領也帶了過來。”
顧二沖著韓大相公抱拳道:“末將擅作主張,還請大相公責罰!”
韓大相公捋著胡須,眼睛微瞇:“山民的頭領?”
顧二道:“就是那些一開始被賊人花言巧語蠱惑了,不慎犯下大錯,后來在末將的勸導之下,他們這才知道自己是受了賊人的蒙蔽,犯下了大錯,之后便和末將里應外合,大破了叛軍。”
“這次平叛,若是沒有這些山民相助的話,只怕還要打上個大半年才能結束。”
“是以這次凱旋,末將便自作主張,把山民里頭能夠做主的幾人帶回了東京,他們還帶來了不少特產,想要獻給官家和太后大娘娘,祈求官家和大娘娘的原諒。”
韓章打量著顧二,轉頭和旁邊的錢灝對視一眼,才回過頭來對著顧二說道:“此事稍后再議,至于這些山民的代表,先安置到驛館里頭吧。”
山民本就是大宋百姓,又不是外國來使,自然不需要專門負責外交的鴻臚寺來應付。
“全憑大相公做主!”顧二在韓章面前頗為恭敬,一則是因為韓章的年紀,足以做顧二的祖父了,而是因為有宋一朝,一直以來的慣例都是以文抑武。
若非這次叛亂的規模不大,顧二一個武將,是怎么也坐不上平叛大元帥這個位置的。
“太后大娘娘有令,今夜在集英殿設宴,為諸位將軍接風洗塵,慶賀大勝!”
所謂的迎接凱旋而歸的王師,自然只是走個過場,真正凱旋而歸的王師,已經在顧二和韓大相公等人見面的時候,被帶回了位于東京西南郊的神武軍大營。
大營里頭,早有戶部安排的人手為這群大功臣們接風洗塵,準備宴席。
而韓大相公等人口中的迎接,接的只是顧二等一眾軍中將領,以及他們的護衛親軍加起來不過數百人而已。
大軍入城,沿途百姓情緒高昂,紛紛招手歡呼。
迎接凱旋而歸的王師,自然要走御街,城外這場已經了了,但從南熏門走到宣德門之后,還有一場更加盛大的迎接儀式,朝中有名有姓的官員基本上都到齊了,到時候還要宣讀圣旨,宣布朝廷對一應有功之臣的封賞,以慰軍心。
顧二作為這次平叛大軍的主帥,又是一手覆滅天圣教的大功臣,自然是頭功。
早在捷報送到東京時,曹太后就叫樞密院和兵部、吏部、戶部還有御史臺仔細核對,待出了結果后,便把韓大相公等人召入宮中,商議這次對于有功之臣的封賞。
這次叛亂的規模遠不如上次的淮南之亂,顧二原本就是正三品的殿前司都指揮使,這次先是把品階給升到了從二品,然后又加了個懷化大將軍的稱號,賜了宅邸一座,皇莊一座,另有金銀綢緞,珠寶玉器之類的賞賜無數。
徐文這次有些凄慘,帶著火器營除了前期的時候,后頭都沒立下太大的功勞,不過作用卻一樣不能忽視,諸位不變,但品階卻被升了半級,直接賞賜了五百貫錢,俸祿自然也提高了一些。
長梧就幸運一些,雖然是后頭才被顧二臨時還早徐章借調過去的,但功勞也立了不少,職位依舊沒變,同樣是把品階給提升了,不過升的卻不是半級,而是一級。
若說這次平叛之中,除了顧二之外,最出彩的是誰,那就要數先鋒營的沈從興了。
承州之戰,沈從興一馬當先,攻上了城頭,這才有了承州大勝。
潁川郡王趙策英麾下的一眾禹州將領,也多多少少都立下了不少的功勞。
沈從興直接從城防營調入禁軍之中,成了廂虞候。
至于潁川郡王趙策英,爵位自然不會輕易再加,只能在差事上給些好處了,正好自齊國公鹽都轉運使的差事被下了之后,這一任鹽都轉運使也不大給力,于鹽務之上沒有絲毫起色。
趙策英的身份又有些尷尬,曹太后和韓大相公等人商議再三之后,決定把鹽都轉運使司的這個爛攤子交到趙策英的手上。
鹽務乃是國家財政收入最重要的來源之一,牽連之廣,任誰進去了,若是沒有極強的背景和實力,都難以將其厘清。
趙策英雖然有些奇怪,但還沒怎么接觸朝政的他,卻歡天喜地的接受了。
畢竟鹽務可是肥的不能再肥的差事。
至于其余諸將的封賞,都是大相徑庭,升品不升職,封賞也多是銀錢。
反倒是底層的將士們,有好些都因功獲得了身前,從小兵成為伍長、什長的有,從什長成了隊率都頭的也有。
從隊率、都頭成了虞候的也有幾個。
一番封賞過后,時間已經到了下午,宣德門外眾人散去。
顧二找到在一旁等候多時的徐章和長柏,三人一道朝著甜水巷趕去。
一邊走一邊談論著顧二在嶺南平叛的細節。
區區幾封軍報,哪里說得清楚當時的情勢,東京城里頭的官老爺們知道的只有勝利,只有殺賊。
可讓徐章和長柏更加好奇的,卻是這場勝利的背后,顧二到底付出了什么樣的代價。
面對徐章和長柏,顧二自然不會隱瞞,從頭開始,不疾不徐的給二人講述這次平叛的始末。
一月底顧二領軍出京南下,二月下旬左右抵達嶺南,嶺南局勢復雜,顧二到的時候,已經有近十個州縣落入叛軍之手。
可嶺南不是淮南,更不是北地,地形復雜多變,易守難攻的險地數不勝數,顧二沒有莽撞的立馬打上門去,而是先將手下的軍隊駐扎在和叛軍接壤的各個城池之中龜縮不出,著人先進行了一個月反反復復的詳細調查。
期間叛軍自然免不了要攻打官軍所在的城池,可早已有了顧二軍令的各個城池,都處于嚴密的防守之中,叛軍雖然聲勢浩大,可實力卻并不算特別強。
再加上還有徐文的火器營在,守城之時,火藥和火器的作用,甚至要勝過那些礌石滾木。
叛軍久攻不下,情勢陷入膠著。
四月初,顧二率軍反攻,四月中旬,拿下了承州,然后不過數日功夫,就把左近的遵義和充州也給拿下了。
然后就是連綿月余的雨天,一直到五月中旬,連綿陰雨才停了下來。
叛軍猛攻遵義和承州,這個時候,顧二沒有去就遵義和承州,而是來了一招圍魏救趙,借著前頭月余時間的詳細調查,直接帶著大軍直奔叛軍的大本營。
然后攻城的叛軍回援,半路遭遇伏擊,領軍大將元武被沈從興斬首,顧二策反了當地的山民,大破天圣教的叛軍,元昊被打的抱頭鼠竄,遁入山林之中。
顧二追了好幾日,卻一直找不到元昊的蹤跡,然后索性就直接重金懸賞,不料效果極好,六月初,元昊就被當地的山民給抓到了,送到了顧二面前。
天圣教的余孽也被清剿的七七八八,只有少部分殘余教眾很幸運的遁入山林之中,失去了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