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歇雪停，一縷陽光透過嚴實的云層，天幕之下，銀峰雪色瑩藍，絨布冰川玻璃樣的透明。
布魯納仙度瀉湖，放眼望猶如只有水的世界，湖畔變結著覆有大小石塊的冰蘑菇，整片湖泊儼然是“潮汐星球”的天然特效，大塊綿延的冰川仿佛是人們想象里的海洋星球。
幾乎所有工作人員、汽車、大物件們都泡在湖里，葉秦也不例外。
水很淺，沒過膝蓋，水底的沙地很穩固并不松軟，但水溫極低，只有1攝氏度，就算宇航服很悶，就算有暖寶寶，腳趾小腿照樣感覺猶如針扎，寒意絲絲地滲透入皮膚。
倘若浸泡個一兩個小時，興許就感覺不到腳的存在。
“為什么片場沒有一把椅子？”
葉秦輕輕地呼氣，頭盔的擋風玻璃上結成一層淡淡的水霧。
“這是諾蘭的習慣，他不允許片場有椅子。”
安妮海瑟薇手里捏著被塑料膜包裹的一頁劇紙，“他說一旦有椅子，人總會不知不覺地坐下，就會偷懶，所以不準放椅子，他也沒有導演椅。”
這么奇葩？
不帶手機，日常聯系都需要找他老婆艾瑪也就算了，還不給椅子休息？
葉秦轉頭，望向呆在機械組的諾蘭，他正指揮著吊起飛行器的吊車，如何達到飛行器降落星球時的噴氣式效果。
“不管這些，我們開始對臺詞吧。”
安妮海瑟薇用頭盔里的麥克風交流著，他們倆的第一場戲，是葉秦飾演的道爾，跟擔當生物技術博士的自己，必須在茫茫的汪洋里尋找先行者的記錄儀，必須收集掌握星球的數據。
這顆潮汐星球，具備著人類賴以生存的資源，水、陽光、微生物，唯獨在時間上，這里的1小時，相當于地球的7年，所以一切都必須爭分奪秒。
葉秦用一絲不適的口吻說道：“引力還真不小。”
“在太空飄太久了。”
安妮海瑟薇喃喃著，“地球引力的1.3倍……”
兩個人對了一會兒臺詞的功夫，忽然間，又是猛地一陣大風刮來，湖泊泛起道道的波紋，他們膝蓋處的湖水肆意翻涌著。
“如果信號是，”安妮海瑟薇莫名地一頓，標準的倫敦腔變得古怪，“從這里發出的，那么？”
“OK，差不多。”
葉秦抬了抬腿，得虧在叮達人學到的冷天拍戲小知識沒丟，來回踱步，血液循環。
“不過，我還是無法理解道爾的行為，你明明可以讓塔斯帶走，為什么要滯留在原地？”
“你跟馬修一樣的想法，他也提出跟你一樣的問題，他絕對這樣劇情殺太刻意。”
安妮海瑟薇說話帶著顫音，也學著葉秦在湖泊里走路，“諾蘭解釋，這是大自然的威能，人在看到十幾米高的海嘯巨浪，難免心靈上會受到沖擊，一時不知所措。”
“這么解釋，我勉為其難地接受。”
畢竟，《三體》里，丁儀飛到水滴，被汽化的瞬間只說了一句：“傻孩子，快跑啊。”
葉秦習慣性地抬起手想摸摸鼻翼，咯吱咯吱，濕潤的手套摩擦著擋風玻璃，面罩上沾著水跡。
“我們去前面跟劇組集合，快輪到我們。”安妮海瑟薇說著，背對劇組的方向徑直走去。
“嘿，安妮，劇組在那邊。”
葉秦指了指方向，語氣關切道：“你沒事吧？”
“我，我很好。”
安妮海瑟薇臉龐沒有凍得發白，肌膚露出粉紅色，可她不知，葉秦也不知。
“什么都沒有。”
“應該在這里。”
攝像機鏡頭里，葉秦因為海水，以及宇航服行動上造成的不便，步行遲緩，在海里找到先行者留下的信號發射器設備碎片。
俯下身，看見一個浸滿水的儀器，電線外露，說道：“已經是殘骸，其它部分呢？”
“在山的那邊。”
安妮海瑟薇說的模糊不清，拖著沉重的宇航服，不知不覺地走出鏡頭拍攝范圍內。
“咔！”
葉秦在耳機里清晰地聽到諾蘭的聲音，他倍感疑惑：“安妮，站位不要出錯，不要走到畫外。安妮，你有什么問題嗎？”
“沒，沒問題，就是水有點冰，我感覺我的腿，有時候在，有時候不在，哈哈，跟沒有知覺了一樣，不受身體控制。”
“再堅持一下，過完這一條，接下來戲份先拍秦的。”諾蘭問道，“秦，可以吧？”
“爺啊”
葉秦繼續著拍戲，頂著湖水的徹骨寒冷，當耳畔里出現馬修麥康納提前錄好的聲音：“那不是山，是巨浪。”
身體立刻如中定身咒定在原地，如同木頭一般一動不動，望向前方，明明是波光粼粼風平浪靜的水面，卻依稀間看到十幾米、數十米的海嘯巨浪，遮天蔽日，迎面而來。
大腦立刻失去了指揮自己行動的能力，愣著兩只眼睛發癡地看去，這便是人類潛意識里與生俱來對大自然的畏懼，一時間寫在自己的臉上。
諾蘭跟著掌鏡在一旁看著，滿意地點點頭，就在此時，安妮海瑟薇突然不合時宜地說出臺詞：“沒拿到她的數據，我，我是不會走的。”
“等等，我找到了。”
“安妮，現在還不是你說臺詞的時候。怎么回事，你今天犯的錯有點低級有點多！”
諾蘭罕見地指責，而安妮海瑟薇漸漸行為怪異，竟然當著葉秦的面，把宇航員手套摘了下來，全身驀然抽搐，“我，我感覺很熱，我感覺……”
劇組上下人員一臉懵逼，這鬼天氣你跟我說熱？女人已經進化不怕冷到這種地步了嗎？
葉秦一怔，腦海里立刻閃過一個念頭：低溫癥！
他盡可能地奔跑向安妮海瑟薇，隔著面罩觀察安妮海瑟薇的皮膚，不再是粉紅，而是詭異的紺紅色，嘴唇瘋狂地顫抖。
“諾蘭，她可能得了低溫癥。”
“低溫癥？”
諾蘭疑惑著，就見葉秦一手拽住安妮海瑟薇的手，一手攬住她的腰，帶她往湖岸邊跑。
“就是浸泡冷水太長時間，體溫下降到35度左右，非常得危險，需要趕緊給她恢復體溫。”
“很嚴重嗎？”
“如果不緊急采取措施，非常嚴重。”
葉秦扛著安妮海瑟薇，算上兩套宇航服，相當于是一個女人一個小孩的重量，一邊跑，一邊給湖畔邊的艾瑪托馬斯說：“馬上把車里的暖氣打開，準備溫暖的外套，快！”
緊接著，吃力地跑到商務車旁，把安妮海瑟薇交給艾瑪托馬斯，指揮她們把浸泡的宇航服，尤其是浸透冰水的下身趕快脫掉。
艾瑪托馬斯焦急道：“天那，她的手跟腳都是灰色，全身就像冰塊一眼，接下來我們該怎么做？”
“你們趕緊用毛毯外套蓋住，用你們的手輕輕地摩擦她受冷的地方。”
葉秦靠在車身，氣喘吁吁，脫掉一身濕透的宇航服，交給一旁的工作人員，然后拉開車門，鉆入到充滿熱氣的車內。
視線中，安妮海瑟薇猶如中邪，全身哆嗦抽搐，她自顧自地脫起衣服，只剩下一件輕薄的背打底。
臥槽，里面怎么沒穿bra？
“秦，為什么她還會繼續脫衣服？”艾瑪托馬斯滿臉憂色，劇組可不會專門聘請一支醫生團隊。
“因為大腦體溫調節系統被寒冷削弱，意識模糊，行為顛倒。”
葉秦搓了搓手，然后捂住安妮海瑟薇泛白的雙腳，此刻，她像打板子似的持續哆嗦，體表開始恢復溫度。
艾瑪托馬斯擰眉道：“她這樣哆嗦，是不是很嚴重，我們趕緊送醫院吧！”
“哆嗦就好，發抖能在骨骼肌里產生熱量，不哆嗦才懸，意味著喪失自己產生熱量的能力。”
葉秦吐了口氣道：“還好，這只是低微的低溫癥，如果嚴重的話，我們這么做只會適得其反。”
說話間，被毛毯包裹嚴嚴實實的安妮海瑟薇，如夢初醒一般，感覺到自己被扒個精光，驚恐道：“我，我這是怎么了？”
葉秦不用解釋，如釋重負的艾瑪托馬斯正在替他回答，便在此刻，車窗傳來咚咚的敲擊聲。
林彬舉起不銹鋼保溫杯道：“哥，你要的保溫壺。”
葉秦一手接過，擰開蓋子，熱氣騰騰，巧克力的香氣飄在車內：“小口小口，一點一點喝，熱可可可以補充熱量跟能量。”
安妮海瑟薇兩眼圓溜溜地盯著這張東方帥氣的面孔，一時忘了收腿，任由自己的腳被葉秦握著，低頭呢喃道：“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