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樓上雅間那兩位姑娘,要了酒,咱們是上還是不上啊?”小二找到掌柜,不知該怎么辦的模樣。
“溫家與舒家那兩位?”掌柜停了撥算盤的手問。
“可不就是那兩位嗎。”小二愁眉苦臉的說。
點了一大桌子的菜不說,現在還想起來要喝酒了。
這要是讓大太太知道,到時還不知道要怎么想呢。
這酒樓本就是謝家的,金陵城中的謝家人自然是知道謝家小少爺定了親事,是溫家的那位六姑娘的。
酒樓的掌柜小二也不例外。
若是旁人,他才不會顧慮那么多,既然客人要酒,那便上酒就是了。
但這兩位身份不一般,他便只好找掌柜的拿主意。
掌柜的沉吟一會,“這樣,你去將先前三爺存在這里的一瓶葡萄酒拿出來,順便再取兩個琉璃杯,一起送上去。”
小二眼神一亮。
那葡萄釀的酒,顏色好看,聽聞也不烈,適合姑娘家喝。
她們二人雖年紀小些,想是喝這個應該也無甚大問題。
雖是三爺的酒,但現如今三爺出海通商,不在大雍,溫家六姑娘又是他侄媳婦,也算是謝家人。
這給自家人喝,怎么也不能責怪于他們吧?
小二想著,便轉身去拿謝三爺存放在這里的酒。
此時雅間內的兩位姑娘,卻有些安靜。
溫小六是自姨娘離世后便有些沉默起來,舒暮雪則是不知道該與小姨說些什么。
她母親交代的話言猶在耳。
誰也不能提起。
但說不定她與小姨,今日見過之后,往后便再難見面,此時若就這般安靜等待時間流淌過去,實在讓她心底有些難以接受。
“軟軟,你說若是我們明日便會分別,至此多年不得相見,你會不會忘了我啊?”舒暮雪突然抓著溫小六的手,半開玩笑似的說道。
雙眼卻緊緊的盯著溫小六不放。
溫小六有些莫名其妙的看著她,“你怎會這般想?先不說為何我們會分別,便是你我二人就算分別多年,血緣關系卻是斷不了的。再則,我先前曾與你說過,姨娘給我講過筆友的故事。”
“有些人一輩子未曾見過面,但只是書信往來,也能成為不離不棄的好友,你怎會覺得我會忘了你?”
“不過你怎的又不叫小姨了?輩分亂了可是要挨打的。”溫小六開玩笑道。
舒暮雪聞言不由笑了起來,沒理溫小六關于輩分的玩笑,只是點點頭,“也是,就算分隔的再遠,也有書信往來,怎會斷了聯系呢。”
放心許多之后,便沒了方才的郁悶模樣。
恰好此時見那小二送了酒過來,忙又轉了注意力,興奮的去瞧那酒了。
“二位姑娘,這是我們東家珍藏的酒,從番邦運過來的,聽說滋味一絕,僅此一瓶了,您二位嘗嘗?”小二笑的有些諂媚,將酒放在桌上。
酒杯也被他一一放好。
“一個杯子就好。這是葡萄酒?”溫小六問。
“這位姑娘好眼力,正是葡萄釀制的酒呢。”小二眼神微亮的看了一眼溫小六道。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溫小六看著放在桌上的琉璃杯,緩緩吟道。
那小二雖是個下人,但在這里干了許多年,自然也聽過不少才子的詩句。
此時聽了這位姑娘的兩句詩不由更是詫異的看了一眼這位溫家的六姑娘。
簪纓世家出來的,果真不一樣。
出口便是好詩句。
“敢問姑娘,不知這詩的下聯是?”小二給她們把酒倒上,之后又多嘴問了一句。
“你問這些做什么?怎么,你一個店小二還會吟詩作對不成?”舒暮雪打趣他一句。
“回這位姑娘的話,小的自然是不會吟詩作對的,但這酒樓里常有些金陵才子過來飲酒作詩。姑娘的詩詞小的聽著比那許多才子還要好,到時也可以拿出來讓那些才子瞧瞧可作的出來。”小二笑的有些得意的說。
倒好像那詩句是自己做的一般。
舒暮雪聞言眼神便是一亮,轉頭去看溫小六,眼里滿是期待。
溫小六微笑著搖搖頭,吟出了下面兩句,“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只是此詩卻不是我作的,你也不必拿去與人比較。”
這詩句中前兩句雖看似在飲酒作樂,后面兩句卻是帶著一股悲涼。
于她來說,這樣的詩句,在現在這個還算和平安寧的年代,未免顯得過于悲愴,并不適宜。
那小二聽了卻不管這些的。
喜滋滋的將詩句記下,轉身出去了。
又拿了筆,自己刷刷刷的寫了下來,打算貼在他們酒樓的文人墻上。
等溫小六與舒暮雪從酒樓離開時,天色雖還未全黑,卻也霞光盡掩,星光乍現。
二人在岔路口道別,舒暮雪卻拽著溫小六的手,不愿意放開。
內心隱隱有種感覺,今日的分別,她們怕是再難見面了。
“軟軟,要不你今日去我那里吧?”舒暮雪道。
溫小六蹙眉看她。
今日的暮雪實在有些奇怪。
不叫她小姨也就罷了,還總是一副‘生離死別’的模樣,好像再也難見面似的。
她們二人都在這金陵城中,暮雪怎會有這般念頭?
內心雖疑惑,卻也沒有答應暮雪的要求。
她明日便要去徽州城,今日自是不能去舒府的。
搖搖頭道,“我明日有些事要辦,今日不便,等我回來之后再去陪你如何?”
舒暮雪聞言欲言又止,最后還是松開了溫小六的手,“....嗯。”
溫小六有些好笑的拍了拍她的頭頂,“我走了。”
舒暮雪看著溫小六的背影,半響之后,才吩咐車夫回府。
溫小六回到府中,進了玉笙院,院子里四角放置的燈籠被點亮,星光與微弱亮光交輝相映,鋪灑出一片溫暖。
只是看著院子里的寂靜,她卻還是無法習慣。
那個會在她回來時,滿面溫婉笑意看著她的人,不在了。
在門口停頓了好一會,溫小六才踩著腳步,緩慢的走了進去。
臉上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來情緒。
身后跟著的白露和行露都面有憂色的看著自家姑娘。
有時候,情緒的不外露,并不表示悲傷不存在。
他們只是將這悲傷掩埋心底,不愿讓他人瞧見。
等待夜深人靜,空無一人時,獨自舔舐傷口。